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东西的来历都些微有点儿见不得光,所以一直收藏在屉子底下。
这时看黛玉将它们取了出来,秦雪不由笑道:“又把这些翻出来作甚么。”
才说完,她脑中突然闪过越潜刚才同她说的话——
“你看小孟如何……”
他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实在不太中听,认识不过才一小会儿工夫,彼此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就想着要拉郎配了。
还让她“使~使~劲~儿~”呢,秦雪没有当场翻脸就算很有涵养了。
越潜的话秦雪全然没往心里去,但是现在想来,听那称呼,另一个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小子应该就是姓孟了,而之前宝玉送玉佩的时候,似乎也说那玉佩的原主人是什么孟家的什么公子。再者,从越潜方才罗里吧嗦的话中可知,他们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里,从前就已经行过此等偷窥偷听之事,黛玉从前便对这两块玉佩出奇相似的形制和材质感到奇怪,由此想来,若玉佩是来自同一人,那便不奇怪了。
所以——
秦雪问道:“依你看,这玉佩就是刚才那人的?”
黛玉似乎心事重重,抬眼看着秦雪,点头不语。
秦雪马上一手一个,将两块玉佩拿过来放进自己袖里,一面道:“晦气、晦气,来,我替你收着,下次如果再见面,你不用出面,我来还给他,咱们不要他这破烂。”
听到她这句话,黛玉似乎突然放下心事了一般,云收雨霁、潋滟初晴,眼中含着笑意,认真地一点头。
秦雪看到她的情绪变化,手上的动作一滞,心中电光一闪,问道:“呃……刚才那小子跟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黛玉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看你干的好事。
秦雪在心里狂骂越潜。
黛玉回身将屉子锁上,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想,你们都来自那个神秘又遥远的世界,身负使命、见识广博,又通晓此间因果,比我这样一只笼中燕、井底蛙自然要强得多了。若是你们想要……想要作甚么,那是一定可以做得成的吧。”
她想说“想要替人牵线做媒”,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黛玉淡淡一笑,道:“我知道,阿雪决计不会做任何于我不利的事情,所以若是你也觉得此事可为,那一定有其可为的理由。况且我想,我虽与那人萍水相逢、无甚相关,但在不知情的时候却得了他两块玉佩,或者这也可以称得上是‘有缘’了罢?”
秦雪又是叹气、又是感动。
这个傻姑娘,因为信任自己,哪怕是她不愿意、不理解的事,竟也选择接受,并且已经开始自我攻略了。
秦雪挑眉问道:“那个什么孟公子,你心悦于他?”
黛玉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犹豫。
秦雪道:“这就是了,你只要坚持你的心,旁的都不必理会。对于我来说,你的心意永远是第一位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任何缘由,我都不会违背你的本心、干涉你的自由。”
黛玉眼中晶光闪烁,似乎重燃了一簇小火苗般跃动着光采。
秦雪拉住她的手,认真道:“不要担心什么‘天命’、‘缘分’,你的重生,还有我们这一群人的穿越,已经证明了‘天命’是可以转移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你喜欢,就算是强扭的瓜,咱们也要去扭他一扭,实在扭不下来再另说;但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你们的姻缘已经被刻在‘三生石’上了,那又怎么样?咱们就去将那烂石头一脚踹翻。”
黛玉灿然一笑,满室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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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大观园秋爽斋内正是热闹非凡,原来是探春发帖邀众姐妹并宝玉一起结社作诗。
众人接了帖子,都道有趣,再无有不乐意的,一时在家里的都聚齐了,只缺个史湘云。
探春一面打发丫头侍书等给众人奉茶,一面叹道:“倒把她落下了。论理,早前这主意还是她先想到的,那时她与我说了,我们一拍即合,初时商量着本是要由她起头先邀一社,正计议得兴起时,偏生——有人挨了打,闹了好个马翻人仰的,哪里还能提起这个了?两下里便耽搁了去。如今好了,大家得趣,她倒不在,少了多少意思。”
宝玉听她这样说,敢情都是自己闹的,自觉不好意思,脸上顿时有些作烧,忙道:“喔,上回她说的那个‘新鲜好玩的’,原来是这个,这全是我的不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这就去告诉老祖宗,今日就派人接了她来便了。”说着便要去回贾母。
宝钗知道湘云议亲的事近日已略有些眉目了,恐怕无暇过来,忙拉住宝玉劝道:“忙什么,史大妹妹到底是人家史家的人,且又是她婶母当家,虽是有老太太疼她,到底隔着一层,偶尔接了她来小住一程子也罢了,若是三日两日的总往咱们这里来,也不成话,彼此都是亲戚,总要顾着些那家里的体面。”
宝玉自幼生长在大家族内,虽然纯良天真,却也懂得其中的往来世故,既想立即便接了湘云来一起热闹凑趣儿,又不想别人为难,一时想不到办法,只是捶手顿足道:“到底有这许多麻烦,怎生要能有个法儿、能叫她在咱们这里住长了就好了。”
探春笑道:“这事于我们倒难,于你却容易,只需你——”话没说完,先掌不住笑了起来,姊妹们听其言语,俱已会意,一时间笑成一团。
宝玉知道她是拿自己说笑,也想回敬两句,可瞧见姊妹们一派软语笑言、珠飞翠绕、歪红倚碧、天真旖旎的模样,不觉又瞧得痴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说不出话来。
黛玉本是歪在一张漆竹玫瑰椅里含笑听众人说话的,此时拿帕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促狭的眼睛,黑白分明地转了一转,笑着说道:“咦,我竟不知你害的是什么臊,三妹妹的意思是要拿你去史家换了云妹妹来,自此她姓贾、你姓史,两下里不耽误。咦——你心里想的却是什么?”
