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生走后,他回过头来,一脸无语的看着我。
我听到了拉椅子的声音。
“你可真他妈牛逼,睡了一天了,还能睡着,睡美人吗你?”
听完这句话我是真的睡着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转动我的脖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整个身子都很虚,感觉像是飘在云层一样。
废了很大的劲才让我的头偏了偏,眼睛看着窗外,落地窗外是个阳台,阳台遮住大半的天,只留下一半的蓝。
没有云,太阳猛烈,阳光刺眼。
我看着那碧蓝的天发呆。
突然,门被打开了。
我扭头看去。
是慕祖西。
他看见我醒了,眨了眨眼睛,想说话却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我顺着他的动作目光往下,落到他的手上,他的手上提着吃的。
他关上门,抬了抬提着东西的手向我展示,然后向我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向我走来的样子,我竟有一种熟悉感。
熟悉到安心。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喝一些米汤,不是我没钱给你买大鱼大肉啊。”
一边说一边放下,我的眼睛看着他将装着米汤的外卖盒从透明的塑料盒里拿出来。
“你现在喝点吧。”说完瞄了一眼我。“看你饿的脸白唇白的,哪里还像一个人?”
“什么时候了?”
“你睡一天了。”
随后他又自顾自的和我道歉。
“抱歉啊,哥当时太害怕了,心急了,没克制住自己。”低头叹了口气。“你那时候挺虚的,我还跟你动手,伯松,抱歉啊。”
在他说话期间,我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画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很糊,其他的都看不清,像是刻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只有右下角的时间格外清晰。
2031/11/7。
是立冬。
立冬之后,万物凋零。
我疑惑。
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这个。
这是什么样的时间。
“现在是2031年?”
慕祖西将外卖盒盖子打开,听到我的提问疑惑的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今年是2025年。”说完眼中又带着担忧。“你不会真的脑子出现问题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他又开始了他的道歉。
“都怪你哥,如果不是你哥你也不会这样。说来也是你哥对不起你”
“唉,真的是作孽了。”
说完摇了摇头。
他小心地把我扶起,使我靠在枕头上,把米汤往我这边推了推。
“喝点吧,今天下午我们走。”
我拿起塑料勺,舀了一勺米汤尝了一口。
好淡的味道,好稀的汤水。
我突然想起睡着之前的打算,赶紧抬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和胸口。
很光滑,没有伤疤和伤口。
真奇怪。
是梦吗?
是梦的话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梦的话为什么痛感和恨那么明显?
这不是梦。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和我说。
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这一定不是梦。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警惕。
为什么那么着急带我走?
“去哪里?”
“回家啊!”
“怎么那么早?”
他一脸无语。
“那你还想呆多久?”说完他揉了揉脸。“大哥,住院是要钱的,你在这的每一刻都是一寸金!我没钱了。”
“你很穷吗?”
慕祖西:......
“不穷,但也没那么富有。”
“该省省该花花。”
我有点担心我自己了。
“我穷吗?”
慕祖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抽了抽。
“你穷个屁,钱多的能修个秦始皇陵了。”
我疑惑。
“那为什么我连院都住不起,难道我的钱都是冥币吗?”
慕祖西听到情急之下扬起了手,扬起的手停在半空又落下,他咬了咬牙。
“你再说什么玩意。”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刚从鬼门关出来能不能别说那么晦气的话,赶紧呸两声。”
我没理他。
“不带我去看看脑科吗?”
慕祖西一愣,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哥要回来了。”
“我有个哥哥?”
慕祖西点了点头。
“你不是我哥吗?”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有点事出国了,让我照顾你。”
“我哥回来了我就不能再住院吗?”
“不然呢,你住不住院怎么着也得问问你监护人的意见吧。”
我轻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一股没来由的苦涩。
那我这个哥哥心挺狠。
“我哥不喜欢我吗?”
慕祖西眨了两下眼睛,面上的错愕用最快的反应盖住,但都尽收我眼底。
我心里了然。
“别乱想,没人比你哥更在乎你。”
我冷笑。
“是吗?”
我看他是挺想我死的。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
画面里我站在楼梯口,往下看,一楼大厅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杯牛奶,他安静的站了几秒,随后叹了一口气,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面前,单膝跪下打开最下边最角落的柜子。
柜子里面只放了一瓶药。
他从药瓶里倒出一片,停顿一秒,毫不犹豫的放进牛奶里。
画面一转就是我喝下牛奶的画面。
他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伯松,相信你哥。”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脑海中又浮现那杯牛奶,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要我什么时候走?”
