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的豪言壮语令方诺非常感动。
于是当天晚上方诺就非常“体贴”的帮唐宋拟了一份“战书”,剑锋直指苏珀以及暗中支持苏珀的一众陶家人!
三天后,这封战书刷爆了各大家族论坛的首页,顺便登上了“术士头条”这个唐宋以前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术士小报。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唐宋也不打算收回方诺的战书。
就算现在不主动出击,苏珀也一定会想办法主动来找事的。
但是,这封战书在陶冶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呢?
很简单,被对方撕了个粉碎。
“几百年来,互相争夺妖怪的术士不少,这两个契约者争一个术士的情况,还是头次发生啊~”
大家长们的紧急会议上,陶冶被隔在屏风后面,被无情嘲讽。
“看来,我们下任家主身上的风流韵事以后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呢!”
陶蓝坐在一边,既能看见陶冶的反应,又能看到大家长们的表情。
“各位,如今说这种话,除了落井下石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上次为唐宋说过好话的那位女士这次则选择为陶冶发声,“战书发过来已经有三天了,按照家族间的规矩,七天之内不做回复的话,是要被视为自动投降的。”
“那家伙能够有什么家族可言?可笑!”
“对方或许没有家族,可是我们有,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家伙,也有。”
“唐宋有家族。”陶蓝突然开口,“唐宋、方诺他们一干人等……经我调查,属西荒何家。”
“何家?”
陶冶也吃了一惊。
虽然对这个唐宋没什么印象,但他还隐约记得对方刚入学时困窘的状况,明明是个毫无天赋也没有家族血脉的家伙,怎么两年过去竟然有了家族给他撑腰?
“你说的可是跟我陶家一样,能与妖怪定结契约,同时使用妖力和术力的西荒何冥那个何家?”
“正是。”陶蓝点头,“何家远居青海,家族发迹于敦煌壁画神力,能够将自家术力诸如各种画作,召唤出各种各样的妖怪,甚至能够投影出远古时代的近神妖族;但由于敦煌位于三省交界同时也是一处阴阳交汇之地,所以何家人世代肩负分割阴阳守护当地封印的任务、鲜少与其他家族交流,更少有进入学院与其他家族子弟龚同学习的,故而唐宋身边那人,被我们忽略了。”
“到底是谁?”
“何图。”
见众人不解,陶蓝补充道,“何图是当今何家主事人的幼子,因为不喜欢家族封闭的生活,19岁自请离开本家自立成为一支外家,后来和正常人一般考入大学、读研、留学读博至博后,前年似乎才来到陶冶所在的大学当副教授。”
“这人奇怪。”那位女性大家长笑道,“好容易跳出了自己不喜欢的圈子,怎么最后还是绕了回来?”
“听说——”陶蓝顿了顿,“是收了某人的一封信。”
“方诺?”陶冶哑声道。
陶蓝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人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方诺又是什么人?”
“方诺这个人,起初,我没查到。”陶蓝摊手,“倒不是说他身世作假,而是,他本人的表现和文字中的记叙相差实在太大。”
“人名,出生记录,家庭住址还有上学的经历都是真的,可是仔细去问那些应该和他有过交集的人,没有一个能清楚的说出方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用惯常的话来说,这个人古怪之极,却又及其没有存在感,就像是画在墙上的一个符号。”
“只除了零星几个和他同样古怪的存在对他有深刻的印象。其一,是上次龙骨事件中那个傀儡师家族;其二,是白山胡族;其三,就是西荒何家。”
“走访三个家族打探消息的时候我发现很有趣的一点,那就是,无论这个家族得到这位’方诺’的帮助是在什么年代,什么情况下,什么方式,他们印象中的方诺都是一致的——一个身量不算很高,肤色苍白,容貌突出具有混血特点的青年。”
屏风后的众位大家长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方诺难道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间都没有变老?
“当年独自闯过几大学校联合试炼,暴虐考官的那个青年,也叫方诺。”
“会不会是不老族?”
不老族是云南一个术士家族的称呼,其家族秘术能让族人在正常长到成年后就保持容颜不再变化,一直到离世都是青年模样,因此被称为不老族。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特地去拜访了不老族,但族长很确定的告诉我,他们族里绝对没有这样一个人。”
“而且不老族虽然能保持自己容颜不变,力量还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衰弱,因此他们通常寿命都不是很长。可是这位方诺,就算我们保守估计,他也早活过了那位老族长的年纪。”
“是妖吗?”
妖怪能够随意变换容颜,寿命远超常人,似乎也说得通。
陶冶却再次否认。
“现在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证明他是妖,可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体检结果却能表明他与人无异。”
“除非——”陶冶稍作思考,对上陶蓝视线,“他是一个我们尚不知道的存在。”
传说级别,不,是连传说都没能留下他的踪迹的级别!
