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妖爪忽然从后方杀来,忘容枯微微一愣,手上力道一松,任湘湘抬脚飞踹,借力从忘容枯手中挣脱。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这么轻松的挣脱开蛊王的手,心下迟疑片刻,眼前一花,百折剐惊险的从她鼻尖擦了过去。
忘容枯当即怒火中烧,想要凝聚浑身邪力,这才恍然发觉胸口的妖蛊已经奄奄一息,所剩无几的邪力全都护在了妖蛊周围。
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任湘湘瞅准时机,妖爪划出一道残影,嗖的一声从左右两边抓住蛊王双手。
蛊王动作一顿,任湘湘双手紧握诛蛊针,猛地刺向蛊王心脏。
嗡!
妖蛊周围迸出一片白光,冰冷邪力疯狂逸散。
“我说了,仅凭这个东西杀不了我。”
忘容枯冷笑,毫不在意被妖爪扯掉两只手腕上的皮肉,鲜血淋漓地挣脱开束缚。
“那你怎么还不死?”
任湘湘抬头,漆黑的瞳孔除了愤怒还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她凝聚浑身妖力,不管不顾全都注入诛蛊针内。
“我要你死!”
任湘湘一声怒吼,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妖风激荡,凌乱的发丝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千疮百孔的祈灵山,那些被鼠头花夺去生命的人与妖。
她看到天空乌云密布,爹爹为了保护她和娘亲孤注一掷,震碎自己的妖丹。
她看到白雪皑皑,雷公满不在乎地答应将雪公火给自己,最后在大雪中掩埋了自己。
她看到被大火焚烧的笑颜开,一枪将蛊虫狠狠地钉死在了地上。
她看到向自己奔跑而来的草娃,明明什么都不明白,依然傻傻地把命交给了自己。
她看到兰秋背靠着果女树,温暖的手逐渐变得冰凉最终融入树中。
她看到师父……
任湘湘满面泪痕,声音哽咽。
“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活着,我师父还有大家却要死!”
短短一句话,让忘容枯一个怔愣。
“你说什么?”
眼前妖化女子与记忆中的少女逐渐融合。
苏醒后的他从蛊女口中听到了她的消息。
“术卉心如今是祈灵山六宫仙之一,身边有一只水妖,还有两个徒弟,大弟子是个半妖,名叫任湘湘……”
她死了?
忘容枯一把抓向任湘湘,却抓了个空,脑海中依旧回荡着任湘湘哭泣的嘶吼。
任湘湘身子一退,妖爪快如闪电一下子将蛊王身子缠住,用力甩了出去。
砰!
忘容枯重重落在地上,眼前一黑,任湘湘从天而降,孤注一掷般握紧诛蛊针,猛地刺向他的胸口。
忘容枯瞳孔骤然一缩,翻身避开,任湘湘一击落空,妖力激荡,忘容枯脚步一顿,眼前又是一花,诛蛊针再次刺向他的胸口。
“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死!”
心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还不能杀死蛊王!
为什么?
眼泪模糊她的视线,不甘、愤怒、绝望、悲痛,所有情绪压抑在胸口,却在此时再也压制不住。
“给我去死!”
任湘湘凌空跃起,诛蛊针从天而降。
“你说术卉心死了?”
忘容枯大脑乱作一团,她方才说术卉心死了?怎么可能?他没有伤她,不可能!
轰!
妖风激荡,妖蛊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利剑一般刺痛任湘湘耳膜,任湘湘一口血吐了出来,猩红的眼睛,只看到蛊王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
“你没资格、没资格叫我师父的名字,是你、是你杀了她!是你——”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忘容枯呆呆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半妖女子,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小心儿的影子。
“是你杀了她!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不死!”
心脏剧烈跳动,那不属于自己的妖力疯狂流淌在自己的血脉中。
——你记住,你是妖续命,万不可过度透支自己,否则
再给我一点,只需要一点点
任湘湘紧咬牙根,不顾一切再提妖力,几近崩溃的身体疼得她快要窒息,只有一次。
最后一次!
磅礴妖力猛地灌入诛蛊针内,诛蛊针光芒暴涨,妖蛊外壳上出现细微裂痕,发狂的妖蛊用尽一切力量驱使蛊王做出反抗。
疼痛直袭蛊王大脑。
逃逃逃——
可是……术卉心死了……
忘容枯整个人忘记了呼吸,那他还活着做什么?
任湘湘一声怒吼,再度催动诛蛊针。
咔嚓
“那我也去死吧!”
