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无星 第17章 Chapter 17

沈佳茵坐在床上，怔怔地掉着眼泪。

从房间里的落地窗望出去，夜色浓厚，雨水声隐隐约约，她恍惚地回忆着，谢青黎有没有带伞呢？刚才见面的时候她好像有带把伞，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呢？自己临走时，咖啡馆门口的圆筒里还有一把红伞，是她的吗？

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仔细回想着，却还是无法确定，心中的酸楚再一次涌上，眼泪流得更凶了。

正哭着，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阿茵，你怎么还没睡呢？” 妈妈于娟探身看了看她，推开了门走进来。

沈佳茵很快地擦了擦眼睛。

“怎么哭了？”于娟惊讶地问，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柔声地问。

沈佳茵有苦难言，新的眼泪又出来了。

“今天那男的不行啊？不行咱们就不见他了，没事的。”于娟观察着她的神色，猜测着哄着她。

“不是……”沈佳茵哽咽道，她看向妈妈，问：“妈，我一定要结婚吗？”

于娟反而笑起来：“女孩子怎么能不结婚呢？”

沈佳茵忿忿道：“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反正我哥我弟也迟早要结婚，我就在家陪你和爸不行吗？”

“傻女儿，可你也不能陪我们过一辈子啊，我和你爸走了后就剩你一个人，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沈佳茵想说我有哥哥弟弟，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可这想法浮起来，她也否了。

兄弟哪里靠得住呢？结婚之后就各有各家了，如果父母一走，哪里还能事事都顾着她？

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没有人会这么事无巨细地为她着想了。

沈佳茵靠向了她的妈妈：“可我……可我还不想结婚。”

于娟摸了摸她的脸，劝说道：“你都29了，不是小孩子了，听妈妈跟你算啊，你看上了人后呢，总得相处一段时间吧，30岁结婚，再过一年生孩子，那就差不多了，这点妈妈比你有经验，太晚生孩子对女人不好。”

“而且啊，你哥哥的孩子快上小学了，等你生孩子，爸爸妈妈还可以帮你带孩子，你还会有你的自由。”

沈佳茵听着听着心思颤抖，她承认，于娟的话语有一部分说动了她。

“可我没想过结婚生孩子啊……”

于娟了然地笑了：“我知道，你虽然29岁了，心思还是个孩子，要你结婚生子太突然了，可是女人总是要走这一步的。”

“可……”

“那好，你现在29岁不想结婚生子，等你39岁了，到时候你想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

“我们女人是有生理钟的，这很不公平，可这就是现实啊，婚姻还好说，孩子的话，万一你后悔了，那就真的没有后悔药吃了，你知道吗？”

于娟还给她举了例子：“你二婶的妹妹，20几岁的时候说不喜欢孩子，等到38岁的时候想要了，都没办法正常怀了，做了三次试管，遭了太多罪了，肚皮都扎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也没成功。”

沈佳茵眉头紧蹙：“那有可能是男的不行呢？”

于娟叹道：“是的啊，就是他们两个年龄都不年轻啊，可生孩子的只能是女人，遭罪的也只能是女人啊！”

沈佳茵咬咬牙，她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艰难地说道：“可要是万一我39岁仍然是不想要婚姻和孩子呢？”

于娟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她想了想，说：“也有这种可能，其实做每个选择都有不同的结果，就看你能不能承受了，做了选择之后就得负责，你可以吗？”

沈佳茵咬着唇，眸中尽是纠结：“我……”

“我和你爸爸太了解你了，你读书时候成绩一般，本科考不上，其实这没关系，我们也送你去国外读书了。回来后你觉得上班太辛苦，没关系啊，那就不上。其实我们最想你有个铁饭碗，但是你也不想考试，我们都依你了。”

于娟温温柔柔地说着这些事实，可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些话如此重，压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事实似乎都在提醒她，如果没有父母，她一事无成，她做什么都不行。

更可怕的是，她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只敢在父母划的圈子里生活着。

于娟叹一声：“阿茵，爸妈也都是为了你好，相亲的那些男仔都是我和你爸把过关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她抚了抚女儿的头：“我们只想你过得幸福和安稳。”

沈佳茵无言以对。

看，她的家庭为她细心地计划了这么多。

她从小在良好优渥的家庭里成长，她习惯了父母对她的爱护，习惯了父母作为自己永不消失的后盾。她在这样的环境自由自在，尽量不去想社会赋予女人的终极“任务”——结婚生子。

她既没有勇气不去完成这项任务，又没有勇气放下父母的期待去追逐自己的自由。

何况，她要的到底是怎么样的自由呢？

直到听完妈妈的话时，她居然冒出来了一种想法，好像听从她的安排才能符合她想要的生活标准。

可这意味着她要放弃了谢青黎?

