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第8章 寂寞寂寞不好

休息室内，空调送出习习凉风，将夏日的燥热牢牢隔绝在外。

桌角，秦凌带来的青瓷香薰瓶静静散发着薄荷精油的清冽气息，丝丝缕缕的凉意弥漫在空气中，与冷气交织，沁人心脾，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尹一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笔无意识地在剧本的页边游走，勾勒出几个线条简单的小人儿。

一个显然是执剑的冬青，另一个则画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是李蛰。他画得专注，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神游天外。

秦凌坐在对面的藤编扶手椅里，手里闲适地转着一支笔，目光却并未落在剧本上，而是越过桌面，落在尹一低垂的额间。

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拍戏时不小心蹭到的暗红色假血渍，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显眼，像雪地里意外落下的一瓣红梅，平添几分生动。

“又在开小差？”秦凌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手背，“再画，下次被申导骂了，又要偷偷哭鼻子了。”

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尹一抬头时，他刚想反驳，自己已经很久没被申导骂了的时候，脸颊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温热的指尖带着点薄茧，蹭得皮肤发麻。

“唔……”他往后缩了缩，拍开秦凌的手，耳尖腾地红了，“李蛰！你都多大了，幼不幼稚？”

他脱口而出的是戏里的名字，带着嗔怪。

秦凌收回手，指尖还留着软乎乎的触感，像捏了把刚蒸好的米糕。他故意晃了晃手指，眼底笑意盈盈：

“天地良心，我这是帮你提神醒脑，回归正途。我们可是在对戏呢。”

他故作叹息地摇摇头，“唉，真是世风日下啊。想当初某人初见时，一口一个秦老师、前辈，恭敬得不得了，现在倒好，动不动就直呼其名，还凶巴巴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尹一抓起手边的剧本作势要打他胳膊，却被秦凌眼疾手快地伸手格挡。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短促地撞了一下，秦凌的掌心温热干燥，那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烫得尹一心头一跳，慌忙把手缩了回去，强装镇定。

“你的助理可以叫你秦老师，我就不可以叫你李蛰了？我这是……方便入戏！对戏效率高！”

秦凌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像说什么秘密：“原来一一生了这么久的闷气，是因为在意这个呀。”

心事被猝不及防地戳穿，尹一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狐狸，明明心虚得要命，却还要强装出镇定的模样，梗着脖子反驳：

“我才不在意呢。只是你在剧组谈恋爱，别到时候被拍到，然后塌房，影响剧组进度，毕竟这可是我的第一部剧。”

秦凌看着他强装镇定的可爱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一点点，近到能看清尹一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一一放心，她只是我的表妹兼不靠谱的小助理。”

尹一心里那点莫名沉甸甸的酸涩感，在听到表妹两个字时，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散无形，可马上又被自责的情绪淹没。

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竟然就胡思乱想她和身边人的关系，怎么能这么性缘脑呢？这是不对的！

刚要开口道歉，手机忽然在兜里震了震。是李晶发来的消息：

“进组时间不短了，该发点存照固粉了。从附件这几张里选一张，文案自己想想，半小时内编辑好发我审核。”

李姐还是一样的雷厉风行，没有一点废话，也不给他一点拖延的时间，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翻图片。里面大多是进组前拍摄的精修图。

有舞台上的他，穿着亮片西装，在聚光灯下光芒四射；有练习室里的他，汗水浸透T恤，贴在紧实的背脊上，眼神专注；还有一张是拍摄时尚杂志时的侧颜特写，光影切割出凌厉的下颌线，像一柄出鞘的寒刃。

“选哪张好？”尹一眼珠一转，把手机屏幕转向秦凌，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此刻的模样。

未卸的淡妆，额前垂落的几缕长发，眼神带着点戏外的慵懒，与照片里那个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爱豆形象判若两人。

秦凌的目光在几张照片间流连，修长的手指最终点在那张舞台照上：“这张好。”

照片里的尹一站在璀璨的舞台中央，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拍这张的时候，台下的尖叫声，是不是都快把屋顶掀翻了吧。”

“那是当然，我的演唱会座无虚席。”尹一有点得意，又翻到练习室那张，T恤湿了大半，贴在背上，“我觉得这张更好，眼神是不是很酷，她们肯定会喜欢。”

