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眼神明亮、意气风发的,倒似自成一个世界一般,将周遭的一切隔绝在外。
二伯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发了一会儿愣,居然也不再阻拦了,她有些无措,在腰上的围布上擦了擦手,道:“你们……你们不慌走嘛,在这里等到起,我家去将二娃子那些衣裳收拾了拿来,再装一口袋锅盔,你们路上好吃的。
越潜笑道:“大娘,不用麻烦了,我们这便要走的。你放心,你家二娃子跟了我去,我给她有好衣裳穿、有好饭吃,绝不会让她挨饿受冻。”他见这女人的心肠倒好,便拿出五两银子要给她。
二伯娘看一眼银子,忙摆手不肯要,一面打量越潜,嘱咐道:“瞧你倒是个读书识字的模样噻,手脸也干净,可不能昧良心、冲壳子豁老年人。你带了二娃子去,要做正经活路,歪门邪道的那些可不得行,将来她要是搞不赢,你就把人好生送回来,我仍旧管她吃饭,晓得噻?”
越潜应承下来。
二伯娘又下死眼将越潜盯了一回,将子萱扯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二娃子,你好生听着,二伯娘同你讲,你这回跟了人家做工去,手杆、脚杆要勤快些,要听人家吩咐,晓得噻?不要只想着要吃嘎嘎,更不要成日喊着要屙屎、屙尿,晓得噻?”
子萱知道二伯娘是好人,她也全都应承下来。
除了子萱外,蜀地再未寻到其他穿越者,前后总共也耽搁了许久,待越潜终于要启程回京时,越老师给他打点了一干精兵强将,还有金银粮草,只说让他们先去,等自己安顿好门中的事,后面再去领略京师风光。
越潜回京见了水溶,这才知道在他离京的这段时日里,水溶倒还做了一件大事。
他借着给北静老王妃办寿的机会,遍邀京中世家贵眷赴宴,趁众人齐聚北静王府之时,又派出无数好手,往各家去细寻诏书,可结果又是一无所获。
若说这水溶的大胆,也真让越潜有些吃惊。这中间但凡有一人失手被擒,岂不走漏了风声?
水溶讲起此事却好似无甚所谓一般,淡淡地一笔带过,越潜心下一凉,是了,贵人不缺死士,在这个时代,只要够富、够贵,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水溶不知越潜心中所想,转而督促他尽快筹备在京中建立一个情报组织,用以更好地收集和交换消息。
这件事倒正中越潜下怀,如此便名正言顺地有了醉月居。
自从到了京城,子萱便一直让越潜想办法把她送进贾府,又或是让她也见见水溶的风采。
这两件事,前者并非办不到,却是越潜不想办,他始终在回避着林姑娘也是穿越者的事实;后者却是他有意避免,首先水溶并不是肯乖乖让人参观的猴子,其次,在这个时代里,给上位者引荐女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好醉月居初建,他便用各项组建杂务来分散子萱的注意力。
醉月居舞姬驰名京内的团舞都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
越潜对醉月居寄予厚望。
京城毕竟是红楼梦故事的主要开展地,如果还有更多的穿越者来到此间,就算他们像自己、越老师和子萱一样运气不好、降落在神州遥远的角角落落,一旦脱身,也总是会想尽办法向京城靠拢的。
他开始关注到南城的几家铺子。
可疑、太可疑了。
从那几家店推出集点卡的时候,越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面实地走访了几次,越看越奇怪,其中有一家店甚至有客户关系管理团队,这对吗?