他给我倒了杯水,温的。
“你先吃。”
我将他放在我手边的水往他那边推了推,低头用勺子扒拉扒拉那稀到不能再稀的米汤,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用勺子舀了一勺米汤,勺子一倾米汤又落回外卖盒里。
动作一结束,我一愣,嘴角的笑慢慢瓦解。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作,好装。
“你在干嘛?”
我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时,慕祖西突然说话,吓得我“哒”的一声后槽牙猛地碰撞。
“你笑什么?”
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我缓过劲来了,翻了个白眼,继续喝我的米汤。
埋头喝米汤时,我瞭起眼皮看向阳台,阳台的角落放着两盆盆栽,原本晒衣服的地方挂着的一个晴天娃娃。
我眯眼去看那个晴天娃娃,因为落地窗是关着的,外面的风我感受不到,但看外面那棵树的枝叶摇曳模样和晴天娃娃被吹起的惊人弧度,就可以知道这风是真的大。
慕祖西时不时和我聊两句,聊了两句后两人就安静下来,过了几秒他又能找到新的话题,聊了两句后又安静下来,如此循环,一直到我喝完那碗极其清淡的米汤。
我的身体很亏空,我能够感觉到。
喝完米汤后,调整了下姿势,我又睡着了。
合上眼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慕祖西还在叭叭地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困得听不清。
睡得正香,我感受到了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我不悦地皱眉,但没有睁开眼。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见我没有醒的迹象,那只手停了下来。
我的眉头在没有骚扰的下一秒就松开了,但松开的太早了。
眉头松开的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颈。
不能说是掐,双手覆在我的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使我睁开眼,睁开眼就看见慕祖西掐着我的脖子,下意识里我猛地将他的手拿开,稍微支起身子。
“你在干什么?”
我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恰当,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看着我。
“你哥要到了,我现在要送你回去。”
听到这,支起身子的手一下子泄力,脑袋又砸回枕头上。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蜷缩身子,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搂紧了点,将脸埋在里面。
“一定要今天吗?”
因为脸埋在被子里面,所以声音闷闷的。
“真得今天,不然你哥要生气的。”
我皱眉,把脸从被子里抬起来。
“我衣服呢?”
“有。”慕祖西弯腰,打开我床边桌子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我床边。“这儿,在这儿。”
我掀开被子,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坐直了,拿起纸袋准备去换下蓝白条纹的病服,护士进来了。
我看着慕祖西准备扶我的手收了回去,冲护士笑了笑,然后跟着护士出去。
站起身的时候我的腿无力,小腿软的支撑不了身体,只能一路扶着病房里的墙壁走进浴室。
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的眩晕,眼前一模糊,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我认识慕祖西。
细节记不清,只想起了几个片段。
他站在我旁边手搭在我肩上,仰天笑了几声就敛了表情放下了手。
几个片段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可以看出来我们的关系的确好。
等我换完衣服出来时,慕祖西已经回来了,坐在陪护椅上。
我虚虚地靠在墙上,希望他能看懂我对他的暗示,我确实没有力气再走过去了。
但很明显,他看不懂,他即使对上了我的眼睛,看见我靠着墙,也不明白我在干嘛。
一副傻样。
“过来扶一下我。”
他一下回过神来,点点头,将手上的一个特大号纸袋放下,大步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手肘,带着我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他好像是看出我现在究竟有多虚了,皱眉:“要不你先坐一会儿?”
他说出来的时候,我是很心动的,但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因为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让我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提起这儿,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胸口被压了一块石头,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叹了一口气。
我的耳畔又出现了一道声音。
回去吧,回去好好看看。
我回头,身旁除了慕祖西没有任何人。
我不禁疑惑。
在我耳畔说话的人是谁?
要我看什么?
慕祖西看我露出这幅警惕模样,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可以吗?”
我沉默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认真的思考回去还是不回去。
毕竟现在看来我的那个哥哥不仅是个难缠的角色,而且也不怎么待见我。
我不能保证在他手底下活下的概率有多少。
现在的我要记忆没记忆,要力气没力气,他要想弄死我这个弟弟那是分分钟的事。
况且慕祖西也说了,我家挺有钱的,有利益纠纷的关系最容易让人丧命。
我开口打算拒绝今天回去这个要求,刚张开嘴巴,我的脑袋就疼了起来。
就像是无数的虫子在我的脑袋里钻,疼到头皮发麻。
我捂住脑袋喊了出来。
慕祖西一下子就慌了,想去叫医生,却被我拦住。
我抓住他的手臂,嘴巴和声带压根不受我的控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现在要回家!”
“求你......”
慕祖西也是被我搞得手足无措了,叫医生要不了,送我回去又不敢,怕我死在半路,没办法只好拿起手机。
像是在给人发信息。
过了几秒,他爆了个粗口。
“妈的,真他妈心狠。”
听到这一句话,我的左眼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