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莓 第1章 上

中午从公司出来，看见我姐站在马路对面，手里还端着一杯奶茶。

「怎么才出来？」我姐开始发牢骚。

「我说过了我加班。」我接过她手里的饮料，才发现里面有草莓，立刻还给了她。

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我对草莓过敏，而且不是一般的过敏，吃多了可能会死的那种。

我姐一边吸着饮料一边问我「你和冯朔怎么样了？」

我有点儿恍惚。

这个名字太久没听到，竟然已经变得很陌生。

我足足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那个男人的声音和长相在我脑海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我想起了我和他的一些过往。

如果不是我姐再次提起来，我也许不会主动想起曾经生命里被这么一个名字频繁入侵。

他说他叫冯朔，「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冯朔。

我跟他曾经有过一段人生中的小插曲。

「早就不联系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我低头随意地回复着微信群里的消息，没想太多。

「我听说他好像快死了。」我姐慢悠悠地吸着饮料里的草莓，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01.

第一次见冯朔，是在联谊会上。因为临时有人不去，我被我姐拉去充数。

冯朔也是被拉去充数的，我是后来才知道。

他气场很强，我已经忘了他是不是最帅的那个，但绝对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猜他应该很合大部分女人的眼缘，起码我和我姐都挺为他着迷的。

我姐不是我亲姐，但是我们看男人的目光高度相似。

「我看上那个姓冯的了，一会儿你帮我盯着其他女生点儿，多给我创造点儿和冯朔的独处空间，姐的美好姻缘就靠你了，湘湘。」我姐硬拉着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如是说。

湘湘是我小名。

我没告诉我姐其实我也挺喜欢冯朔的。

不是因为我想成全我姐，而是因为我觉得我跟冯朔八竿子打不着。

冯朔的视觉年龄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具体多少岁了我并不清楚。

他是那种成熟稳重的商务精英类型，脸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标准的桃花眼。

我觉得一定有不少人从小就告诉他，这样的长相太违规了。

后来我知道有个词形容他很贴切：

「斯文败类」

再看看我吧，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学校里读了一个很普通的专业。

再怎么想，我们两个之间应该不会有交集。

除非这是「玛丽苏童话」。

可惜我从不相信童话，尤其是「玛丽苏」童话。

我擅自在我和冯朔之间判了无期徒刑，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我姐的请求。

第一次扮演「僚机」，感觉还挺新鲜。

不是我夸张，我觉得我天生就有扮演「僚机」的天赋。

整场联谊我都在绞尽脑汁找各种理由帮我姐「挡」住那些其他对冯朔有意思的女孩儿，根本没空注意冯朔在干嘛。

我姐和他应该挺合得来，起码联谊结束之后他们还一起参加了接下来的那个酒局。我因为第二天一早还有课，提前回了宿舍。

由于本人的「僚机」任务实在完成得太过敬业，临走前我姐硬是塞给了我一百块钱作为酬劳。

从联谊回到学校宿舍，我手忙脚乱地先把当天要做的作业抄完上传，然后又赶在停水断电之前洗了个澡。直到爬上床我才发现微信下面有个「小红点」，点开看见验证消息里写着短短的几个字：

「你好，我是冯朔，很想认识你。」

大学生没见过什么场面，我只记得我那个时候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的下铺悄悄问我是不是哮喘犯了，要不要帮我打120之类的……

汗……我当时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我做了个深呼吸，指尖颤抖着点了同意。

那个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我以为他肯定早就已经睡了，没想到下一秒就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

「太好了。」

我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复。

我当时还在幻想他是真的想追我姐，所以来「买通」我。

什么叫……太好了……

很快又跟了一条微信：「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

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又加上刚洗完澡脑子还不太清醒，我就随便回了一个「谢谢」。

是的，真是非常随便了。

以至于我们俩之间的对话成功被我这句「谢谢」终止。

我也成功地成了话题终结者。

现在回想起来时常还是会觉得我自己那时候挺笨的。

大概第二天，冯朔给我发了一条微信，约我中午一起吃饭。

我其实挺想去的，但是奈何那天上午满课，我早上起得很早，脸色憔悴，没化妆，也没打扮，看到微信的时候正急匆匆地穿过一个快要从绿灯变成红灯的路口。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去赴约，所以我想了想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在做实验，有点儿忙，走不开。」

还特意配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真的是非常「真诚」了。

而且我相信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所以你的实验，是关于什么？」

一个声音从我脑门传下来，我只觉得好像有点儿耳熟。

抬起头，看见冯朔就站在我面前。

我扯谎被他抓了个正着。

02.