宝玉脸一红,众人笑得更欢了。
李纨看宝玉呆呆的,摇头向众人笑道:“你们别只顾着要取笑,也听我一句——这件事虽有趣,可到底不曾有过,究竟能做成什么样子、得不得法,如今也不好说的。若是胡闹一回、做不成事,究竟也无意思。我看竟也不必忙着去接云儿,咱们总要先做起个样子、拿出些章程,待样样都齐全了,好整以暇的,等云丫头来了,便赶第二社也使得。”
这话说得有理,众人都点头附议。
黛玉想了想,道:“大嫂子说的是。此外,我心里还有一件事——如今大家入‘诗社’,像我们素日爱作的,自然喜欢,可若有不爱作的,岂不是闷了他?又或是有了诗社,也该有棋社、画社、琴社,不拘什么社,总要叫人人都有些道理才是。”
宝钗笑道:“这话很是,足见晏儿的心胸。”
迎春牵着惜春的手走来笑道:“多谢妹妹替我们想得到。心意我们已领了,只不必那样麻烦,不拘作甚么,只要大家能在一处、便是极好的。我们虽无诗才,闲来却也爱读些名篇佳目,是最乐见好句的,有你们这些现成的‘诗翁’带着,叫我们学着也能多诌几首,兴许也能得几句好的,倒启发了我们了。”
李纨点点头,沉吟道:“林姑娘说的是,我正想着作诗虽好,究竟不是‘正事’,若成了诗社,为了不荒废这名头,越发要大作特作起来,白费那许多心神,叫老太太、太太听见也不好,正该有些旁的事情调剂。可若要兼作其他的事,又要负了‘诗社’之名,也是不美。可若如林姑娘说的,干脆多开几社,又嫌太累赘。如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也不知怎么才好了。”一面又思索。
宝钗笑道:“这也容易,诗词歌赋也好、琴棋书画也罢,都是雅事,你们忘了,若要乘雅兴、聚雅人、行雅事,古人倒有个现成的名目,可以教我们借来一用。”言毕就看向黛玉。
黛玉眼波一转,已明其意,两人异口同声道:“雅集。”言毕相视而笑。
探春赞道:“妙哉,就是这个‘雅集’。”其余人也都点头赞同。
李纨又道:“好,既然结了雅集,咱们便都是‘雅人’了。”说着不禁莞尔,跟着又道:“既要学着外头的人的样子、行风雅之事,若再以‘姊妹弟兄’相称,便不像了,若要用闺名、乳名,更是不妥,我想着举凡古往今来的大文学家、大诗人,各人除名、字外,也常有别号,这号却也不是随便想来的,到底与他本人的性情喜好有些关系,再不然便是取自生身之地、常居之所,又别致、有有趣,你们想岂不好么?”
这样有趣的事,众人听了,谁不喜欢,尽皆欣然答应,一时间各人先都要替自己想一个别号。
宝玉大觉有趣,兴冲冲地与丫头要了纸笔,便窝着身子趴伏在身侧一张透雕牙条小半圆桌上,挽袖要代众姊妹书记,一面也想自己该取什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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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一四四下 集雅趣群芳聚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