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实验室研究日记 第63章 布梦

漫山花开，蝴蝶振翅。

你以为的开始只不过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而你所等待的终结，正是新故事的起点。

包括方诺在内的几人反复确定用梦境替换众人来拯救大家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本地的驱魔师也从妖仙那边获取消息，协助方诺混入医院将情况特殊的病人转移出来。

尽管这个过程中陶冶他们一直在担心陆安国会不会突然发难，然而事实却是——对方像是忽然对他们失去了兴趣，甚至安安稳稳的让他们住在了陆家，自己则每天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

“难道他真被方诺吓到了？”

“你看方诺那样子......得胆子多小才会被他吓到啊？”

两个男生正在一边嘀咕，方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们身后：“喂喂喂，又说我什么呢？”

“说你是不是跟陆家有什么黑暗交易，要不为什么龙骨这些天比之前要安分了许多，我们的进展也没有受到破坏？”

“这不挺好的吗，抓紧时间准备吧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暴风雨之前往往都是很宁静的。”

“没听说过。”陶冶小声回嘴，心中隐约知道方诺的意思——陆家并不是真的沉寂了下来，不过是和他们一样，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罢了。

看来开阵那天必定是场恶战啊。

转天便到了这天。

“开始吧。”

巫影巫岚同时释放力量，云间宫两位神明自虚空中走出，方诺向他们颔首行礼。

“辛苦了。”方诺道，“就算是神明，突破原本的世界也是禁忌——这次你们的代价就由我来支付吧。”

“早跟你说过别多管闲事。”境见不屑道，化出柄手术刀划开方诺掌心，鲜血沁透病例纸。“攥紧，否则一会儿哪个人的魂儿被吹飞了我可找不回来。”

梦见怀抱某样乐器，轻轻拨动乐弦。

古乐：锦瑟。

乐音自阵中荡漾开，等在一楼大厅的陶冶和唐宋耳机中收到声音，立刻打开医院广播。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然的乐声停住脚步，恍惚间闻到了花香，看到了蝴蝶。

唐宋手中的神木枝杈发出细碎的声响，颜色由棕黑转为深绿，更有粉色花蕊迎风盛放。

“陶冶，你的力量本是木系，现在又有水属性的龙力在身，同时催动两种力量，你应该能召唤出青木之龙。”方诺道，“等下你就用这股力量唤醒这片土地原本的神明。”

医院内的音乐的力量被调查员们与自己的力量整合，而后转化成更加普遍、更不容易被觉察的细碎声响传遍整片地区。

半个小时后，天空被染成淡淡的粉红色，所有人都在肉眼看不见的粉红色光膜下安静的睡着了。

最先睁开眼睛的是巫岚。

紧接着唐宋醒了过来，看到白樱站在面前。

“嘘。”白樱竖起食指挡在唇前，朝唐宋摇头。“只有你能看到我。”

唐宋点点头，与此同时，陶冶也醒了过来，双眸赤金。

陶冶没有片刻犹豫的催动体内的龙力，金色鳞片逐渐覆盖他原本脆弱的皮肤，他吟诵古老的咒语，伸手抓住面前虚空中无数魂魄纠缠而形成的光团。

“醒来吧，已有人为你们支付了代价。”

光团中传来窃窃私语—

“那我们怎么办？没了宿主我们会被吞噬的！”

陶冶懒得同它们废话，向光团中注入龙力，逼得里面的妖怪放弃宿主魂魄四散而逃。

傀儡丝线也一并被释放出来，逃过了陶冶的视线，迅速消失在空中。

停车场中巫影猛然睁开眼，双眸无神：“无情无义的驱魔师们！人命是命，这些不成气候的妖怪难道就该命丧黄泉吗？不，我绝不同意！”

是谁，是谁早布下迷障，只等着此刻收网？

巫影面色由红润迅速转为苍白，又转成铁青。

“那我就收走这家伙为妖怪们偿命吧。”

“巫影！”

耳边的乐声中传来丝丝杂音，唐宋觉察不对赶紧呼唤巫岚，没有得到应答。他立刻转向白樱，以口型道：“出事了。”

白樱张开双臂，长发无风自动。

黑色发丝如同藤蔓缠住傀儡丝线，巫影得到片刻喘息，睁开眼睛指向方诺：“别管我，他的力量已经介入两股龙力之中……”