「这么巧……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巧，我是特意来这儿等你的，」他故意笑笑，「怕错过你的实验。」

好嘛好嘛，知道错了，不带这么挤兑我的……

我拒绝无果，被他拎进车里，去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餐厅，吃的是粤菜，那儿的服务员都很热情。

冯朔好像是他们那儿的常客，因为他们彼此之间都认识。

他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又问我吃什么，我摇了摇头，觉得已经够多了。

两个人能吃多少东西啊，他当我是猪吗？

服务员走后，他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带着笑意，问：

「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顿时慌张，急忙否定。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他又说，表情看起来竟然有点儿失落。

这点他没说错，我确实喜欢……可我说不出口。

我还没有无耻到脱口而出「我确实喜欢你」的地步。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你？」我问他。

人家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纯良的女大学生就是说。

「联谊会上你一直都在挡住那些想和我搭讪的女孩儿，我以为是因为你吃醋了，所以不想让别的女孩儿接近我。」

我顿时脸红，很红很红的那种。

天呐，我的行为竟然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我是……因为我姐……她说她喜欢你。」我有点儿语无伦次。

「嗯，我知道，听她说了。」

哦，原来你知道啊。

我松了口气，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你呢？」他又说。

「什么？」我愣了愣。

「那你喜欢我吗？」

「我……」犹豫半天，我还是说不出口啊……

救命啊……要我这么直白地说喜欢，简直就是要我狗命。

他温柔地笑着，看着我局促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那双桃花眼真的很好看，好像会放电。

他说，「我喜欢你。」

「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啊这……

原来他不喜欢我姐啊……

我记得那天的粤菜很好吃。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到过像那天那么好吃的粤菜。

在那天我那么狼狈的情况下，我接受了冯朔的告白。

早知道我就好好打扮一番了，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初恋啊……

我开始和冯朔交往，并且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姐。

我姐完全没意见，而且她很爽快地把冯朔「让」给了我。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微信就是我姐推给冯朔的，她的「成人之美」，其实是收了一大笔来自冯朔的「贿赂」。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就是那么成了冯朔的女朋友。

他是我的初恋，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都是给了他。

我一个爱情小白，在冯朔这个「老男人」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他幽默风趣，温柔体贴，懂得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容忍我的任性。和他在一起，我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叫我「小孩儿」，为了报复他，我管他叫「大叔」。

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随口说好想去海边，他答应我等我放暑假，就带我去洱海。

没想到的是暑假里我跟我妈闹掰了，洱海计划暂时搁置。

而且我和我妈吵架的原因是冯朔。

我向我妈坦白了我跟冯朔的事情，还说我要跟他一起去海边。

我妈却说我被他骗了，让我赶紧和他分开。

不出意外，我们俩大吵了一架。记忆里我跟她从来没吵得这么凶过，也可能是吵过但是我忘了。

我当时很生气，净挑了些刺激她的话，我说她什么都不懂，不懂生活，不懂我的想法，也不懂爱情，所以爸爸才会离开她。

有些话是我心里憋了很多年的，有些话是我口不择言。

那些话好像戳到了我妈的痛处，她当时忽然变得沉默。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肯低头认错，继而摔门而去。

三十七八度的夏天，我只身走在烈日灼烧的街头，头上汗涔涔的，心里却是冷的。

我知道我妈不容易，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不过只是想谈一场恋爱而已啊。

我实在想哭，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把街上的人吓了一跳。

蹲在墙角给冯朔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接。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我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她没醒，我也没吵她，径自回了房间。

大概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饿了。

我妈没叫我吃饭，我以为她还在生气，于是点了外卖。

半个小时以后我的外卖到了，我出去拿外卖的时候，看见我妈还在睡觉，姿势和下午我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120来得很及时。

我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捡了一条命。但是醒来以后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我很愧疚，可是我没办法给她更多的力量，她的心病已经好多年了。

我和她之间，心里的距离变得越来越大。

我也清楚地知道，也许有些伤疤是永远不会愈合了。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开了家，这些年再没有回来过，我妈之前出去找过一次，自己一个人回来后脾气变得很「古怪」，我很小的时候偷听过她和我姨妈的对话，她说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她不相信，也不准我相信，所以逼着我和冯朔分手。