忘容枯忽然放弃了抵抗,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我原是为了她才从地狱中爬了回来,如果她不在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咔嚓
妖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只听一声巨响,延石岭上空忽然迸出一片刺眼白光,令人窒息的邪力顷刻间横扫而出,将天空炸的透亮。
时间定格,万物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飞舞的尘土被一阵风吹散。
射流影呆呆站在原地,猛地回神,扔下弑妖弓拼命冲了出去。
废墟中,已经没有蛊王的影子,只剩一滩污血,以及滚落在污血中的诛蛊针。
任湘湘浑身是血,浑身冰凉。
“湘湘——”
另一边,胡风踉踉跄跄从一片废墟中爬了出来,用力摇了摇头,放眼望去,延石岭一带几乎被夷为平地。
她跌跌撞撞地寻找,终于在一个乱石坑里找到奄奄一息的拂漪,拂漪眯着眼睛,嘴角隐隐扬起一丝笑意。
“蛊王……”
拂漪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如果我们没死,那死的就是他……”
……
三个月后。
任湘湘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被人吊在树上打,打得浑身骨头都快碎成渣渣了,耳边时不时传来娘亲的哭喊。
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哭,那打她干什么?梦里的她还是孩子模样,吊树上也当荡秋千,晃来晃去给自己找乐子。
不过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在梦里都忍不住哭。
也不知道被吊了多久,恍恍惚惚,梦境破碎,她这才隐隐约约地恢复了意识。
不过还是醒不过来,像是鬼压床,能听到床边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就是睁不开眼睛。
“都给我出去!”射流影忍无可忍。
屋内几个来看望任湘湘的小弟子连同许采优都缩了缩脖子,飞快从屋里退了出去。
“湘湘姐怎么还没醒?”
“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射师叔她……”
几个小弟子把目光落在了许采优身上,许采优挥了挥手,让几人赶紧走。
他站在门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三个月前,射师叔将湘湘姐带回来后,师兄闻讯便赶了过来,那时湘湘姐还保持着妖化模样,浑身冰凉,气息弱得几乎没有,直到那个狐妖以及夜袂等人陆续被救回,湘湘姐才慢慢恢复原状。
和以前不同,这次湘湘姐恢复原状,并没有还妖力,而是自然流失,所以让众人十分忧心。
师兄守了两天,才让湘湘姐身上有了温度,气息也逐渐平稳。
从那之后,射师叔便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湘湘姐,守得自己都快垮了。
众人劝她去休息也不去,再这样下去,恐怕等湘湘姐醒了她又要倒下去了。
许采优劝不动,又叹了口气,一抬头,谁想何闻闻竟然出现在院子里。
何闻闻看着许采优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我让你去干什么?你杵在这儿当摆设?”
“师叔也不听我的啊……”许采优委屈,低头小声回道。
何闻闻看着他更烦,“滚吧滚吧,要你何用?”
“好嘞!”许采优如获大赦,一路小跑溜了。
屋内,射流影捏着眉心,这几日,她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孩子,所以她根本也不敢合眼,即便所有人说湘湘已经脱离危险,但湘湘一日不醒她还是无法安心。
“师叔。”何闻闻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回应,顿了顿,推开房门。
阳光铺洒了一地,连同外面的寒风,虽说刚刚立春,可院子里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被人堆在院角,像个丑丑的雪人。
“你不用再说了,湘湘没醒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射流影握着任湘湘的手,头也不回道。
“师叔,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湘湘,万一她醒了你又病倒——”
“那也要让我亲眼看到她醒了,我才能放心去休息。”射流影固执地打断何闻闻的话。
意识中的任湘湘原本已经放弃挣扎了,听到这话,立刻焦躁起来。
什么意思?我娘怎么了?
怎么动不了啊!你到底给我动一动啊!
任湘湘用尽全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眼皮也行了,或者手指,反正不管哪里你倒是给我动一动啊!
她急得快要发狂,听着两人越来越不耐的语气,一个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别扭,一个固执的谁的话也不听。
换成从前,两人都会收敛些交流,而且也说不了几句,谁想今日一个不退一个不让。
任湘湘在意识里大吼大叫,拼命挣扎,忽然,大脑一片清明。
“啊!”任湘湘脱口而出,猛地睁眼,一下子坐了起来,“娘我醒了,你快去休息!”
快要发生争执的两人都是一愣,何闻闻表情古怪,射流影一顿,任湘湘眼前一花,一下子被射流影拥入怀中。
“娘……”任湘湘喃喃,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其实早就醒了,但是睁不开眼,你明白吗?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就是、就是……”
“还有哪里不舒服?”射流影眼圈微红,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
任湘湘喉咙一哽,摇了摇头,“娘……我没事了,真的。”
在射流影再三确认任湘湘真的已经没事,这才放心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咛何闻闻,何闻闻黑着脸点了点头。
等到射流影离开后,任湘湘这才感觉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又重新倒在了床上。
“你这种情况我没见过,不过你那借妖术以后还是别再用了。”何闻闻给炉子里添了些炭,又倒了杯水递给她。
任湘湘一顿,硬撑着坐起来,犹豫再三,问:“我睡了多久?”
“三个月。”
“噗——”
任湘湘一阵猛咳,差点被自己呛到,“你说多久?三、三个月?”
“怎么?嫌少?你还想睡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