光团受到陶冶的力量最终爆开，沾染了魔气的妖怪被青龙之力烧灼殆尽。

“呐……唷……咪……哞……”

身处各处的本地驱魔师念动咒语，几种语言混合的安魂咒每个字都蕴含力量，无形中仿佛有只手捉住一个又一个迷茫的魂魄，把它们强硬的塞回属于他们自己的躯体中。

梦中人深吸一口气，咂咂嘴，道出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陶冶收回龙力，立刻跑到唐宋身边，从后面揽住唐宋，握住他双手把自己的力量灌入对方身体！

“以青龙之名，焚烧一切不洁不净！”

唐宋听到耳边传来声长长的龙吟，深吸一口气再度集中精神，把力量传递给白樱！

“病人之中有陆家的血脉......”方诺的声音直传入唐宋大脑，“傀儡的后代，生下来就能操控丝线，操控周围事物甚至他人的精神.......必须用白樱的力量，用藤蔓和龙力，把它强行熔断。”

手中树枝生长速度骤然加快，白樱的身躯爆发强烈白光，傀儡丝线被逼的现出原形，而后被缠绕其上的金色藤蔓生生绞断！

乐声渐渐激烈，仿佛战马嘶鸣，天空颜色转为深红，暴雨降至。

方诺在阵中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他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仍旧闭着眼睛，无穷尽的释放力量。

“醒来吧！”

陶冶进一步龙化：“回应我！”

“哞……哆……”

本地驱魔师回应着陶冶的呼喊。

与他们定下约定的妖怪们也纷纷从现身，离开宿主身躯，化成原本的妖怪模样齐齐奔向山林。

墨发青年看到汇成光海涌向山林的力量，终于松下一口气，跪在地上化作一株千年古藤。

千百年来，一直是这片土地在保护着、孕育着生灵，是时候由我们来回馈它了。

“醒来吧。”

“苏醒吧。”

“土地……在哀鸣。”白樱断续道。“龙骨的力量让它不自觉的想要臣服，但妖仙的力量又拼命把它往回拽。”

天际隐隐浮现四大妖仙的身影，他们腾跃空中，与虚无的龙扑咬在一起。

雷声远远传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真正违逆这片土地心意的人，是你们？”陆安国踏雨而来，身后跟着双目无神的陆瑶。

“陆瑶！”

一瞬间太多信息涌入唐宋脑海：“你要做什么！”

“淡定，小朋友，我什么都没有做，阿瑶她生来就是这样的。”陆安国牵起陆瑶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我本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毕竟她算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杰作——一个会蹦会跳，鲜活如同人类的傀儡。是你们要扯断维持她生命的丝线，是你们要夺走我的力量，是你们，是方诺，明明不能给与结果，却要种下希望......那不是希望，只是绝望的残影罢了。”

“我只是想让我的女儿活下来，像人类一样。”

“那些驱魔师……他们的力量正在衰减！”巫岚急迫道，“没有妖仙的力量他们支撑不了太久！”

“嘘嘘嘘……不要分心，我正和你们说话呢。”陆安国站到两人面前，陆瑶十指指尖果然有若隐若现的傀儡线。“阿瑶她正是这片土地意志的体现。多年以前，这片土地拒绝了我的家族，可如今，它却向我的女儿俯首称臣，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对不对？”

“陆瑶并非因为受到妖仙青睐才会沉睡。”

“她是受到了这片土地的召唤。”

陶冶在唐宋身后低声道：“陆安国没说谎，陆瑶身上有同样的龙气。”

“我说了，这片土地已经厌弃了这些妖怪们的胡作非为，更厌恶人类无休止的索取，它现在只想回归到本来面目，它希望由我来接手这一切。”陆安国道，“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也不打算阻止你们，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唐宋抬头，看到白樱站在陆瑶身边。

“不是这样的。”白樱笑道，“这女孩的心愿只是想要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想要父亲能够重视自己，能够像小时候那样爱护自己……所以土地回应了她的心愿。”

“龙骨的力量来源于龙的悲伤和仇恨，你必须要找到相应的力量才能与它对抗。”

“阿瑶。”陆安国揽住女儿的肩膀，让她把手放到唐宋肩上：“等到我终止这荒谬的一切，就带你去见你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像小时候说好的那样一起环游世界好不好？”