哦不，就在刚才她已经选择了，她已经选择了分手。

她其实是个贪心且胆小的人。

“早点睡吧。”于娟起身朝门口走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咦，你刚才是不是出去了？”

沈佳茵木然地点了下头：“嗯。”

“这么晚了还出……”于娟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阿茵，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佳茵先是一噎，随后脸上浮现出一层似哭似笑的表情。

“所以你才不愿意去相亲，对吧？”于娟一副恍然的神态，好奇的问：“对方是什么人啊？你先跟妈妈说说。”

沈佳茵瞬间绷紧了身体，很快又泄气了。

“啊，那男生的条件不太好？还是有什么你觉得我们不会同意的地方？所以你都不愿意介绍给我们？”

沈佳茵不耐地说：“妈，别问了，分手了，你回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好好好，不问，不问。”于娟见好就收，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等待屋子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倒在床上，再度哭了出来。

在哭泣中，她生起一股怨气。

为什么？

如果她不是喜欢女人，那她就能毫无负担地接受父母给她安排的道路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呢？

沈佳茵的初恋发生在高中，那是同班的副班长，他高大帅气，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着十分迷人，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这个全年级的梦中情人对她表示好感，想当她的男朋友。

年少骄傲的她带着虚荣心地同意了。

恋爱谈了一个月，她感觉就有些不对。尽管女生们都很羡慕她，她也很享受这种同性那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可私下底和对方的相处总是有种憋屈感。

举个简单的小例子。

她问：“中午我们去哪里吃饭呢？”

他说随她，让她做主就好。

一开始还不觉得，后来觉得他什么都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她闹脾气，那人居然没发觉还说要去打球。

这些小事情都可以忍耐，但她觉得跟他亲吻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没有那种心跳加速意乱情迷的感觉。

一开始她以为是小说夸张了，等到她看到隔壁班那个帅气的女生时，才知道原来男的不是她的菜，很快就分手了。

她还记得那女生的名字，沈菲，和她同姓，所以她一下子就记住了。

高中的女生大多数都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整个年级只有她的剪了个非常短的短发，像男生的发型，可太适合她了，清爽，帅气，还有女孩子特有的俏丽感。

沈佳茵记得她那时坐最多的事情就是课间老在走廊晃荡，不经意间晃到隔壁班那块空间，再不经意去看里面的沈菲。

沈菲是学霸，成绩稳定在年级排名的前五里，就算课间休息，她也在看书，或者在写什么东西。

前后桌的女生凑在一起聊天，她可以一边忙自己的事情，一边融进说笑中，在沈佳茵的眼里，她是那么特别，抢眼，美丽，令她怦然心动。

沈佳茵刻意走近她，她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在学校时，除了上课都在一起，节假日也约着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逛街，那段期间，她的成绩都上升了不少。

女孩子间的亲昵，在学校是是很稀松平常的现象。

她们亲密地牵手，拥抱，没有会怀疑她们的关系。

所以，在沈佳茵的认知里，她的初恋并不是什么篮球队帅草，而是沈菲。

她的初吻，是在女卫生间里。

她带着好学生沈菲逃了一次课间操，她们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忐忑地好奇地双唇碰触。

一扇拉紧的窄旧的推拉窗将她们保护了起来，自己胸中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渐渐地盖过了外头操场传来的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喇叭……

她度过了无比亲密的初恋时光，直到高三。

沈菲请她和自己一起努力，两人考上同所大学，继续在一起生活和学习。

沈佳茵努力了几周，发现自己完全适应不了这种高压的学习状态，尽管她们两个人的家庭经济情况差不多，可她们个体的目标去相差甚远。

于是，她们渐行渐远，高中毕业就自然地分开了。

沈佳茵后来的恋爱对象也全是女人，在女人身上，她更能体会到那种特别的亲密感，可同时，她也经常被现实所打败，每一段感觉似乎都以分手告终。

可每次分手，她伤心之余总有一点轻松感。

以前年龄小，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这个词。

谈恋爱分手也很正常，异性恋的归宿是结婚生子，而她呢？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和女人一起的未来。

那，她想过和谢青黎的未来吗？

她不敢想，她其实也没想过，她只敢去质问别人，从来不敢质问自己。

沈佳茵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那回形的吊顶似乎有了生命力，正在逐渐地往下压，她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急着坐起来，深深地呼吸。

这个时刻还是来了，还是到了她必须选择的时候了。

她半坐着缩成一团。

她的房间的装修根据她的从小到大变化的爱好调整，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粉色四件套，她从小就喜欢粉色，这让她感觉安全和幸福。

此时她如身在一艘粉色的小船，漂浮着，前方尽是未知，她蜷缩起来，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孤独。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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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