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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 第2章 对峙

作者:辣椒黄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07 14:12:17 来源:文学城

“说。”

鱼叉的锈尖猛地硌上他的背,那人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右手当即本能地撑住桌面,而左手却在一瞬之后才发颤地、极缓慢地举过头顶。

海风伸长着舌头在一页一页地舔着桌上的手稿,哗哗作响。

“你要……杀了我吗?”

虚弱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却并没有多少紧急。

“杀你…”

梁城紧紧蹙眉,五指忍不住在鱼叉滑腻的木柄上攥地咯吱作响:“未尝不可。”

“但要看你能说出什么了。”

下一瞬,一股沉缓而坚决的反劲,竟顺着叉杆,直溯回梁城掌心。梁城越是用力就越能清晰地感到,对方包裹着肉的脊椎正一寸一寸地在麻布衣下顶着尖端磨了过去,铁锈勾断了麻丝,刮擦出了声。

“劝你老实点。”梁城发狠用力,却又按他不住。

从崖底赶上来的腥风在缝隙之间吹了数个尖锐而绵长的哨音,熙熙攘攘地都来围观这场好戏。

直到一股喷鼻而出的热气夹在冰凉的海风里虚虚地吹到梁城脸上,这股对抗才消失。这时黑夜里乍泄出一声轻笑,像是在嘲笑梁城这唬人的力气。

“梁公子,不必如此。”

“您和梁大人一样心软,我知道。”

梁城本就恼,又骤然听他主动提起父亲,一个发愣后顿时手上紧拧发狠道:“你活腻了?”

“我,哼!”那身影似是痛苦了一瞬,停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量,才接着道:“不是活腻了。我是…没有活路了。”

“大人死后,河工解散,我,实在无处可去……”黑暗里又喘息了几声:“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于是从衢州,我就一路跟着您了,您,应该知道吧?”

余音未了,梁城就已感觉有无数的蚂蚁在发间噬咬。虽看不清那人此刻的面容,但最后这一声虚脱、上扬的尾音简直就像是挑衅。

她的脑中一瞬就闪过在途中破烂的木屋里,自己在哥哥尸体前换下衣物……回忆还未结束,鱼叉已本能被他向前捅进,黑暗中,只听得一记吃痛的短呼。

“你跟踪我?”叉柄处传来的颤抖,已分不清是来自她绷紧的筋肉,还是她自己狂擂的心跳。

“不。”梁城突然又自己顿住,甚至过度集中快速的思考,都没听见对方的惨叫。一瞬之后她冷笑一声:“是谁派你来的?想杀我?”

“说。”

鱼叉猛地往下一压,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活物般的痉挛。恐惧与威胁一起压入梁城掌心的叉柄之中,继续缓缓用力

“哒。”

大约是血滴落在土地上的声音。

□□的触感就在手下,梁城狠狠眯眼,脑中已经幻想到了极致:“快说!”

手中的鱼叉几乎将那人的腹背都顶到了一起。

“嗬——”

黑暗中响起一声枯竭骇人的倒吸。

不闻回答,只有手中鱼叉骤然一沉,梁城低头扫了一眼,隐约中竟看到一双手,正缓缓握上染血的叉杆,指节曲曲伸伸,竟如藤蔓生长般,沿着冰冷的叉柄缓缓攀援而来,再抬头,面前,是一张已憋成了赭红色的脸,额角与眼白都已相继绽出细密的血斑。

“梁公子,你,难道还怕我吗?”

“我真的,只是想活下去。”气绝到嘶哑的声音像鬼一样,却带着丝坦然绝望的笑。

梁城不信,活命对她来说亦是第一要紧。她只决绝地把鱼叉往里、再往里,威胁道:“说实话,或许你还能活下去。”

黑暗中,“哒哒哒哒”的血滴声连成一线。

“我真的句句,属实。”迎着梁城的是一双毫不躲闪的眼,像含着某种光,但她看不懂。

“我本就,仰慕大人,才想跟着您,数月前,于登州岸口,被抓去冲了军,昨日海战,才逃出来,您救我……”

“随口扯句谎就想唬住我?”梁城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对方虚弱到断断续续的话,握着鱼叉的手还在颤抖:“证据呢?”

她刻意地俯下,眼神细细地描摹过对方,本打算是威慑,可这血与黑,在夜里是一样的。她的眼神倒先移开了。

“更何况,我的父亲可是个罪臣,你如此追随,就不怕我去报官?”

