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知鱼榭傍晚
沈司瑶**着双足,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的竹椅上。两边脚腕各戴一串小巧的金铃,随着两只如玉般的小脚丫随意摆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她手中把玩着一袋五彩斑斓的宝珠,不时地挑出一颗投入旁边的金鱼缸中,逗得那些金鱼不时地跃起,水花四溅。
“小姐,您再丢下去,鱼缸怕都是被珠子填满啦。”丫鬟春桃托着冰镇的酸梅汤走近,见小主子嘟着嘴戳着陶盆边沿,无奈叹了口气,打趣道:“咱们小姐怕不是要学那精卫填海吧?”
沈司瑶小脑袋无力的耷拉着,微微点了点头。“嗯嗯,娘亲说她是精卫鸟,那我也是。”
“谁说夭夭是精卫鸟?我看倒像是个闷出来的小蘑菇!”随着少年清亮的嗓音传来,宋轩提着一个小竹篮走了进来。
“夭夭!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沈司瑶眼睛一亮,小身子一弓,一骨碌从竹椅上跳下来。她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青砖上,弄得脚腕上的金铃叮当作响。她却活像只小乳燕似的扑到宋轩面前。
盖布被掀开,里面竟是藏着两盏精巧的莲花灯,粉白花瓣层层叠叠,灯芯旁还粘着几条细细的桃花剪纸。
“河灯!”沈司瑶在地上一下跃起,不及落下就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拉扯着问道:“阿轩,你要带我去放灯吗?”
“可不是?上次夭夭给我说,与司婶母在大相国寺见人放灯,心中羡慕得不行。
今日我特意跟司婶母讨了允准,带夭夭去金水河放灯。夭夭可愿随我同去?”宋轩笑着稳稳地护着蹦跳的小人儿,随着她的欢呼雀跃,好似自己的心也欢快了起来。
“阿轩最好!”沈司瑶扭头朝向屋里高声喊道:“春桃姐姐!把我那个攒金丝的荷包拿来!冬梅姐姐,把前日那串糖葫芦琉璃坠子找出来,我要戴着去!”
丫鬟们笑着应了,转身去取物什。
宋轩眼中溢出一丝温柔,笑着走到竹椅旁,俯身拿起沈司瑶的鞋袜,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
让沈司瑶扶着他的肩膀,自己则单膝跪地,用帕子替她将脚轻轻擦净,把鞋袜替她套在脚上妥帖穿好。
待小丫头穿戴整齐,两人便坐上马车,往金水河而去。
此刻金水河畔沿河两岸早已热闹起来。
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混着脂粉香、烤肉香扑面而来。
沈司瑶扒着车窗往外瞧,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阿轩你看!那个卖糖画的爷爷在吹小兔子!
还有那个捏面人的,手里的小老虎眼睛是用红豆做的!
哇!好香,这是什么?我想吃,阿轩……”
宋轩好笑地看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想,应该送夭夭一只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鹦鹉,夭夭肯定会喜欢。
停下车,宋轩将沈司瑶轻轻抱下马车,牵起她的手向河边走去。
他身量比她高出不少,却特意放慢脚步,将她护在里侧,生怕被往来行人挤着。
两人路过捏面人的摊子,沈司瑶松开他的手跑到摊子前面认真看着。
宋轩站在她身后,用手指着那捏面人的老师傅,伏在她耳边说道:“这位就是‘面人张’,‘面人张’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去年万寿节还给圣上捏过一套《八仙过海》呢!夭夭可还记得?”
沈司瑶重重点点头,眼睛直盯着师傅手里不停变换的面人。她身子努力前倾,凑近‘面人张’小声问道:
“能给我捏个精卫鸟吗?要嘴里叼着宝珠,身上长着一对白羽扇的那种。
我希望精卫鸟以后不用每天都叼着石头飞来飞去。我要让她像诸葛先生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周围的人都听得哈哈大笑。
宋轩一怔,笑着摸摸她的发顶,道:“当然能。不过咱们先去放灯,回来买上冰镇的酸梅汤给夭夭喝着,再让师傅捏个最大的精卫鸟给夭夭,好不好?”
