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金小酒娘 第38章 第 38 章

38朋友

第二日，珍娘早上起早去青秀别院送李月灵，她离开时，身边换了个女使，宜春去了哪里，珍娘没问，想来大概是被送走了或者发卖了。

看着新换上来的女使，珍娘心底微沉，宜春虽害她，但如此这般下场，却并非珍娘所愿，说起来宜春也不过十三四岁，若是依着上一世也便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就是偏激些，却也着实未到法定责任的年纪。

但她也明白，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运行规则，仆从犯事了或打或骂又或变卖，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

不知是送别的缘故，还是因为换了身边人，李月灵笑的几分勉强，珍娘不愿再提她的心事，只叫她以后来了阳金，再来找她玩。

送别李月灵时单璟也是在的，他那心思原本就隔了张窗户纸，可偏偏用这种方法被人道破心思，还是那般情景下，每次对商珍娘时神情总带着些不自在。

待李月灵走后，青秀别院的众人都回了，原处只留下单璟和珍娘。

借着要送珍娘的借口，单璟想要同珍娘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珍娘看的分明，索性主动开口。

听珍娘说对他无意时，单璟脸色都白了。

“珍娘，我对你是真心的，宜春的那些话你不要在意。什么商籍不商籍的，都是她自己的想法，我从未因此轻视你。”

“你更不用担心连大长公主和曹先生还有我爹，他们都是……”

单璟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英俊的脸庞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还有被心上人拒绝后的焦急和窘迫。

珍娘同他站在一处，扭头看着眼前的青年郎君，单璟着实是个不错的人，从性格、家世、人品都没有任何瑕疵，就像宜春所说的那般，配不上的那个是她。

“单二，”

珍娘打断单璟的话，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从未因自己商籍而自轻自贱过。”

“这并不是我拒绝的原因。”

珍娘浅笑一声，注视着单璟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为人仗义性子豪爽，这半年多我颇受你的照顾，这些我心下都是极感念的，所以我一直把你当成顶好的朋友。”

“但朋友便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我对你毫无那般想法，若是明知道你的想法，我却故意拖吊着你，才是害你，不若索性说了个明白。”

珍娘知道这样着实绝情了些，但她心知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她不是那般拖拖拉拉的人，既然无意他，那便不给他一丝一点的希望。叫他早些绝了念头，等时日长了想开了，反倒还能做朋友。

单璟凝视着珍娘，她如今已及笄，却依旧是以往的荆钗布裙，同那些高门富户家的女娘们完全不同，但偏偏她这般简陋的装扮，在他眼里就是要强于那些人。

从她嘴里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脏上，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剧痛，可就是这般，他依旧对她怨恨不起来。

见他迟迟不语，珍娘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罢，你日后是会明白的。”

说完她便扭身离开。

今日为了赶得及送李月灵，她在城里赁了辆驴车，车夫和车都停在路边，珍娘朝他挥挥手，示意要走。

单璟胸腔里堵的难受，几次都要冲出去将人拦住，好把心思吐露清楚，一诉衷肠，可几次深呼吸后，他还是将那股冲动压制下去。

曹先生跟他讲，珍娘这般明晓懂事的女娘，心思主意一定是极大的，越是这样的女娘越是急不得。总得慢慢的对她好，时日久了才能将她克化软了，那才有三分希望。

单璟把曹先生讲的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见珍娘已经上了驴车，他这才追了过去。

拦住驴车的去路，他忽的一下跳上驴车，掀开帘子钻到车里：

“你说还是能当朋友的，对吗？”

“那稍朋友一段路总可以吧。”

少年郎君清俊的面容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黑亮亮的眼珠直直的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期待。

珍娘静静的注视了片刻，有些无奈又有些轻松的卸了口气：

“你都上来了，我还能赶下下去？”

单璟看似放松，实则是紧张的，听罢他这才眉梢一弯，脸上露出一副轻松的笑意：

“那今日我便无赖一次。”

驴车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马车，却也比步行快很多，约莫不到午时，珍娘同单璟便回到阳金城里。

一路上单璟再不提之前的事，只引着珍娘同他聊些别的，仿佛之前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般。

珍娘本就不厌恶他，两人相处从来就很适宜，话题展开没多久，两人之间因戳破窗户纸的晦涩荡然无存。

等到了城里，单璟丝毫没有留恋，对着珍娘极潇洒的丢下一句，“待我没了酒，我定还要去找你讨”的话，便飘飘然钻到酒楼去了，完全一副传言中纨绔子弟的做派。

见他能想开，珍娘是最轻松的，说起来两个人相处了半年有余，已然有了情谊，乍然断交珍娘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他能想开便是最好的。

