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的话音刚落,陶冶便从力量摩擦产生的间隙中脱离出去。
然而脱离出去之后他才想起来,他已经找不到唐宋的位置了,他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了。
但,他又好像无需气息就知道对方会在哪里。——那个只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眼前闪过一棵树的形象,紧接着他闻到了巨大的蛇腥味,回过神来,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山洞中。
这个山洞中间,正是他刚刚“看到”的那棵树。
他要找的那个人正睡在树下。
好啊,你这家伙,陶冶心道,果然是个胆小鬼,竟然找到这么隐蔽一个地方来偷偷睡觉。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然后蹲下来,仔细端详对方。
这人睡得好熟,眉宇舒展、神情放松,好像天地间所有的烦恼都在梦中消失了。
不对,他凭什么睡得这么舒服?要不是他自顾自下什么战术,把他、苏珀、陶家这些人的关系搞了一团糟,他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连个实体也没有!
越想越气,陶冶正准备出手暴力唤醒对方的梦境,唐宋却心有灵犀般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洞内的空气似乎忽然变得轻松不少,唐宋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看树,最终才把视线落在陶冶身上:“这么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了。”
“什么时间?”陶冶出手扼住唐宋咽喉,虽然他现在没有实体,但若他真想用力,还是能对唐宋造成不小伤害的。
“我在这一刻的时间。”唐宋反手握住对方手臂,轻轻巧巧的逼迫陶冶放开了自己的脖颈,后者神情愕然,这,这家伙怎么忽然力量增长了这么多!
随后,唐宋起身,从自己身体中抽出属于陶冶的力量凝聚成个五彩斑斓、半透明的珠子,向陶冶示意道:“现在,你可以取走属于你的力量了。”
“这是......我的......命珠?”陶冶不确定的伸出手,那漂亮的珠子立刻飘向他,融入了他的身体,“但,怎么......”
他的脑中涌出无数疑问,更怪的是,这些问题的答案随即就浮现了出来!就好像,那些答案从来就在那里,只是他从未想起。
看他的表情,唐宋露出笑容,沉声道:“陶冶,你好。”
“你......”眼前这人忽然变得无比陌生,陶冶捂着头靠在树干上,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久违了的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在他体内流动,就好像他终于找回来他的心,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无法畅快的享受这种感觉,反而如此想要哭泣?
“唐宋?”
“嗯。”
“唐宋。”
“嗯。”
“唐宋,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我——”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唐宋笑着摊手,周身泛起淡淡蓝色光芒,这光芒化成一道蓝色飘带缠绕在陶冶身上,“我们经历的一切,我都未曾改变,只是,我在某个生与死的选择面前,创造了另一个我。”
他回到了与白樱讨价还价的那个时间点,他说,他不会再和陶冶缔结契约,只是会为陶冶保存部分力量。
紧接着,他连接了方诺的力量以完成后续的种种考验,让一切照常进行,直到他再一次面对巴蛇、面对苏珀的构陷、面对陶冶怀疑的目光。
他毫不犹豫出手重伤了苏珀,紧接着跑到祭坛,用一次生命为代价强行重开了双生树。
他在时间内死去,于是又在时间内重生,于是没有了后面重归于好——或者,这一次,从一开始便什么都不再有。
自此,陶冶与他再不可能有修复关系的机会,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他又慢慢等到“此刻”苏醒,等到命中注定的陶冶的再次到来,将已经分隔清楚的力量还给对反。
“陶冶,我相信你,你不会被他们控制的,因为你从没有被任何身份所束缚——无论是普通人,驱魔师,还是未来的龙。”
——“时间到了,陶冶,让我们回去吧。”在医院上空的苏珀和树下的唐宋,同时说出这句话。
下一秒,唐宋直接出现在苏珀面前,一手抢过对方掌上龙珠,另一只手贯穿对方胸膛!
龙型陶冶见状立刻反身来追,但蓝色飘带不知何时已经环绕在它身边,人形陶冶回到幻境中,催动真正的命珠,外泄的力量开始回涌!
“不,不,不!”苏珀当即感觉到变化,挣扎着想要继续操控龙攻击唐宋,唐宋向后跃开,落在地上,刚刚贯穿苏珀的手臂上没有丁点血迹。
“果然是这样。”看着半空中渐渐复原的苏珀,陶蓝下令所有人集中力量攻击逐渐衰弱的龙形!
很快,医院内传来巨大爆炸声,几乎所有窗玻璃被全部震碎,而负隅顽抗的龙形身躯崩成齑粉。
片刻后,陶冶从医院内走出,径直走向陶蓝,而阵法对它毫无反应。
“辛苦了。”陶冶朝陶蓝招招手,笑着走来,后者松了口气,整个人立刻放松不少,“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陶冶!”苏珀不敢落下来,仍在半空,向陶冶高声喊道,“陶冶!你忘了他们想对你做什么?你忘了他们是如何压制你的力量!”
“我当然记得。”陶冶同苏珀对视,“我不仅记得他们压制我体内尚未完全得到净化的龙力,更记得某个人蛊惑、鼓动我过度使用这一份危险的力量,还在我陷入昏迷的时候盗走了龙珠。”
“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苏珀惊慌的躲避陶冶重新部署的雷电攻击,“不,不对,没有龙珠的你怎么可能突破限制?怎么可能恢复人身?”
