云汐往喊话的人看一眼,那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穿着个荧光橙的夹克,一看就很潮的小青年。
云汐没去搭理这个人。
她先把捡回来的两张单子,铺在办事台上。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扯出几张纸,将血渍小心吸干。
而纸上的内容,云汐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两张A4纸分别是“入院证”和“血液检测报告”。这是属于之前自己偷偷抽血交上去,试图蒙混过关的那个小护士的。
其中在“入院证”上,入院前检查一栏,被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勾。
而另一张“血液检测报告”上,则用红色的印章印着:
【血检通过】
云汐抿抿嘴,又拿起签字笔,在血检报告的姓名一栏上,反复涂写。
直到将小护士的名字,涂改成自己的。
做完这些,云汐紧张得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
但她强令自己镇定下来,而且为了避免自己改主意,她深吸一口气后,直接快步走到缴费窗口前。
窗口后那婉转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您来办理入院吗?”
云汐点点头,将自己的入院证,和那张涂改过的血检报告,一起放入窗口下的传递凹槽。
那双苍白枯瘪、不似人形的手,又缓缓地伸出来,把云汐的资料收走。
随即窗口后,是一阵令人极度窒息的沉默。
云汐拼命地用理智告诉自己:
苏小满试过用死人的假血递交给采血窗口,虽然没能蒙混过关,但也是全身而退。
采血窗口明显比缴费窗口凶险多了。
如果苏小满都在造假被识破后全身而退,那她没道理不可以。
但……
逻辑上虽然是这个理,可躺在云汐脚底下的那些血肉,却也在诉说着:这并不是一个完全讲逻辑的地方。
就在云汐无法忍耐,准备要拔腿开跑的时候,终于——
两张A4纸又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而那个婉转的声音也温馨地提醒着云汐:
“检验报告禁止涂改,请您重新递交。”
“呼……”
云汐长出一口气,倒也说不上特别失望。
她伸手取回单子,但就在此时,窗口后的那个声音又一顿一顿的响起:
“本院,一切手续,严格按照正规医疗行业规则执行。请问,您的个人身份,是否存在顶替和被顶替?您是否需要进行顶替申报?”
【什么东西?!】
云汐毛骨悚然地意识到,她刚刚的尝试,触发了某种新的规则。
而窗口前的血骨累累,无一不在说明:
触发新规则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瞬间的极度惊恐中,云汐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话里的含义,只一个劲儿地对着窗口里的人剧烈摇头,抓起单子,快速退离窗口。
也就在此时,大厅一角陡然响起一声痛哭:
“儿啊!儿啊!你别死,睁开眼睛看看妈!谢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给你磕头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靠坐在墙边的中年男人,又一次剧烈抽搐起来。
但这却不是他被“选中”后遭遇的恐怖异状,只是严重失血的人,在濒死前的一种表现而已。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能再为这个可怜的痴傻男人,再做些什么了。
谢医生也只能强扶住那位身形佝偻的老母亲:
“您节哀。”
老母亲强烈的摇摇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她带着浑浊的泪眼,用祈求的眼神,看过大厅的所有人。
这种祈求当然无人回应。
而当老母亲求助的眼神,看到云汐的一瞬,忽然一怔。随即这位老母亲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缴费窗口。
云汐也愣了愣,不明就里地跟着看过去。
窗口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老母亲却一瘸一拐,急切地穿过大厅,来到窗口前,将自己和儿子的两张入院证直接塞进凹槽。
里面的人收走表单,随即又原封不动的还出来,提醒的声音依然婉转:
“您需要先完善入院前的检查。
“请到旁边采血窗口抽血,并等待血检结果。在拿到血检通过的报告后,再来办理入院手续。”
“我不抽血,我要、报、顶替……”
老母亲吃力的说出最后两个字。
云汐心中猛地一跳。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位老母亲之前看自己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被“选中”的人新增的三条规则上,第一条就是:
一旦被选中就无法逃离,但可以授让他人顶、替。
而刚刚云汐试探出的新规则是:
在缴费窗口就可以直接申请进行“顶替”!
