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送到医院的唐宋经过检查并没有什么大碍,巫影第一时间向陶冶报备平安,而后坐在病床边打算守夜观察唐宋情况。
半夜三点左右巫影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被境见在脑中喝止:“不要看。”
巫影只好佯装还在熟睡,眯缝着眼偷偷观察唐宋的情况。
一团明黄色的光团自唐宋身上飞出,化作看不出种族的黄鸟落在唐宋身上。
屋内响起轻柔的鸟鸣声,像是有人轻哼歌谣。
唐宋的身体猛地抽搐,而后一偏头,吐出两大口水。
奇怪的是那水并没有沾湿枕头或者被褥,倒像是在吐出来的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黄鸟唱完歌谣蹦到唐宋额头,轻轻啄了下他嘴唇。
“不要畏惧你的力量,唐宋,你高贵的品格和善良的个性会引导你走在正确的路上,你的契约者是你最锋利的宝剑,你自己的力量是你最坚实的铠甲。”
自昏迷中逐渐醒来的唐宋感觉到什么人在引领着自己。
“我已经认可你,你也必须认可你自己。”
他感觉自己站在一扇门前。
“直面门后的世界,那是你的来处与归途,也是你的责任。”
是归墟,他本能的知道。
但那后面不是充满了痛苦和黑暗的荒芜之地吗?
“是的,那后面充满了无法返回天地,无法轮回重生的生灵的痛苦,充满了贪得无厌和尔虞我诈的黑暗;但只要你抬起头就能看到生命之河的倒流,万物由生至死,活的充实绚烂,而不是向死才生。”
唐宋点头:“我明白了。”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鼓噪,隐约回想起方诺说过的“归墟即将苏醒”,只是他此前从没想到,会是由自己来打开这扇象征死亡的大门。
“原谅我。”
为了更多的新生,为了从伪神和他们的伥鬼——心怀不轨、充满贪欲的人——手中夺回世界的掌控权,他必须要这样做。
门上的符咒化作金色光流顺着唐宋的指尖进入他体内,和他手臂上隐隐泛出的黑色咒文交缠在一起。
“不可以哦。”那声音又道,“这份痛苦必须要持续一段时间,为了让你的契约者牢牢记住他有多弱,这样他才能积极的去争取。不过别担心,这份痛苦我会帮你记下,日后他们偿还时必定永世难忘。”
屋内忽然响起钟声。
“不要,唐宋,不要过去!”
陶冶自梦中惊醒,眼前不断回放梦中世界倾覆、尸横遍野的恐怖场景。
“方诺!”
“方诺!”
“我听见了。”方诺推门而入。
“那是什么?我,我梦到了......”
“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方诺道,“那不是梦境,是发生过的曾经和有可能会成真的未来。”
“什么?”
方诺不再理他,站到窗前望着明月出神。
归墟的守护者,曾经的风神和不灭之神,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归墟的力量得到了释放的许可,很快它的另一位守护者——冥海鲲神也将重归于世;与此相伴的是生长于冥海的时间、因果的力量再次得到增强——可能有些人会以为这是个好兆头,因为他们力量又变强了。
但此刻增长的日后必遭毁灭,只有此刻陨落的才能在彼岸获得永恒。
“你还怨恨着他嘛?”方诺用陶冶听不懂的语言低喃,“或者,你还想找回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陶冶焦急道,“你说我见到的是过去和未来,过去我就先不管了,未来呢,我要怎么避免这个未来?”
方诺转过身,恢复了轻松的表情:“这个简单,只要你不背弃你的契约,始终坚定的站在唐宋这一边并且乖乖收集龙骨,你会知道解决办法的。”
“真的?”
方诺笑笑:“当然。”
大半个月过去,陶冶的伤好了一大半,虽然石膏暂时还不能全部拆除,但至少可以坐轮椅出来晒晒太阳。
唐宋那边也万幸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被陶巍捏伤的手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他对于自己差点嗝屁的遭遇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巫影口中“骑着蛟龙不动声色吓退陶家众人”那家伙完全是两个人。
“方诺那家伙每天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陶冶捏着鼻子一口气把深红色、略显粘稠的药汤喝光,“管用是管用,但是太臭了。”
唐宋拿着iPad在旁边看文献,接过药碗用闻化学试剂的方法闻了闻,决定还是不要告诉陶冶真相。
“我家里人一次没得手,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陶冶叹气,“到底是谁放出消息说我们掌握了妖和人共享生命的秘密,共享生命什么的,可能吗?”
“方诺。”唐宋道,“就算你家里人一开始不信,只要他们见到方诺,一定会相信。”
“我靠,果然还是那家伙的锅!”