“那是因为,这颗龙珠,根本不是陶冶的。”唐宋道,朝着空中抖出几张符咒,符咒化作飞鸟类型的式神辅助陶冶共同向苏珀发起攻击,“正因陶冶体内的力量没有完全被净化和转化,他才能暂时使用这颗龙珠的力量。如今,这东西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唐宋话音未落,云层中传出一声龙吟,众人这才发现头顶的天空似乎升高了许多——也就是说,堆积的乌云已经在逐渐消散。
感应到真正主人的来到,龙珠迸发出澄黄色亮光,完全消除了苏珀血液的影响,“咻”的飞入云层中,消失不见。
苏珀再无筹码,他精心筹谋之事如今也完全败落,心神恍惚间被接连两道落雷击中,从高空直直坠下,摔在医院门诊大厅前不远处。
照理说,寻常人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不死也肯定要断几根骨头,苏珀身上却仍是没有丁点血迹,只过了不到一分钟就重新站立起来。
“我......还没输,我还有和龙骨呼应的力量,你们,你们还不能杀了我!”
“如果不是好奇这个问题,现在你已经死了。”陶冶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据我所知,陶家上次跟苏家有正式的来往还是民国时期,这么多年来也没听闻他们有得到过什么意外的力量,怎么就突然挖出了个你这样的祸害送了过来?”
“呵,龙骨和龙力的事情,苏家追寻了何止百年!当初,最先得到真龙力量青睐的明明是我们,若不是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家伙横插一脚提前取走了雁塔下的龙骨,哪里还有你的戏唱!”
雁塔下的龙骨?难道是他们,唤醒了蜚炎?
“那是几乎唯一一块明确了位置的龙骨,紧接着,没等我们对后续龙骨的位置作出安排,你们又接连得到了巫家和陆家的龙骨......”见陶冶脸色越发阴沉,苏珀笑道,“怎么,陶冶,你以为是你唤醒了龙骨,开启了这一切?那你就大错特错!你,你们,不过是窃取了别人辛苦成果的小偷罢了!”
“你们所谓的成果,就是一次又一次散播痛苦,用这些痛苦为代价,获得龙骨的共鸣吗?”唐宋道,“如果我没有想错,一开始,你们大概没想自己出面吧,而是找了势力单薄的陆家作为替死鬼,对不对?但你们没想到陆家后来竟放弃与你们的合作,甚至交出了龙骨,于是,苏家把你派了出来,试图通过刺激陶冶让他在为得到所有力量的情况下提前化龙,通过这种近乎摧毁他的方式将他强行带回苏家!”
“没错,但那又怎样!”苏珀猝不及防的向唐宋甩出绘有特别咒语的匕首,“不仅如此,我还要*了你!如果不是你,拥有龙骨的人会是我,能够化龙的人,也该是我!”
“大家长们可真行啊,把这样的人放进来不说,竟然还真让他留在我身边。”陶冶转向陶蓝,似笑非笑,“哦对了家主,我记得你好像,也投赞成票来着?”
陶蓝忽略陶冶的挑衅,走近苏珀,轻松束缚住对方的行动,而后道:“如果今天你没有动陶冶,我也不会动你,我不知道你家是怎么同大家长们说的,但我作为陶家家主,我很清楚家族不需要一条来历不明的龙,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说得好听!难道待你们得到全部龙力,会心甘情愿将它给我?”
“也许。”陶蓝这才看向陶冶,“如果这是一份会限制我们自由,让我们忘记自己初衷的力量,放弃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真是大家族的口气啊。”苏珀语带嘲讽,气势却不似刚才那边凌厉,“罢了,既落得如此,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听凭你们处置。”
“我们处置算怎么回事,只能把你送回去咯。”
“送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陶蓝笑笑,“在我家惹出这么大乱子,若让你毫发无损的回去,旁人该以为我陶家是好欺负的了。既然你这么了解龙骨相关事情,不如继续留下来,协助我们找寻最后一块龙骨。”
“喂喂!”陶冶不满,却被陶蓝打断发言:“当然,这段时间我会封住你部分力量,也不会给你同苏家联络的机会,更不会再让你靠近陶冶——简单来说,你将以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低等驱魔师的身份,借住在我家,直到我们不再需要你为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条件。”陶蓝的契约人,封玉,不知何时出现。
他如陶蓝所说禁锢了苏珀部分力量,甚至为他简单的改换了一下样貌,而后又道:“你要对唐宋道歉。”
在场众人都愣了,就连唐宋,也完全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人为自己出头。
“哈?”苏珀反应了一秒,紧接着整张脸都扭曲了,“让我给他,给这种血脉低劣、贪得无厌的家伙道歉......”
“我不需要。”唐宋也道,“而且我找寻龙骨,确有其他缘由,他为了他的目的对我出手,合情合理。”
“听到没?”苏珀讽刺道,“‘心怀叵测’的人,可远不止我一个。”
“道歉,否则,我会把你这幅身躯的所有秘密都说出来。”封玉没有理会两人,坚持道。
现场气氛再一次凝固,终于,苏珀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转向唐宋,丢垃圾似的说了声“对不起”。
唐宋没有搭理他,朝封玉拱拱手,道:“阁下好意我心领了,之前种种就此揭过,我不会再提,以后——以后我和陶冶总归还是同学,若有需要,我会尽力而为的。”
紧接着,他转向陶蓝和陶冶,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再会。”
陶蓝自然没有挽留,虽然关于唐宋为何忽然出场,为何会拿着陶冶的命珠诸多疑团都还没得到解释,但他们这类人身上总有些不好同外人道的谜团,只要不影响陶冶、不影响陶家,便够了。
陶冶则是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如今他记忆中的唐宋是个莫名奇怪转进本学院、合作过几次的同学,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