“都好。”秦凌将手机轻轻推回给他，目光温和而认真，落在尹一脸上，“这些照片里的你，眼睛里都有光。那种站在舞台上，被热爱和欢呼包围时，发自内心，耀眼的光。”

他的话语真诚，不带丝毫敷衍。

尹一的指尖在手机边缘停顿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间，带着被人看穿珍贵之物的不好意思。

他微微垂眸，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秦老师就别打趣我了。你才是……我记得上个月热搜上你的颁奖礼后台生图，穿着白衬衫，随意搭着西装外套，连打光都没有，照样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粉丝都夸你是内娱生图天花板呢。我这都是精修图，哪能跟你比呀。”

秦凌挑眉，故意凑近了点：“是吗？”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专注地描摹着尹一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含笑。

“那我怎么觉得，眼前这个没打光没精修的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呢？”

他的视线带着温度，“更鲜活，更有少年气，也更……真实。”

轰——尹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耳朵，热得发烫。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像要隔绝那令人心慌的目光，嘴上却下意识地反驳：“油、油嘴滑舌！”

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月牙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被夸得心花怒放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报仇，忽然伸手偷袭，精准地捏住了秦凌两边的脸颊，报复性地往两边轻轻一扯：

“不过就算你夸我，也别想把刚才捏我脸这事儿糊弄过去！你捏我的，我也要捏回来！这叫礼尚往来！”

“唔……”秦凌故意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睛瞪得圆圆的，英挺的轮廓被扯得变了形，像个被揉皱的纸团。

尹一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抿着嘴憋笑，肩膀抖得像揣了只小兔子，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被吹得散开，清清脆脆的，像银铃被碰响了。

“好……好丑啊。”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捏着秦凌脸颊的手松了劲，“秦老师你这表情，要是我拍个照发网上，被你粉丝看到，明天热搜就得是昔日稳重的秦凌去哪儿了。”

少年的笑容，如晨曦初照，纯真而明媚，让人心生欢喜。

秦凌趁机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发烫的耳尖：“上热搜就上热搜吧。”

他的声音混在空调送风的低鸣和薄荷的清凉气息里，轻得像一片羽毛缓缓落下：

“年轻人就应该多笑笑嘛，这样多有活力，像之前那样逼着自己板着脸，多累呀。”

尹一的笑声戛然而止。窗外的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落进秦凌深邃的眼眸里。

那光芒在他眼底跳跃、汇聚，亮得惊人，仿佛真的藏着一颗璀璨的星辰。

尹一在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卸下了所有伪装，笑得毫无负担的自己。

他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和坦诚：“不是故意要板着脸……是公司定的人设。他们说，话少一点，神秘一点，更能吸引粉丝，维持高冷贵公子的形象。”

“这样的日子久了，好像就真的，不太爱说话了。” 那些被压抑的属于尹一本真的活泼和表达欲，在日复一日的人设要求下，渐渐沉寂。

秦凌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那丝微妙的低落，立刻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手指点了点尹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想好发哪张了吗？”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那点微妙的情绪。

尹一低头，选了张练习室的照片，配文：“在组里很好，勿念。”

想了想，又加了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秦凌递给尹一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带来一片沁凉：“不用太纠结这个。”

他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瓶盖，目光温和地落在尹一略显紧绷的侧脸上。

“我见过很多演员，本身性子或许沉静内敛，但镜头一亮，就得扯出最灿烂的弧度，注入满满的元气。也见过天生像小太阳的，真站到镜头前，反倒要收敛起跳脱的性子，展现出沉稳可靠的一面。”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其实啊，我第一次见你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就觉得那肯定是你的一部分，不然不会那么耀眼。”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像在斟酌词句，“后来在剧组，看你画小人、跟我闹、笑得眼睛弯弯……那也是你，是更放松更自在的你。”

秦凌的目光从尹一低垂的眼睫，移到他捏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最后又回到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笃定的暖意：

“就像月亮有圆有缺，可圆是它，缺也是它啊。镜头前酷酷的是你，转身后细腻有活力的也是你。都是你，尹一。不用觉得哪个是假的，哪个该藏起来。”

他轻轻碰了碰尹一的手腕，带着安抚的温度，“在我这儿，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