陆瑶眼神出现片刻动摇，眼中蓄满泪水。

“那家伙的力量大概消耗的差不多了吧。”陆安国微笑着催动力量，傀儡线摩擦的声音渐渐盖过乐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有那么片刻，世界寂静的只能听到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病床车轮滚动的声音，护士敲碎药剂瓶的声音。

唐宋莫名想到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

“现在，随着音乐声，三、二、一，醒来。”

铺天盖地的潮水将他淹没。

“唐宋……”

方诺？

“十秒钟之后我会醒过来，两股力量将会合并，这里的全部生灵都会为此陪葬。想要救大家，你必须一点不差的完成我下面说的话。”方诺道，“我制作傀儡的时候，为防万一，是设置了保护机制的。只要你想办法让我的心脏停跳几秒，陆安国会立刻失去他的全部力量，同时你要把陶冶和你的全部力量注入到陆瑶的体内，这样本地龙脉的力量就会超过龙骨所拥有的力量，又没有陆安国的操控，力量会发生倒灌——所有人才能安全醒来。”

那你呢？

“在此之后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别怕，我还会回来的。如果这段时间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以去找何图，他很可靠。”

消失？

“对了，最后再给你剧透一下下吧，龙骨一共有四块，除却这一块就只剩下一块了；不过那一块很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化身，你们要多加小心。”

黑暗褪去，唐宋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握着神木的树枝，站在浑身近乎透明的方诺身前。

没有时间了。

“白樱？”

“动手吧。”白樱出现，“此事只有你能做到。”

手中树枝化为匕首，唐宋崩溃的大吼一声，猛然刺向方诺的胸膛！

他的师兄，他的朋友，他在任何危急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可靠的人……

方诺张开眼睛，朝他张了张嘴。

“再见。”

脆弱的人类身躯被树枝狠狠刺穿，方诺的眼中失去神采，缓慢倒下。

小山似的狐仙咬住龙影的喉咙不撒口，剩下的三大妖仙齐齐吐出妖焰灼烧龙影的躯体，无穷尽的力量与天地间爆发，天池伸出传来声长长的嘶鸣。

龙骨的力量消散，四大妖仙降落，朝着天池伏地呜咽。

唐宋和陶冶脱力的倒在地上。

陆安国面色复杂的跪坐在他们面前，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已经如愿，”唐宋淡定道，“自由，力量你都得到了。”

陆瑶双眸紧闭。

“阿瑶她怎么了？”

“土地回应了她的心愿，从此以后她会保持这个状态，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

天空已经放晴，乐声重新变得和缓，像是下课铃声般让人愉快。

“可以收工了。”巫影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没想到还挺简单的嘛，陶冶，你小子的力量可比我想象的强多了啊。”

“你可闭嘴吧。”

唐宋关掉耳麦，拉着陶冶起身：“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转过身没走几步，冰冷的傀儡线横在两人面前：“站住。现在我虽然没了力量，不过光是用线也能把你们轻松解决。”

“梦境结束，阿瑶她会怎样？”

“永远生活在龙骨为她制造的骗局之中。”唐宋道，“家庭幸福，同学关系和谐，甚至可以环游世界。”

丝线微微颤抖。

“你也可以选择把她送回她妈妈身边。”

“不。”陆安国道，“我不会再放手的。”

“她不是傀儡，从来不是，只有你是。”唐宋转身，“因为傀儡不会爱，不会思念，而人会。”

“我是！我是人！我只是想要得到自由！不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记起自己只是个赠品，不再徒劳的去为了陆家而生存！”

周围鲜艳的色彩迅速褪去，蝴蝶消失，梦结束了。

护士们七手八脚的把陆瑶抬到病床，推进病房。

“救她。”

没有一丝犹豫的，陆安国“咚”一声跪在唐宋和陶冶面前。

唐宋胸口蓦然一痛，好像曾经历过这一幕。

“收回你们的力量，让她变回普通人吧。”

“我输了。”

周围人七手八脚的想扶起陆安国，与此同时陆家的保镖也赶了过来。

“从此以后我和陆家没半点关系了。”

唐宋蹲下来，思考片刻，拍了拍陆安国的肩膀：“阿瑶她醒过来的话，应该不会希望亲身父亲是个穷光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