沈司瑶忙拉起宋轩的手,催促道:“阿轩,我们快去!回来喝冰镇酸梅汤,看师傅捏最大的精卫鸟!”
两人走到金水河畔,宋轩特意选了处人少的石阶,捧出莲花灯,点亮灯盏里的灯芯,拉着沈司瑶的手将两盏灯轻轻放在水面。
“夭夭,闭眼睛许愿,再把灯轻轻送出去。”宋轩握着她的小手,教她稳稳托住灯底。
沈司瑶学着他的样子闭上双眼,两只小手合十放在胸前,小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一愿天下再也没仗打;
二愿街上小乞儿都能吃上饭;
三愿阿轩能天天陪夭夭出来玩儿!”
小姑娘许完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阿轩,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他喉结动了动,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许的愿是,”宋轩看着她洒满星子的双眸,声音温柔得像金水河里的河水。
“愿我的夭夭永远这么开心,像今日的河灯一样,走到哪里都亮亮堂堂的。”
沈司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去看那两盏漂走的莲花灯。
宋轩想起方才他闭眼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愿此生岁岁无忧,能一直像这样牵着她的手,看她笑,护她安。哪怕她将来会忘了今日的河灯,忘了他此刻的心意。
两盏河灯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一前一后漂向远处,终是再也望不到了。
放完灯,沈司瑶的兴致更高了。
宋轩顺着她的心意,带她在夜市里逛了个遍。买了串裹着糖浆的冰糖葫芦,酸得她半眯着眼睛;买了蘸着芝麻的糯米糖糕,嘴角上的芝麻粒一颗颗的直往下掉。
沈司瑶还缠着宋轩要买香喷喷的西域烤肉,宋轩皱着眉头小声劝:“油腻腻的,一看就不干净,夭夭可别吃!”
沈司瑶攥着小拳头气鼓鼓地叉起腰:“胡说,夭夭外祖来信说过,西域的烤肉最好吃了!”
话未说完,就被宋轩手里滴溜溜转的风车吸引住了视线。只好委屈地撅着嘴巴,一步三回头地被宋轩拖走。
两人又在面人张的摊子前驻足,看着老师傅捏出一只振翅欲飞的精卫鸟,鸟喙里叼着颗小小的红豆石子,与她方才描述的分毫不差。
“还要那个!”沈司瑶神气地指着旁边的一个面人娃娃,“要捏两个小娃娃,一个穿红衣服,一个穿蓝衣服,他们手拉手,就像夭夭和阿轩一样!”
宋轩胸中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利索地掏出荷包付了钱。老师傅手艺精湛,不过片刻工夫,两个巴掌大的精致小面人便捏好了。
红衣娃娃梳着双丫髻,眉眼像极了沈司瑶;蓝衣娃娃则是个小公子模样,腰间还系着玉带,分明是照着宋轩的样子捏的。
沈司瑶小心翼翼接过面人放好,又想起什么,低头把腰上的琉璃坠子摘下来,拉过宋轩的手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
“这个给阿轩!上次阿轩说喜欢夭夭这个坠子,红彤彤的像小果子。”
那坠子是前些时日她外祖从南洋特意寻来,又专门派人送来给她的。
旁边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惊奇赞道:“这是鸽血琉璃吧?我只在京城最大的珍宝阁见过一颗,还没这般大呢!”
宋轩握着好像还留有小姑娘体温的琉璃坠子,只觉得心口发甜。他轻轻摩挲着琉璃坠子上的糖衣纹路,俯身半蹲在小姑娘身前,把坠子重新仔细替她戴好。
沈司瑶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阿轩不喜欢了?”
宋轩轻轻说道:“喜欢,夭夭给阿轩的阿轩都喜欢!只是,”顿了顿,继续说:“阿轩更喜欢看夭夭戴着它美美的样子。”
沈司瑶这才得意地夸道:“阿轩你真有眼光,知道夭夭戴上比阿轩好看!”
宋轩温柔一笑,抬手摸上沈司瑶的发顶,揉了揉。
夜色渐深,两人才依依不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