看起来,这位老母亲是准备用自己的命,去顶替她儿子。
果然,窗口后的那个声音继续清脆婉转的传出:
“可以的。您可以通过填写举报登记表,申报顶替。”
随即一张A4纸从窗口下方递出来。继而窗口后的声音,开始变得一字一顿:
“请如实填报,相关人员的真实信息。”
老母亲颤抖着伸手,接过那张“举报登记表”。
然后她把自己和儿子的入院证放在一边,拿起这张新表。待她努力看清登记表上的信息后,整个人浑身一颤!
随即她将“举报登记表”铺在缴费窗口的台面上,拿起来旁边的签字笔,开始一笔一划的费力填写。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位老母亲的背影,等待着看事情的最终走向。
但云汐在一边,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终于待这位老母亲填完表,抬头,把表交回窗口的一瞬间。
云汐骤然醒悟:
是她的神色!
云汐就站在办事台旁边,是距离这位老母亲最近的一个人。
她能从侧面看见,老人浑浊的眼中,充斥的既不是悲泣,也不是恐惧,而是……
凶狠!
是那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卑怯和痛苦,在触及为人的底线后,终于酝酿成纯粹的仇恨,即将一次性释放出来的,那种凶狠!
窗口后的人收走举报表,又一字一顿地缓慢询问:
“我院正式受理您的举报。现在请您现场指认,谁是顶替人?”
这位老母亲猛地转身。
放在台面上的两张入院证也同时被她动作扫落。
而在云汐这个位置上,她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那两张入院证上,其中一张有三项加粗的新规则,另一张没有。
【有新增规则的那张,是她儿子的。】
就在云汐还在看着那两张入院证凝眉思索时,那位老母亲却忽然用无比尖厉的声音,喊出来了一个云汐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
“谢玄!”
云汐不可思议地抬头。
那位年迈的老母亲脸上,是一种极度扭曲的愤怒和狰狞!
云汐能猜到这位老母亲,是想要利用顶替规则,展开某种“报复”。但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位老人倾泻愤怒的对象,竟然不是那个逼迫她儿子的彪形大汉,反而是一个曾经帮助过她和她儿子的人!
大厅内的所有人,也几乎都和云汐一样的震惊。
“你明明是医生,为什么不救我儿子?!”
那位老人却只是怨毒地盯着谢医生,抬手指着他,发疯般地咒骂起来:
“你是医生,你就该救他!你不救,你就该替我儿子去死,狗杂种!!!”
老人开始歇斯底里的咒骂出一些云汐想不到的恶毒词汇。
……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吗?
云汐怔怔地想。
【不。】
这只是一个借口。
虽然不知道申报“顶替”的具体规则,但通过填表前护士对“如实登记”的强调,云汐猜测,申报顶替的过程,至少需要填写双方的真实姓名。
而很有可能在在场所有人中,除了自己和儿子的名字,这位老人就只知道谢医生一个人的真名。
所以她就写上了他的。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值,涌上云汐的心头!
她几乎是有点视线模糊的,转头看向那位谢医生。
谢医生就靠坐在墙边,他脸上一开始也带着明显的怔愣。但随即和云汐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谢医生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向那位老母亲,神色从容,甚至眼中还带着些许同情地,对那位老人摇了一下头。
……云汐有一些恍惚。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这是看到了一位当代圣父!
但片刻后,云汐就反应过来:
谢医生的神色,并不是那种受害者在认命后,对加害者选择了无底线的宽恕和包容的意思。
而更像是一个稳操胜券的上位者,在俯视弱者时的怜悯。
云汐霍然转头!
却见在那位老母亲身后,一双惨白的手臂,已然从护士台下方的传递凹槽内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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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