李月灵走了，珍娘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往，日复一日的没什么新奇的。

酿酒、送酒、赚钱，是珍娘日复一日的工作。

珠娘每日还是要去学堂的，他学业进步的极快，本来人就聪明，自己又是上进的，很快便成了学堂里顶顶厉害的学生，就连他的夫子都几次称赞他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进益，只可惜是个女娘。

珍娘每次去接珠娘，看着夫子又惋惜又惜才的眼神，看破不说破，心底里是高兴的。

唐家事不平反，珠娘的身份就不能揭破。

日子过的极快，一转眼便要过清明节，这个时节自然是要拜祭先人的，珍娘除了生养的阿娘无人可拜，早早准备了纸钱和纸元宝，选了个天气尚好的日子，去坟上看了阿娘。

却没想到从坟上下来后，人没走几步路被青秀别院的人拦在了半路。

待她问清楚才知道，竟是大长公主来请她的。

说起来还是因上次十月一烧寒衣的缘故，大长公主想请她去青秀别院，帮忙折一些纸元宝。

珍娘想起青秀别院里那半院子的坟茔，心里倒能共情大长公主的心绪。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找些方法寄托哀思，如大长公主这般的，虽然功高爵硕身份超然，但总归脱不掉凡人的七情六欲。

青秀别院里埋着的那些人，即是她以前的部下，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大长公主宁愿舍弃京都那般尊贵，也要守在这处别院，心里对这些人定然是极牵挂的。

待珍娘到了青秀别院，果然同她想的一样，大长公主一身素服，同曹先生、刀疤脸老李一起，正围在一起等她。

珍娘连忙行礼，大长公主不在意的摆手，叫她近前坐下。

烧纸摆了一案桌，都已经裁成合适的大小。

“倒是老了，上次你教我的折纸元宝的方法，我竟忘了。”

大长公主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约莫是中了风寒，

“这两个老家伙，竟也没记得折法，不得已才将你请来。”

大长公主说的客气，珍娘连忙躬身：

“殿下太客气了，您若想要，随时招我便好的。”

说完珍娘便领着几个人一起折了起来，上次烧寒衣，他们便花了许久的时间，这次依旧如此。

大长公主先同他们折了许多，先前还不肯，只想亲手帮故人折一些，但毕竟身体有恙，最后还是被曹李两位先生劝着回去休息。

之后桌上留下珍娘和曹李两位先生，聊天便自在起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聊到了李月灵，刀疤脸老李同珍娘转述，说李月灵回了乡下，时时都要想起她来，来信叫他这个当爹的，一定要帮她照顾好俞姐姐。

之后很自然的便聊到了宜春。

这还是自那日后，珍娘第一次知道宜春的下落，用刀疤脸老李的原话说，便是从哪来回哪去了。

宜春原是之前被抄没的官眷，家里父兄犯了事，连带着女眷也都遭了罪，李月灵母亲稍信，要刀疤脸老李留意个会识字的女使，他便托人寻了宜春来。

一听她本是官眷，又是识字懂礼的，便想着给李月灵做个伴儿，还能规劝这些，好叫整日在乡下猴一般的李月灵也学学规矩。

谁承想看着是个不错的，实则却是这般为人。

“听闻她父兄犯事，起因便是她兄长在外养了外室，后来闹出来人命官司，如此引发，却没想到连累父亲查出来贪墨之事，最后害的一家人。”

曹先生轻叹。

珍娘默然没有说话，这个时代就是这般，一人犯错全家遭殃。父兄下了大狱，或流放或斩杀，女眷却惨，原本好好的小姐夫人，转眼被发卖出去，为奴为婢。

就如唐家人，到现在唐家入狱也有一年了，一直关而不判，说起来也倒是好事，一家人关在一处，总好过天各一方。若是再被发卖到不知道何处去了，更是生死难料。

只是这般待遇，总该有代价的。

便是过去这样久了，落水时同唐珏相望的那一眼，那死水般平静的黑眸，却再也忘不掉。

午膳珍娘留在青秀别院用的，下午有帮忙折了不少纸元宝，才坐着长公主安排的马车回城。

待她到家时，约莫到了珠娘放学时间，珍娘便叫马车带着她去了珠娘的学堂。

珍娘守在学堂外等着珠娘下学，可她等学堂人都走光了，都未见珠娘出来，珍娘去找夫子，一问才知道，下午珠娘竟未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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