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后，并肩而行 第40章 The Answer of love-1

话是这么说，作为人类这一物种永远家乡的星球本身其实并没有死去，或许假以时日也会重新孕育出新的生命，在这样的层面上来说，人类的离开在整个时间的长度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么，艾丽卡，你愿意相信人类能够在注定消亡的预测下找到出路吗？”山崎的口气带着纯粹的质问，就像是老师在问听完课的学生这堂课学到了什么一样，说不定会让人紧张不已。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儿只是斩钉截铁地开口：“抱歉，我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当然。”他笑了笑。

他早就料到严谨的艾丽卡是不可能轻易偏向某种观点的，她就算听了山崎的长篇大论，也愿意选择自己的思考，这很好。

“我想，等到了真的不得不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人们并不是毫无选择的，多一种选择，多一条路，就会有更多的可能，这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坚持研发长生药。”

艾丽卡注意到山崎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我希望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拥有更多的时间，没准你们会做出些很棒的事，我尊重这样的可能性。”他说着，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

“太理想化了吧？”艾丽卡下意识反驳。

“我们当然得假定未来是美好的，如果一开始就断定一切将不可能，一切将失去发展的特性。”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说法并没有消解两人心中的苦闷，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将是这次谈话的唯一结果，即便如此，他们也在认真聆听对方的看法，并试图用全新的方式去诠释这一难解的问题。

终于，他们跨越了时间理解了对方的底色。

山崎并非一个只顾着空想的盲目理想主义者，而是一个实干家，艾丽卡比谁都要清楚。

而艾丽卡则并非是在机械地、感性地惧怕死亡，而是担心于这种终究会吞噬所有人的消亡结果会不由分说夺走她的所爱。

他们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将对方认定为叔叔与侄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山崎也总将艾丽卡看作他的小辈，艾丽卡也总将山崎当作那位需要尊敬的、永远做得比她好太多的叔叔。两人同时忽略了对方的思想，将对方当作一种固定的‘角色扮演’存在于自己的视界中，而这样的符号认知跨越了时间，固定了两人于对方的基本认知，继而将两人乃至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他们终于知道为何两人都同时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不适了，他们想认识的一定不是彼此身上的标签，而是对方本身。这失衡的认知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那么这场谈话就有其无法忽视的价值。

这当然也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前往了下一个阶段。

抉择的时刻到了。

“山崎先生…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

“您不孤独吗？”

说实话，艾丽卡很犹豫，因为她这次来实际上是想说她要离开空间站的，这意味着她要再次将山崎置于孤独之中，她将主动选择放弃支撑山崎这一条路，但是她没能说出口。她担心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资格去支持山崎，也有点害怕山崎会因为这个突然的决定而感到伤心。

事实上，艾丽卡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面对这个过于突然的问题，山崎感到非常不知所措。

孤独，这在2号空间站确实是个大问题，技术看似解决了物质上的问题：衰老、疾病、通讯效率……也创造了属于空间站的每个人全新的困境。这引发了相当多的社会问题，所以服务部每年都在为了解决这样的现象而努力。

眼前的姑娘直勾勾看着山崎，显然，艾丽卡没打算探讨如今的人类社会伴随的孤独，她在意的明显是山崎这一个体是否孤独，这样炽热的目光让他避无可避。

艾丽卡知道，一直以来，她总是仰望着山崎，看着他作出一切决定，一往无前。山崎对于未来的那股不知由来的确信总是无比闪耀，吸引了因此追逐他的无数个人，艾丽卡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的憧憬与他人不自觉的神化并不相同，她眼里的山崎一直都是那个她想要成为的‘沧汰’，那个与人为善、温柔对待她、包容她的榜样，那个……她最熟悉的、曾经以为会永远陪着她的叔叔。

一直以来，艾丽卡作为追随者之一，会去听山崎的每场演讲，看他发的每一篇文章。她曾试图从中汲取到山崎这一个体的所拥有的情绪，却难以做到。他是如此被凝视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让她更难以想象的是2号空间站甚至有以信仰他为神祇的宗教。

然而，即便那么多人敬仰他，他的身边还是空无一人。特别是在她的父母也离开他之后，这份孤独就更加明显。仅仅是今晚的会面，艾丽卡就几乎无数次从山崎的眼中读到落寞与消不去的疲态，而那份眼中的黑暗正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深。

“我想…这是一个我需要靠时间来解决的难题。”

他无法给予艾丽卡一个正面的回答，他怯懦了，他不愿承认他的孤独，他没有这样的空闲。

艾丽卡欲言又止，直到观测舱重新与空间站对接，他们该离开了。

最后，艾丽卡也没能说出她的决定，她还想再给自己一些考虑的时间。

其实，没准她是希望的，希望山崎出口挽留她，给她一个让她能心安理得留在空间站的理由。

山崎最终也什么都没说，两人相顾无言解开安全带离开了胶囊舱，站到了透明的廊桥之上，这回，艾丽卡并没有牵着山崎的手。

“我想，我会先从不对您说敬语开始努力的。”

分别时，女孩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就拜别了山崎，而山崎也由安保部的成员护送回了办公室，重新开始了又次一彻夜的工作。

过没几日，山崎就收到了两个孩子离开2号空间站的申请，他们越过了考古部发布的委托，而是直接选择用山崎的权限通过他们突然的决定，这也是弗尔吉斯兄妹对前些天突然在山崎这里留下一句‘说不定会离开空间站’的宣言的最终决定。

山崎当然批准了，孩子要见父母，这不是什么需要阻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