那人咧嘴,又流出一丝鲜血,像是在笑。

“我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无论在哪里,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小人,对大人您也不是全无用处。如果,有什么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咳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梁城忽而顿住了,她开始打量这个人。

而此时对方像是彻底坚持不住了,他的一只手臂从叉柄上垂下,右膝跪倒在地,虚弱与无畏在他的脸上胡乱地混作一团:“求你让我,活,活下去,无论什么,悉听尊,便……”

梁城注视着那颗缓缓垂下的头。

长久的,风被黑夜凝滞,扭曲着长长的下巴在两人之间尖啸。

但那握紧柄尖叉的手却一刻也不曾放下,仍旧顶死在那人的腹部之上。

那人尚未完全倒下,似乎还在固执地等待某种回应。

但梁城给不了。

渐渐地,他像是坚持不住了,躬着身咳得像只一抖一抖的虾,连带着鱼叉都摇晃起来,梁城也不得不艰难稳住手。再不多时,满屋子里就都是“嗬——嗬——”的尖锐吸气声,像是他的肺管里再也不能从周围抽上半分气。

可梁城就是一动不动。她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暗里的那个身影。

许久又许久,说不清到底多长时间。

砰。

直到肉身倒地,一场博弈才终于收了尾。

梁城伸出破洞的鞋尖试探着拨弄了一下那人的半边侧脸,确认是晕了,憋闷许久的气才终于彻底地在冷空中化为一股长长的白雾。

那些话,不知多少真多少假。可梁城转念一想,或许一旦去思考是真是假,就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了。

梁城不想费力。她知道,有阴谋,早晚都会浮出水面。

把鱼叉靠回墙角,收拢心神,她预备继续未完的潮汛记录。可刘野瘫倒的身形横亘于桌前,像一道无法忽略的障碍,拦住了她的去路。

环视一周,梁城弯腰,准备将这人拖到灶膛后的茅草堆上。但指尖刚触及对方的衣领,便猛地缩回。梁城又试探了一下,确认了那隔着一层粗布传来的体温,像一块刚从锻炉里取出又浸过海水的烙铁,又烫又潮气。

梁城直接伸手翻看眼皮,只见他瞳孔已涣散大半;目光扫过双唇,更是干裂翘起。

再不喝水、降温,估计这人就快死了。

其实可以不救的。

梁城站起来,眼角冰冷地俯视着脚边这具躯体。

但下一刻她又犹豫起来了。因为她看到了桌上的那本泡烂又烤硬的《河工手记》。她的脚跟一瞬将动,又一瞬未动。

几番权衡,最终还是收起想杀他的心,走去了屋角,打开了一罐被严密封好的瓦罐,从里舀出了一瓢水。水声清冽得刺耳。思量后她又倒回去些许。回到刘野身边。

看了眼手里的水瓢,如此一来,她已经怪不了别人了。

半蹲下,虎口微托起他的脖颈,尝试着往他嘴里喂了一点。漫长的等待后,终于看到那人的喉结动了一下。

还好,暂时死不掉了。

环视屋内,她把人拖到了靠门的位置,海风尚不知情地拼命从缝中往屋里鼓,正好形成阵阵凉意,又挡住了些许的风,梁城坐在桌前倒觉得这人也有点方便起来了。

收回思绪,她开始提笔记录。

“十一月初十,阴雨,西北风未减。日入时分:二十九刻线。较昨日高位三十暂退一刻。”

“虽水位暂落,然风势未歇,天雨又至,此绝非退潮之兆,反似巨浪深吸之气。”

写到此,梁城从桌案下一叠杂纸中抽出一张,铺于灯下。

纸上是一幅墨线勾勒的盐灶屯村落地图,各处要地一一标记分明:海岸、礁石、旧水寨、洼地、盐田、林家井、樵屋与那棵苦楝树。

此刻,她提笔蘸了朱砂,依据潮汛和父亲留下的河工手记里的算法,在那地图之上,自海岸向内陆,清晰地画出一道虚红的界线,恰将井与树皆圈于其内。

“若此势不减,地下咸锋五日内必抵林家井。井水俱咸,麦种根脉惧腐。”

笔尖在此一顿,当日民变之景竟瞬间恍若重现。

明烛映眼,恰似彼时火光。

良久,梁城才提笔续道:

“天灾终至,**亦不远。屯外营垒尽废,若敌踪自陆上来,一马平川,直如熟糜。”

写完最后一笔,她的视线终究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门口那人的身上。

目光在刘野起伏的胸膛与紧闭的眼睑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回自己方才记录“**”的笔迹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笔杆。

忽而烛芯噼啪一响,梁城的身体刹那间颤了一瞬。

隔日,刘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了。

渔网圈圈缠绕,虽不十分紧,却东扣西结的难以解开。他强撑着环视一圈,梁城并不在屋内。他倒头仰卧在地,嘴角轻笑了一下。

屋外,是再一次的日入时分,梁城刚从礁石群上看完潮汛刻度下来,心头正被那不祥的退潮紧攥着。一抬眼,却见村中火光乱晃,人声鼎沸,并意外地正朝着自家方向移动。

想起家中那人,她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刚拐上通往小屋的那条窄路,便与一队火把迎面撞上。火光刺眼,映照出官兵不耐烦的脸和村民激动的面容。

人群瞬间炸开锅。

“正好,他回来了。”一个黑瘦的渔民指着梁城喊道。

“官爷,就是他,搜他家!他肯定有淡水。”徐老汉刚没了儿子,此刻眼里全是迁怒的红色血丝,一根磨到亮黑的烟杆挂在腰间,几乎和他黑瘦的腿一般。

“就是,偏我们得病死人,他倒好好的。”另一个水肿到臃肿的妇人,眼光木木得不知直视哪里,嗓子里却冒出惊人的尖声:“要我说,他就是个祸害,说不定这井水变咸就是他搞的鬼,好叫我们都来求他!求他不得,他背地里乐得睡不着觉呢!”

