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课间的音乐学院走廊人来人往,充满了青春的喧嚣。然而,当洛凝拿着一份文件夹,面色平静地走进系主任办公室时,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似乎随之弥漫开来。
“主任,打扰一下。”她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正在批阅文件的系主任抬起了头。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平日里气质温婉的教授,此刻眼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洛教授?有事?”主任推了推眼镜,放下手中的笔。
“需要请您主持一个简短的现场说明会。”洛凝将手中的U盘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就在今天午休,地点在古筝教研室。关于教学器材维护规范,以及……学生的品德教育问题。”
系主任眉头微蹙:“现场说明会?具体是关于……”
洛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补充道:“另外,请通知林雅欣同学务必到场。就说——她一直‘关心’的那根琴弦,已经有了鉴定结果,需要她亲自确认。”
系主任立刻联想到了昨日课堂上的断弦风波,神色严肃起来。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来安排。不过洛教授,公开处理是否……毕竟林雅欣是系里看重的苗子,成绩一直不错。”
洛凝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主任,一棵树苗若长歪了,不及时扶正,将来如何能成栋梁?艺术的成就,首先取决于人品的端正。”
她没有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步伐沉稳,背影挺直。
午时十二点整,古筝教研室门口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学生和老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室内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浮动。
林雅欣来得稍晚,她刻意打扮过,穿着素净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主任,洛教授,我来了?是那根断弦的鉴定有结果了吗?我一直很担心,会不会是琴的质量问题……”她声音轻柔,带着惯有的、能激起旁人保护欲的语调。
洛凝没有回应她的表演,只是走到多媒体讲台前,连接好U盘,打开了投影仪。
屏幕亮起,开始无声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昨日 20:47:03”。画面中,林雅欣独自刷卡进入空无一人的琴房,她谨慎地四下张望后,径直走向洛凝常用的那架古筝,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瓶,对着第四根弦的特定位置,细致而缓慢地涂抹着什么……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分钟,她的动作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认真。
教室內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雅欣身上。
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强撑着才站稳。“这……这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是角度问题!”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洛教授,您不能因为我不小心弹错音,就用这种手段污蔑我啊!”
“污蔑?”洛凝按下暂停键,将画面定格在林雅欣手持小瓶的特写上。她转身,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向林雅欣:“那你解释一下,这支瓶子里的东西,与音乐系器材室上周报失的‘高粘度模型专用隐形胶’成分为何一致?登记本上显示,你是上周唯一以‘课程项目需要’为由,申请并领取过此物品的学生。”
她的话语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事实的钉子上。
“我……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我不小心洒到琴弦上了,我不是故意的!”林雅欣的声音开始发抖,逻辑已然混乱,“而且……而且您不是也没受什么重伤吗?何必这样小题大做,毁掉我的前途……”
“小题大做?”洛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在你的认知里,只要没有造成重伤,蓄意的破坏和潜在的伤害行为,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是吗?”
她环视在场的所有学生,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这不是针对我个人的恶作剧。你破坏的是学院传承多年的公共财产,践踏的是师生之间最基本的信任,玷污的是我们对音乐、对课堂应有的敬畏之心!艺术追求纯粹,这里不是你可以玩弄心机、践踏规则的舞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几个原本与林雅欣交好的学生,也默默低下了头,移开了目光。
林雅欣彻底瘫软下去,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洛凝退回原位,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静,“第一,主动向系主任和教务处提交书面说明,承认错误,并接受相应的校规处分。第二,由我将这段视频和材料证据提交给校纪委会,由他们介入调查,并决定是否取消你的奖学金、比赛资格乃至更严重的后果。”
空气凝固了。漫长的半分钟沉默后,林雅欣终于崩溃地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写检讨……”
“很好。”洛凝点头,随即宣布了惩罚措施,“此外,作为直接责任者,这台古筝由你负责修复。未来一周,每日课前提前四十分钟到琴房,在我的监督下进行调音、擦拭等基础维护工作,并在全班面前汇报你的反思与学习心得。直到我认为,这台古筝恢复了它应有的‘健康’状态,你能重新以敬畏之心对待它为止。”
“一周?还要当众汇报?”林雅欣猛地抬头,带着哭腔,“这太苛刻了!我根本不会修这种老型号的古筝!”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洛凝淡淡道,“既然敢动手破坏,就要有承担后果、学习弥补的觉悟。这不是惩罚,是给你一个重新认识‘何为尊重’的机会。”
最终,在林雅欣压抑的啜泣和全场的静默中,这场风波暂告段落。
下午,琴房重新开放。其他学生都在练习,唯有林雅欣独自坐在那架紫檀木古筝前,手里拿着调音扳手,动作笨拙而生涩。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弦轴拧到正确的位置,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花了,显得狼狈不堪。
洛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指导,也没有离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位严格的监考官,也像一座沉默的警钟。
有学生路过,低声问:“洛教授,真的要让她修一周啊?”
“嗯。”洛凝的视线依旧落在林雅欣笨拙的身影上,“自己种下的因,总要亲自品尝结出的果。身正,才不怕影斜。”
傍晚,夕阳为琴房镀上一层暖金色。林雅欣终于勉强将最后一根弦的音调准,她松开扳手,整个人几乎虚脱,怔怔地望着琴首上那行沈听岚亲手刻下的小字——“宁折不弯”。
她或许到今天,才开始真正思考这四个字的重量。
洛凝在她身后静静站立片刻,随后无声地转身离开。她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坚定而清晰。
她知道,这一课,不止是给林雅欣上的。更是给所有在场,那些或许也曾心存侥幸、或是在规则边缘试探的年轻人,一个最直接的警示:在她的课堂上,才华之上,更需德行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