最好我能陪她孤独终老。

我那时候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她有些自私。

我之所以那么喜欢冯朔，也许是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而他的成熟稳重补上了那一份我从小就缺失的父爱。

我妈出院以后，我和冯朔的关系从地上转为地下，只要我妈在场，连一个冯字也不能提。

我和冯朔还是没能在那个暑假去洱海。

暑假过完，我就从大三升入了大四。

大学的最后一年，让我体会到了人生的很多滋味。

学期开始的当头一棒自然是毕业实习和毕业论文的开题。

为了一纸实习证明，我开始忙于找各种实习工作，没日没夜地看招聘网站然后投简历，只要一有空就往各家公司跑去面试。

那段时间冯朔好像也挺忙的，白天经常联系不到他，我好像听他说过什么关于融资的话，不过我不懂这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了也是白说。

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少了，但他总能很恰好地出现在我面试完的公司门口，带我去吃饭，然后送我回学校。

「我觉得大概是找不到工作了。」我有点儿绝望，「早知道就不选这种专业了，找工作也太难了。」

我学的是化学材料一类的专业，专业对口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车间里做一些检测，可我根本不喜欢这种工作。

冯朔安慰地揉了揉我的头：「小孩儿，现在总算知道生活不易了？」

「嗯……知道了……大叔，你说我是不是毕业就失业了？」

冯朔笑了笑，说，「那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实习？我给你走个后门。」

我眼前一亮：「可以吗？什么工作？福利呢？待遇呢？是双休吗？」

「福利很好，待遇从优，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于是冯朔帮我走了个「后门」，让我顺利地进了他工作的那家公司，工作内容还算简单，就是一些跑跑腿，复印文件，统计数据之类的。

因为「办公室恋情」的缘故，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公开的，几乎没人知道。

我们也从不一起上班，只有某天我实在要迟到的时候和他一起进了公司。他说他可以帮我，让hr对我网开一面。

我那个时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冯朔是这家公司的人事主管。

怪不得他能让我来这儿上班。

和我同期进入公司实习的，还有另外一个男生，姑且叫他小曹，因为具体的名字我忘了。

因为都是实习生，我跟小曹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喝咖啡吐槽上司，久而久之就熟了。

某天他突然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有。」我想也没想。

「是我们公司的？难不成是……」

我顿时慌张，怕被人发现我和冯朔的关系，于是否定：「不是，是我大学的同学。」

听完我的话，他好像突然安心了不少，小声嘀咕了两句「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假装没听见他最后说的话，然后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小曹比我想象中更八卦。

他好像没发现我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有几次他旁敲侧击向我打听冯朔的事情，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可能知道点儿什么。

某天晚上小曹约我周五晚上一起去看演出，是通过微信发出的邀请，不巧被冯朔恰好看到。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下班之后我和冯朔一起吃了个饭，随便逛了逛，他就带我去了他家。

我洗澡的时候习惯把手机放在外面，小曹的微信发过来，被冯朔刚好看到。

后来我从浴室里出来，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总之我跟他清楚地解释了我和小曹的同事关系，他让我离小曹远一点儿，以及后来那天晚上我被冯朔「弄」得很「惨」。

他好像有点儿生气。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因为前一天晚上被他折腾得太累，实在起不来。

我躺在床上给小曹发了条微信，拒绝了他的邀请，然后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小曹不在，又过了几天，我才从别的同事那里知道他离职了。

小曹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

「我恨你」

我不明白，他恨我干嘛？

后来，听某同事说，小曹其实是个gay。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我当时的震撼，但是总之就是，非常震撼。

而且他好像喜欢冯朔……这是冯朔告诉我的。

OMG……我后知后觉，我竟然跟我的情敌成了整个公司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冯朔说我是个反应迟钝的笨蛋，还给我看了一眼小曹辗转加了冯朔的微信以后给冯朔发的「骚话」。

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小曹是个直男……」

毕竟……他真的跟普通直男一模一样啊。

除了有一点八卦。

「就你这样，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着别人数钱。」冯朔嘲笑我。

「那如果我被卖了，你会去找我吗？」我反问他。

「不会的，」冯朔握着我的手，「我不会让你被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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