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宫中传出旨意。
今年端午,宫中设宴,请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眷入宫赴宴。
一时之间,宫中内外,众人都忙碌了起来。
或是赶制入宫的衣衫配饰,想在宫宴上出一出风头;
或是托相熟人家寻宫中老人来府中教习子女宫规礼仪,生怕出一点错处得罪宫中贵人。
镇国公府 正厅
厅内正中桌上摆着两个托盘,一个托盘内是《武略总要》,一个托盘内是个做工精美的蜀锦香包。
镇国公宋明礼年方三十有八,身材魁梧,面目俊朗,正端坐于上首喝茶。
其妻陈氏比镇国公年轻五岁,眼角、鼻翼还有口角处却隐隐已有不少细纹,看起来竟比同龄人要老上不少。
宋明礼原本是江南一座县城府衙的捕头,为人极为仗义且有担当,再加上武艺高强,深受当时还是县令的赵衡赏识。
后来,由于前朝暴政致使民不聊生,赵衡便揭竿起义,反抗当时的朝廷。
宋明礼身为赵衡麾下的一员猛将,立下的功劳最为卓著。
因此,赵衡登基称帝后,封宋明礼为从一品骁骑大将军,还赐封镇国公爵位,允许其世袭罔替。
陈氏的父亲是衙门里的一名小吏。他原本见宋明礼家中人口简单,无父无母,仅他一人,虽说家境贫寒了些,但捕头也是个正当职业。于是便做主将女儿陈氏许配给了他。
谁想陈氏是个有福的,几年后竟然从一个捕头的老婆,变成了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夫人。
所有人都夸陈父眼光好,能于微末之时慧眼识英雄。
就连陈氏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宋明礼的安排下,在京中做了个小官。
陈氏正用手轻抚过那香包,神情中透出几分得意,看着丈夫又有几分犹豫的说道:
“国公爷,昨日太子命人送来一匹汗血宝马和这本《武略总要》的孤本,并让人传话说,过两日要亲自来我们府上,当面向国公爷讨教兵法。”
宋明礼目光微凝,看向桌上那本《武略总要》。
陈氏顿了顿,又试探着接着说道:“贵妃娘娘也让人给我们府上送来了端午节礼,虽没有太子的礼物贵重,可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认真准备的。”
她伸手郑重地拿起桌上的香包,嘴角噙着笑说道:“这桌上的香包就是昭月公主亲手绣的。这针脚细腻平整,一看就是个稳重的孩子。
贵妃娘娘还夸咱们家轩儿文采斐然,在太学中常受夫子夸奖。昭月公主很是仰慕轩儿的才学,邀请轩儿常去宫中与她探讨学问呢。
上次妾身进宫,贵妃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这俩孩子般配的紧,想与咱们国公府结个儿女亲家呢!”
陈氏越说越高兴,并没注意到宋明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的一声,宋明礼把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桌上,茶水溅出来洒在桌上。
陈氏吓了一跳,忙怯生生地问道:“可是妾身哪句话说得不对?”
宋明礼略稳了稳心神,才缓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与皇后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当初圣上初登大宝,众臣皆进言:高门贵女,方才能母仪天下。
圣上却说:苟富贵,勿相忘。顶着众朝臣的压力愣是册封自己的发妻为后,并把皇后唯一的儿子立为太子,又封了皇后生父为承恩公。
这么多年过去,帝后一直相敬如宾。
皇后虽然出身寒微,却克己守礼。对外屡次劝诫承恩公一家要谨守本分,万不可以国舅自居,招惹祸端;
对内统御六宫,不偏不倚,向来一碗水端平。
太子虽天资平平,幼年又因征战耽误了几年最好的读书时光,但好在本性宽和纯良,又肯听人劝谏。
贵妃一族虽然势大,但圣上多年并未动过更换太子的心思。
现在你竟然想把咱们国公府拉到这夺嫡的漩涡里,你安的是什么心?”
陈氏心中一虚,嘴上却是不服,辩驳道:“可贵妃娘娘出身江南望族苏家。
进宫就被立为贵妃,这十余年独享圣宠,又育有一子一女。
昭月公主年仅八岁,却自幼受贵妃娘娘教诲,小小年纪通身气度哪是普通名门贵女所能比得?
二皇子虽只有六岁,可从小天资聪颖,就是圣上不也在众人面前多次夸赞?
若是此时能让轩儿与公主定下亲事,那等将来二皇子……”
“闭嘴!”宋明礼震怒,暴喝一声打断陈氏的话。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声音低下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道:“莫说以后的事情,现在哪里能够预知。
纵然真的成了,我镇国公府,也不需要做此等算计。
圣上正值盛年,只要我们国公府一心忠于圣上,无论将来谁继承大位,都可保我国公府的富贵!”
“可是……”陈氏不甘心,还想要再辩几句。
“再说,”宋明礼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又温和几分对着陈氏说道:“轩儿的亲事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如今你又乱说这些尚公主的混话!”
“国公爷是说沈司瑶那丫头?”陈氏愤愤地冷哼一声。
“国公爷何曾与我商量过?不过是五年前那丫头满月宴时,国公爷与沈相交好,才提了那么一嘴。
当时司夫人不就以‘女大自择’为由当场拒了吗?
这五年时间过去,再没听沈家人提过这事儿。
虽然轩儿一心巴结那沈家丫头,却只怕人家压根就没瞧上轩儿!”
宋明礼听陈氏如此说,略一沉吟,却又欣然对妻子解释道:“我与翊之相识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气最是了解。
他若是不喜轩儿,连门边儿也不会让轩儿挨。
他的夫人也是个直性儿,这几年每次见了轩儿也是拉着手亲亲热热说话,且从不禁着夭夭跟着轩儿玩耍。
依我看,这门亲事必然能成。”
“这还不是亏得轩儿这几年在那丫头面前做小伏低?
谁家女儿会对男子这般大呼小喝!”
宋明礼呵呵一笑,并不以为意,反而想起司瑶那娇憨可爱的模样,露出几分欢喜。
“夭夭那丫头的性子确实娇了些!不过是她年龄还小不懂事儿。再过几年慢慢也就好了。
再说不是还有你吗?等她进了咱们镇国公府的门,你再好好教她几年,什么规矩都能学好。”
陈氏别过脸去撇了撇嘴,讥诮地说道:“妾身可不敢管教。就沈相夫妻那疼孩子的样儿,妾身若是敢管教沈司瑶,怕他们不打上门来?再说,”
陈氏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声音略低了些,谨慎说道:“听说那丫头第一次随他父母进宫,圣上见了就喜欢得不得了?
不但亲自抱过来哄,还叮嘱皇后晓谕六宫:任谁也不能拿规矩拘束了她,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啧啧!圣上都发了话,谁又敢拿规矩拘束了她?”陈氏愤愤地揪了一下帕子,把刚才一直攥在手里的香包重重的放回托盘中。
宋明礼看了托盘中的香包一眼,又立刻挪开视线,继续劝解妻子。
“既然你知道此事,那就更应明白轩儿娶她的好处。
虽说昭阳公主是圣上亲女,可宫中谁人不知,圣上把沈相嫡女看得比公主都重!”
陈氏还想开口,却见嫡长子宋轩和庶次子宋景走进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