梁城记得她,时日无多了。

“对对对,官爷们赶紧把他抓走,投海祭神,就饶了我们吧,我们那些水都是全家要喝要用的。”好些刚被官爷搜刮走淡水的村民们都一手指着梁城央求着,边缘倒是站着些安静看热闹的。

而梁城此刻却比别人都更有份置身事外的冷静。这些官兵来了也好。

这些喧嚣的喊闹和窗口映出的火光自然吸引了屋内刘野的注意。隐约中只听得一些“官爷”、“祸害”。

难道他报了官来杀自己?

这么冷漠?

刘野紧急又艰难地扭动起来,但这时,梁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了他耳里。

“…..咸…..海水倒灌……水利……”

刘野虽听不清,但对于这些词的敏锐却叫他立即本能地贴地倾听,辨析着他们的对话。

“风暴潮浸了一冬,咸水早被压进地下。眼下退潮只是因为风暴余振还没撞上天文大潮。要活命,得趁现在重修水利、抢修拦潮堰,再挖深沟排掉所积咸水。”

梁城解释得认真,说到最后更有了几分掺杂真心的急促,但为首的一个官爷却挖了挖耳朵眼,对着指甲吹了口气:“什么玩意?叽里咕噜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另一个官兵头子则直接嗤笑一声,粗糙的掌背侮辱性地拍打着梁城的脸颊:“修水利?”

“你老子修得人头落地,你还做梦?钱呢?你给我啊?”

“就是。”另一个嗤笑一声:“还使唤到我们头上来了?我看你就是自己私藏了淡水,不想交,变着法儿的忽悠我们呢。当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滚!”

说着就猛地发力将梁城搡得踉跄倒退,后腰狠狠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梁城忍痛张开双臂死挡在门前。

“还不滚?找打!”

靴尖立刻狠狠踹在她小腿骨最脆弱的地方,钻心的疼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跪倒。

人群中有个妇人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眼神里交织着痛苦和羞愧。

“别打梁医生。”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对。他治好了我家娃,他是好人。”那妇人赶紧接了一句,声音颤抖却又透露出几分坚定。

“嘿?”其中一个官兵凶狠回头,直接抓住她的领口猛地搡倒在地:“你个长舌妇活腻了?”

妇人一手撑地,还来不及稳住身体,怀中小儿就已啼哭起来,她又连忙去哄。

“吵死了。”呸了一口,那官兵就要去抓小孩,梁城一把从后面拉住:“你不能动他!”

“要你多事?”那兵官一回头,面上横肉坠晃。往掌心狠啐了口唾沫,解下腰间的鞭子就要抽在梁城身上:“就拿你先开刀。”

“砰!”

忽然一块坚硬的土疙瘩从人群后方疾射而出,精准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那官兵 “嗷” 一声痛呼,懵了一瞬才摸着后脑勺黏湿的泥浆反应过来。

“□□娘的,哪个死杂种敢暗算你爷?!” 他四处寻视着吼道。

没人答话。

“谁?站出来!”他怒斥着:“老子今天非得剁了你!”一双红目环视,左手按鞘,右手握把。可此刻只有安静,安静是对权力的蔑视。

像春天的地下,满是复苏的种子、新生的蛆虫,他们蠢蠢欲动,即将掀翻整片土地。

“一群刁民!反了天了。”白光闪过,长刀嗡鸣出鞘:“不杀了你们几个立立规矩,你们只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跟你们拼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积压的怨愤如同堤坝溃决。

瞬间,盲从与被蛊惑的愤怒直接被求生的本能替代。火把、拳头、农具瞬间裹挟着绝望的人群,与官兵的刀鞘棍棒轰然对撞,绞成一团。

“从来都不管我们死活,现在自己没水喝了想起我们来了?我家最后一点水都被你们搜刮走了,难道叫我们等死吗?”

“我们死了,你们当官的也别想好过。”

“反了天了,你们要造反吗?放肆。来人啊,快来人!打死这些乱民。”

“打死他们,打死这群狗官!”

人群的怒吼与谩骂,木棍的闷响与刀剑的嗡鸣,一度盖过了木屋海崖下的巨浪。

突然,一个身影被猛地搡飞出来,整个浑厚的肉背轰然拍在门上。随着一声“咔嚓——砰”的爆响,朽烂的门板应声炸开,木屑纷飞间,只见那官兵龇着大牙,随着四分五裂的门板一同被掼倒在地。

风直灌进屋里,内外景象霎时**相对。

梁城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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