近乎神明的存在吗?
“咳咳!”屏风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他是什么,与我们无关。当务之急是,如何打败他,打败那个唐宋。”
“我可以用龙的力量。”陶冶道,“不动用家族契约,单纯依靠龙珠带动的龙力。”
“那样对你的消耗太大,你现在毕竟还没有获得全部龙骨,龙化也尚不完全。”
“那又如何?”陶冶情绪忽然激动,差点自跪着的姿势直接跳起来,“被这么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骑在头上威胁,难道我要考虑怎么才能输的不太难看?管他是妖是神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我都会赌上命去战斗,去赢过他!”
“与你对战的并非方诺,陶冶。”女声温和的安抚,“是和你同学年的唐宋。”
“那我就拼上全部力量,打的他再也不敢对我的契约者这个位置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恶,又来了!
从提到那个名字开始,太阳穴就在一跳一跳的疼痛,心里也传来针刺般的感觉。
听到对方有了家族依靠,有了方诺这样强力的支撑,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更加难缠,反而有点心里发酸?
他在嫉妒?
嫉妒谁?唐宋?那个被天降好运被各路贵人看中的家伙?
就算曾是自己的契约者又如何,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会不会像那个方诺一样是个喜欢藏头藏尾的家伙?
他的内心,他的龙力,只会认可如今的他看上的人。
虽然那人绝不会是苏珀,但唐宋,你也别想打着过去的名头舒舒服服住进陶家!
……………………
战书发出去第五天,方诺收到了正式的回应。
“哟!”方诺放下手中试剂瓶,脱下手套,点开消息,“唐宋!陶家接战了!”
唐宋默默走到他身边。
“不过出战的人跟你想的可能有点不一样?他们派了陶冶!”
“我猜到了。”唐宋帮方诺配好试剂,淡定道,“我知道,一定会是他。”
但是,终究,能猜到和能实战是两回事。
比赛的内容是由学院、方诺、何图老师还有陶家四方共同商议后确定的。
符咒、体能、召唤、封印。
迷宫寻物、实景战斗、双人对打、神庙逃亡。
一开始,唐宋还犹豫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同陶冶多说几句话,帮助他理解苏珀加注在龙珠上面的印记,帮助他解开苏珀卑鄙的法术。
但几个回合下来,唐宋从陶冶的表情和言语中充分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和厌恶。
于是他也不再留情。
面对极具压迫性的龙力,唐宋按照脑内风吾的指示释放风的力量,让对方的攻击仿佛打进棉花般无法着力。
面对地面上频繁炸开的致命符咒,唐宋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按照方诺之前训练的在躲闪中利用对方的力量绘制反向阵法,不费太多力量就能给对方更加急迫威力更强的攻击。
“嘴上说的重情重义,真打起来也是下死手嘛。”苏珀不知何时出现在观察室。
方诺挑眉,笑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我可不是主动下战书的那位。”
“是,你是没有主动下战书,你只是遵照苏家的指示,来陶家当一条疯狗而已。”
“你说什么!”苏珀瞬间暴怒,“你竟然侮辱我的家族!”
“难道我说错了吗?”方诺笑容转冷,“利用龙血和蛊术给你造出个蹩脚的身份,目的不就是来陶家迷惑陶冶、离间他和唐宋吗?”
“一派胡言!”苏珀双颊发红,却忍不住心虚的朝陶家那边看了一眼。
“你,你有什么证据!”苏珀又道,“要照这么说,唐宋的身份不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造出来的?”
“别把我师弟跟你这种血里混着泥的家伙相提并论。”方诺早就不爽苏珀,要不是何图一直强调要他忍耐,别再多管闲事破坏更多平衡,这小东西的头都被他拧下来不知道多少回了。“在你们那样强调纯粹的家里,你的确是连条狗都不如,怪不得要死乞白赖的赖在陶家。”
“方诺,我陶家与苏家的事情,还不需要你多嘴吧?”陶蓝忽然开口,“苏珀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那你们就是脑子里面进浆糊了脑子有病!”
“不许对家主无礼!”
“放肆,你这人怎么说话!”
陶蓝的契约者也悄然出现在屋中。
方诺轻笑两声,视线掠过众人,耸耸肩,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屏幕上:“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还不够我打十五分钟的,倒是这满屋子的东西我未必赔得起。”
“害怕了你就直——唔,呜呜呜!”
一名陶家人诡异的昂起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颈。
“呜呜呜呜呜!”
那人脸色越来越红,显然马上就要窒息了。
没等陶蓝开口,方诺不耐的皱眉:“行了雾姬,杀这种杂碎你也不怕脏了你的手。”
“是。”低低的应声自众人头顶传来,众人心中大震,这才发现屋顶那若隐若现的雾气竟然是方诺的式神?