“而且我也通过了评级考试——一个此前几乎没什么力量的人,在认识你和方诺之后忽然强到能够通过评级考试,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才没人信。我们的同学尚且不相信我是凭实力通过的,又何况别人?”
“他们不是别人,”陶冶道,“虽然神木不在本宅,但所有与它相关的事宜陶家都会密切关注,更别说它亲自为你我结契这种大事。之前一直没过来找麻烦,大概是觉得我不堪大用,成不了什么气候吧。”
唐宋摇头:“你现在不仅有原来的力量,还得到了龙的力量,不会输给任何人。”
“或许吧,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又过去十来天,陶冶复查结果良好,总算可以拆下沉重的石膏痛快的洗个澡了。
新生骨骼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只不过比原来轻盈许多,陶冶还发现当自己用力按住皮肤时,能看到细微的金色脉流。
“你那个药还真挺好用,才一个来月我身上就好的差不多了,力量的运转好像也比以前更顺畅。诶,我看唐宋的手伤得也不轻,要不你再让人多拿几副给唐宋喝喝?”
“你当那是急支糖浆?随便喝的?”方诺斜睨他一眼,“唐宋的手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慢慢养着。”
“啊?那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方诺冷哼,转过头:“怎么,你家里人造下的孽,你不敢负这个责任?”
“我太乐意了!”陶冶把削好的苹果塞给唐宋,“唐宋你要是愿意,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滚开。”唐宋就这陶冶的手咬了一口苹果就不吃了,“我还要改项目书呢。”
“哎呀,你改着,我给你举着嘛。”
“别嘚瑟,你这手要是不想要,我可以义务帮你重新把它打断。”方诺抬手要拿苹果,陶冶眼疾手快的立刻把苹果塞进嘴里。
“去去去,想吃自己削。”
唐宋思路几次被打断,烦不胜烦,起身欲走,忽然听到陶冶夸张的大叫一声倒在沙发上。
“你有病啊,我差点削自己手上!”
“疼疼疼疼!”陶冶双眸含泪,“唐宋,宋哥,可怜可怜,扶我一把吧~”
唐宋一手打着石膏另一只手托着电脑,冷漠道:“没手。”
屋里人闹得欢,没注意到外面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晚上十一点,唐宋总算是改完了项目书,从头至尾检查两边后给老师发了过去。
“扣扣。”
这个点有人敲门?
唐宋放下电脑:“谁啊?”
没人应答,隔了片刻,门外那人又敲了两下。
楼上方诺和陶冶都已经睡下,唐宋思索片刻,贴到猫眼上往外看。
门口确确实实站着个人,身量颇高,穿着宽大的雨衣,兜帽遮住脸。
但普通人绝不会这个点专门寻到这里来避雨的吧?这里地处市郊,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周围也没有公园,整个小区一共十几栋别墅,住户彼此间也差不多都认识,绝不会大半夜一句话不说的出现在别人家门口。
唐宋慢慢后退,抱着电脑上了二楼,用手机上的软件关掉客厅大灯。
打着石膏的手隐隐作痛,唐宋忍不住想起指尖被生生捏碎时锥心的痛苦,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浑身泛冷眼前发黑。
“看到你了。”闪电带来的短暂光芒下,一双蛇瞳印在窗户上,“开门。”
如果现在有人路过这栋别墅,一定会以为这里的主人把屋子修成了茧。
傀儡线有生命似的圈圈缠绕,只等着屋中结界出现缝隙。
“吱呀。”
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揽住唐宋把他拖进屋。
“让我……进去……”
“快开门……”
方诺站在窗前,淡定同外面的蛇瞳对视。
片刻后,他微微歪头,似乎有些困惑。
“不能吃。”方诺笑道,“会坏肚子。”
雷雨中头生羊角,身形别墅大小的猛兽悄然出现在前庭。
傀儡线畏惧似的将屋子缠绕的更紧,却无处可逃。
瞬息间猛兽幻出人形,和窗前怪物打成一团。
二楼,唐宋痛的在地板上蜷成一团,脸色发青,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前额。
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似乎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抵抗疼痛上面。
“傻孩子。”
方诺把人抱到床上,而后脚步匆匆来到陶冶门前,毫不客气的抬脚就踹:“陶冶!醒醒!唐宋出事了!”
屋内传来叮叮咣咣物品落地的声音,陶冶拉开门,顶着一头乱毛,拖鞋都穿反了:“唐宋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伤口又裂开了?你叫救护车了吗?”