越潜派人暗中调查那家店的底细,知道他家的掌柜叫季锦梧,本地人氏,今年五十有二,中年鳏居,家中有一个小孙子,因生下来有弱症,从小就送在郊外的清虚观寄养,是个千伶百俐的小道童。
派去的人密切关注着季掌柜的行动,却没有看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他的一切简直可以说是太正常了,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老年人。
可结合他铺子里那一系列超出时代的经营理念,他的正常反而就成为了最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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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潜掰着手指头,从自己数到秦雪,数到秦雪提到的燕容、鹭儿、鹭儿的同伙,再数到越老师、子萱,最后数到季掌柜。
他说,喏,单我们现在知道的就八个了。
越潜的这番叙述,孟闻渊仅听懂了两成,黛玉懂得七成,秦雪却全盘明白,并且嗤之以鼻。
秦雪笑道:“说什么‘他的正常反而就成为了最奇怪的地方’,你想多了。实话告诉你,季掌柜是我们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哨,轻轻吹了两下,半空中扑棱棱地便有一只机灵的小鸟儿飞了来,落在秦雪伸出的食指上,伸出一条腿来,歪头看着她。
秦雪抚了抚鸟儿的羽毛,对越潜笑道:“那是林家的掌柜的,看到了么,我们就是用这鸟儿传讯的。”
越潜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又庆幸道:“还好我们没有莽撞去问他,否则岂不是要吓着人家老伯。”
越潜踱步打量着潇湘馆的精致布局,转头见孟闻渊始终低头不语,便向他道:“欸,你只顾低着头作甚么,咱们在人家家里做客,你这是什么道理?太失礼了。”
有这样做客的么,到底是谁失礼,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闻渊虽在心里质问了越潜千百遍,却也感到对主人家实在不恭,便仍旧低着头,向黛玉的方向揖了一礼,只道:“此番在下与朋友唐突无状,冒犯了姑娘,实乃无心,在下无颜报上家门,还请姑娘包涵。”
越潜和秦雪互视一眼,越潜耸耸肩,意思是“没办法,他这个小老古董就这样,没救了”。
秦雪也看出这个迂腐少年确然如越潜所言,是本地原产原装的,没有半分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朝气。瞧他身形倒也漂亮,只是始终半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相貌,不过就算看清了也没用,她早已忘记了当年运河上的小插曲,对这人也无甚兴趣。
她甚至还在心里蛐蛐起了孟闻渊。
虽然他的行事全然符合古人逻辑,可这些公子少爷自诩彬彬有礼,也只是对黛玉一人又作揖又道歉,自然咯,在他眼里,自己这样一个大活人,就因为是个丫头、下人,就可以不理会,啧。
还有越潜,先前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这些人真是。
越潜却浑然不觉,已然将潇湘馆当作自己家里一般,很轻松地道:“太好了,我本来有些担心,如果林姑娘也是我们那里来的人,我们也就不知道忙个什么劲儿了。就算是真的‘逆天改命’,真正的林姑娘也看不到、听不到,赚的都是些没用的声名,那有什么意思?唉,白让我苦恼了这些日子,果然还是越老师料事如神,他猜测咱们这些人只会穿到书中没有提到过的角色身上,这样才有发展空间,也不会乱了书中人的秩序。”
他看着拘谨的小孟,忽然凑到秦雪身边道:“话说,你看小孟如何,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保证他比贾宝玉强一万倍,家世也好,我原本不知道从何入手好,眼下如果有你再帮着使使劲,这事我看能成,怎么样,你赶紧棒打鸳鸯,然后……”
他话音未落,后院那边却传来女孩子们越来越近的笑语声,几人一凛,秦雪忙道:“是紫鹃她们回来了。”
孟闻渊上前一步,抓住越潜小臂,低声道:“你也闹得够了,快走。”
越潜今日虽然是喜出望外,却也还知道轻重,忙回头跟秦雪又嘱咐一句:“使使劲啊!”跟着便提起一口气翻到屋顶上,跟着便是连续几个纵跃,人便不见了。
孟闻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黛玉深深一揖,跟着便追越潜而去了。
那边紫鹃等人刚好三三两两地回来,看黛玉两人直直地站在庭中,都笑道:“姑娘怎么站在这里?”
黛玉微笑道:“方才坐得有些久了,心里有些发闷,出来走走。你们都洗好了?”
紫鹃笑道:“都洗好了,把衣裳也趁手洗了绞干了。这会子春纤带着几个小的在那里刷地呢,姑娘也知道她们,只顾着顽,次次都闹得一地的水。”又向秦雪道:“大小姐还不去洗?可不许偷懒说不去,回来若是熏着姑娘,就要打你的屁股。”
秦雪忙收拾东西往后面去了,黛玉莞尔一笑,嘱咐众人忙完早些休息,自己则向窗下将琴拂拭一回,用细布盖好,便回房去了。
秦雪再回房来时,却见黛玉正看着手里什么东西出神。
秦雪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手里端的东西放在黛玉眼前,黛玉看了一眼,不觉微笑道:“你又去厨房了?”
秦雪笑道:“是啊,洗澡前我先去找了燕容,告诉她今晚的事情。她不让我空着手回来,喏,这是她新研发的‘莲子脆’,说是烤焦了两斤莲子才研制成功的,拿给我们当小零食的。”
她看一眼黛玉手里的东西,原来她左右手里各拿了一只玉佩。
一块是宝玉送的芙蓉佩,另一块则是在搬进大观园之前在屋顶发现、险些惹出乱子来的青竹佩。
四川话部分如有误写,请留言给我订正[眼镜]
(但好像暂时还没看到四川IP的读者[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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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一四四上 盼鸳梦鲁莽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