陶蓝脸色阴郁,想来是刚刚就察觉了什么不对,但根本没发现敌人的刀一直都悬在自己头顶。
“别找了,我施的术,陶冶跟唐宋联起手来破解还得个两三分钟呢,就你们,啧。”
“别忘了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陶蓝安抚住众人,出声提醒,“若要打,陶家随时奉陪,但只要我们一出手,这场上的两人可就再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站在一起的机会了。”
里面的两个人脑子都要打成狗脑子了,这还心平气和?
是。
因为如果不是陶蓝首肯,陶家可以永远将陶冶囚禁,用各种手段封住他的力量,或者更绝一点——
“毕竟陶家也不缺这么一个术士。”
方诺摆摆手,示意自己也无心再战。
战斗持续了三天四夜,比当初评级考试时间还要久。
最终,唐宋先陶冶一步,从最后一关的幻境中走了出来。
伤痕累累。
但是,方诺没有第一时间跑过去扶住他。
通往医疗车的路,也要他自己走。
唐宋强忍胸口肋骨断裂的疼痛和喉咙里满满的血腥,摇晃着,用能够短暂提升体能却会对身体造成更大伤害的术法支撑着,走到了医疗车前。
焦急的医疗人员早已按捺不住,慌忙扶住唐宋将他放在担架上,一针麻醉后推进车里开往医院。
又过了半个小时,陶冶走出。
同样满身伤痕,精神却还不错,甚至双眸放光。
“那家伙呢!”陶冶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唐宋的身影,“我要杀了他!”
“游戏已经结束了。”方诺传音道,“上你的车,去你的私家医院治病吧。”
“我问你他人呢!”
“陶冶!”陶蓝看出陶冶因为过度使用龙力,神志已经不太清醒,只因龙珠内残存的龙的本性才显得越发精神,“唐宋赢了。”
“你放屁!”陶冶公然怒叱家主,“就那种不禁打,只会满山逃跑的家伙,能赢过我?”
“很多事不是靠蛮力就能解决的,”方诺道,“但凡你还能保持一点理智,但凡你的脑子还能转个一圈半圈,你就能想明白。”
“个屁!”陶冶怒气满格,大步流星的往医疗车方向走,“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交出来,否则,否则我就把你们……”
“陶冶!”何图自医疗人员后方冲出,将大家保护在身后,直面陶冶,“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哈?”
“为什么要追逐唐宋,你还记得吗?”
“唔……”陶冶眉头紧皱,后退半步,似乎是在思考,“因为他弄了那个什么狗屁书……因为我要证明我比他强……因为,因为……”
为什么一定要紧追不舍,为什么即使知道会输掉比赛也不想放过那人?
“因为一想起他我就头好疼啊!我要让他消失,让他彻底的消失!”
“你会头疼,不是唐宋的错。”何图冷静道,“哪怕杀掉唐宋,你想起他,还是会头疼。”
“那我就把与他有关的所有痕迹都消灭!”
“没有用的!”何图愤怒的打断对方,眼眸深处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决绝和背上,“大局已定,凭你一个人,没办法消除他存在的痕迹。”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道:“除非你彻底’忽视’他。”
“忽视?”
“没错。你想想,每天你的眼前会闪过多少人,你都能一一交出他们的名字,说出自己对他们的感情吗?——不能。没有感情,就不会痛苦了。”何图声音稍稍和缓,带一点蛊惑的意味,“所以,从今以后,如果你想不再头痛,想不再痛苦,就彻底的忽视唐宋,从内心里消除他的存在对你的影响吧。”
“这对你们的力量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么一来,你们就只是保持合作关系的陌生人了。”
陶冶立刻就想答应,却发现自己忽然无法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说不出话?
心里这一种奇怪的感觉又是什么?
何图转过身,不去看陶冶茫然的脸上布满泪水的样子。
“陶冶,我不能让你继续伤害唐宋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挺过来,没办法做出选择,就选择放下吧。”
“啊……”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
是因为那个人吗,那个——
一针镇定剂及时扎入陶冶脖颈。
医护人员扶好陶冶,放到担架上,朝着何图露出感激的表情:“多亏了何图老师……”
“没什么,保护学生是我应该做的。”
脑中空空荡荡,昏昏沉沉的,刚刚那一针,仿佛消除了一切痛苦。
仿佛连心跳都一起给停止了。
不,不是的,他的心跳,很早以前就丢掉了。
他把他的心放在了爱的人那里,因为他笃定自己会爱他胜过爱任何人,笃定自己哪怕为了取回心,也会回到对方身边。
可是现在,他的心丢了。
他把那个最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泪水止不住,落在嘴里却没有味道。
那一定是因为,现在胸膛里跳动着的这个东西,根本不属于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