方诺怒拍陶冶:“你是没长眼睛吗?没看见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似乎为了强调方诺的说法,蛇瞳人被拍在玻璃上,扭曲的脸正对上陶冶的视线。
“我靠,你这玻璃够结实的啊。”
“你家里人对唐宋的伤口下了咒,我是外人,没办法帮他解咒。”方诺道,“只有你可以。”
“可下咒的人是我五叔,他地位比我高,我也解不开啊!”陶冶小心的抱着唐宋受伤的胳膊,用枕巾帮他擦去脸上的冷汗,“要不这样,你帮我给我家里打电话,我认输,我回家,随他们处置,只要他们可以放过唐宋。”
“真废。”方诺嫌弃的打开陶冶的手,在唐宋肩膀处画下一串符文,“我暂时切断了他这条胳膊的神经,如果五分钟内你想不出办法,我只能把唐宋胳膊卸掉以绝后患。”
“我说了我五叔的地位比我高!陶家咒语除非更高级别的本家人,否则只有施咒人可以解开!”
“你不是陶家的下一任家主吗?”方诺怒道,“这个身份也不行?”
“没有大家长的承认……”陶冶忽然想到什么,迅速念出个号码,“快,方诺,帮我拨通这个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起。
“小冶。”接通后,对方问都没问就喊出陶冶小名,“你总算肯回家了吗?”
“我要当家主。”陶冶没有片刻犹豫,“否则我立刻挂断电话,从此以后跟陶家断绝一切联系。”
“家里人说你找了靠山要背叛家族,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别废话,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你闲聊。”
“当家主可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你知道,得大家长们全票同意,家务委员会半数以上同意。”
陶冶表情冷的可怕:“陶蓝,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我要当家主。”
“哎呀呀,小的时候明明那么可爱,怎么长大变成这样子,”对方依旧笑呵呵的,“好,我答应你,家里的问题我会帮你摆平,不过你记得抽时间回家完成仪式——带着你的契约者。”
陶冶沉默两秒,看看唐宋,咬牙切齿的答应:“等他的伤好了……”
“下星期,”对面道,“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好。”
挂断电话,陶冶脸色苍白,朝方诺道了声谢,催动契约消解唐宋身上的咒语。
“你不问是谁吗?”
“啊?”方诺站在楼梯往下看,外面似乎已经云销雨霁,讨人厌的味道被风吹散。“打完了,你要出去看看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不问我刚才……”两人对视,方诺表情呆滞,傻乎乎的,陶冶摇头,笑道,“算了。”
“哦。”方诺又打了个呵欠,边揉眼睛边往客房走,“那我先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你听到了吧,我下周要带唐宋回家。”
方诺脚步顿住,半晌才仿佛电脑重启似的慢悠悠道:“哦……那你们记得……带好钥匙。我下周……出差。”
然后梦游一般“飘”进了客房。
唐宋的呼吸逐渐平稳,陶冶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立刻感到倦意如潮水把他淹没。
次日清晨,唐宋迷迷糊糊间听到断续的呼噜声,下意识翻身,结果发现自己被人搂的死死的。
他心脏都停跳了一拍,整个人霎时清醒。
陶冶?他怎么会在自己身边?
等等,这不是方诺的房间吗,方诺呢?
“嘶!”手臂一阵钻心剧痛,唐宋怕吵到身边人,只能拼命张嘴喘气缓解疼痛。
干爽的睡衣很快被冷汗浸的潮湿,唐宋捱过疼痛,闭着眼睛脱力的往后靠。
睡得太晚,刚刚又消耗大量体力,他很快再次睡着。
身后的人却已经醒了。
唐宋身体紧绷的那一瞬他就醒了过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唐宋是多么能忍痛。
“因为受伤之后就沾了水,湿气入体,以后哪怕手骨能够长好,阴天下雨也会疼痛非常。”医生心疼又无奈道,“半年之内不要进行剧烈的活动,往后也要注意这只手的保养和复检,知道吗?”
唐宋点头:“谢谢医生。”
之后他告诉陶冶自己伤得并不严重,只是稍微有点骨折,修养一两个月就可以完好如初了。
“对不起。”陶冶哽咽道,“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后的人还在睡,像个人肉垫子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唐宋把人推醒,恶声恶气道:“啰啰啰,起床吃饭啦!”
陶冶立刻睁开眼睛,如往常般嬉皮笑脸:“我是病号嘛,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滚回你自己床上睡,”唐宋道,“我饿了。”
“那我不睡了,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方诺呢?”唐宋起身,陶冶殷勤的要给他换衣服,是在躲不过,只好扯开话题,“昨天有人敲门,我可能是过来叫方诺,然后不小心睡着了?”
“是呢,你忽然睡过去把方诺吓了一跳,还好只是看项目书看得太困了。”陶冶朝桌上的电脑抬抬下巴,“早上我帮你看过,老师已经接收了,放心吧。”
“敲门那人呢?”
“走错了。”陶冶给唐宋整好袖口和衣领,跳下床夸张的朝对方伸出手:“先生,用餐请往这边走,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