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559章 公开

帕莱辛红宅的厨房远比温伯尼庄园的要宽敞过足足三倍，但这却换来了鲁迪太太无止境的抱怨。

“瞧这比马车厢还要大的烤炉！简直是一坨垃圾，里面空间大的毫无用处。少爷爱吃新出炉的，可这烤炉就是逼我每回做上一百个面团，而且呢，它也根本烤不出敦实柔软的坚果面包来，见鬼的老天爷！没用的东西！”

“快看啊，这有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刀器，就像这里不是做饭的地方，而是一间花里胡哨的武器作坊，我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造型的菜刀呢。”

“也不知道是谁负责厨房的建造，如果他们还都活着那我真该敲烂他们的脑袋。他们能给窗户涂上浮夸无用的花纹，却连灶台边的地板都铺不平，想害我一头栽进大火里呐。”

每一天，做每一顿饭期间，厨房的漂亮蓝漆窗口中总能传出新鲜的牢骚，就像阿曼达偷偷对盖文吐槽的那样——鲁迪太太的怨言比她会做出的菜品还要种类丰富。

空闲多年遭到白蚁侵蚀的菜板被她指挥吉米和女儿抬到院子里一把火点燃，于是盖文马不停蹄找工匠们为她制作了一块新的。

举家搬入帕莱辛红宅是个匆忙的决定，所有人都在努力适应新的环境，鲁迪太太与盖文都因此累积了大量愤懑，当他们看到那些聚集在红漆铁艺大门外对帕莱辛红宅指指点点的平民时，他们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去处。

人们对温伯尼家族的少爷和墨斯昆汀家族的“毒蛇”住进同一座居所十分诧异，也非常不满，那些关于他们是黑暗巫师与邪恶复生者的怪奇谣传扩散得极为迅速，就连其他城邦的人也会特意驱策马车前来观赏。帕莱辛红宅成了菲尔比城郊的闻名恐怖景点，“临海小王宫”的美名则被毛骨悚然的“血红亡灵之屋”取代。

“你朝他们泼开水了？”午餐间隙，盖文向两位少爷坦白了自己不久前的行为，杰森无比震惊。

“干得好，盖文。”阿奇不可遏抑地笑着拍起巴掌。

杰森朝他瞪眼，示意他不该赞美这种鲁莽无礼的做法，人们对他俩同时入住帕莱辛红宅一事已有诸多微辞，索菲亚不是没有告诉他，他也不是没有传达给阿奇。

“鲁迪太太往门外泼洒炭灰，我只是在冲刷脏了的大门，真溅到谁呢也只能怪他离得太近，我洗自家的门，这也值得围观么？头一次觉得菲尔比人都是好事的傻蛋。”盖文尖锐地说。

“她……她那样做了？”杰森更加诧异，原来他与阿奇相拥而眠的上午发生了这么多混乱的事。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外头围满了人，而且越赶越多，还是咱们的老庄园清净。鲁迪太太已经在琢磨令她厌倦的烤炉一次能够塞得下几个人了，要我说，趁她没有疯狂以前，我们还是回家吧。”盖文一脸苦恼，仿佛肠道打结令他苦不堪言。

杰森放下餐刀坐直身体郑重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坦白来说，那些指摘确是真相，我和阿奇并不打算否认。”他严正说道。

“什么意思？你们打算公开身份还是公开关系？无论哪个都危险透顶也蠢到了家，我不允许。”久未发言的珍妮忍不住开腔。

“我和珍妮态度相同，他们要说闲话就随他们说去好了，反正也没人敢闯进门来指着你们的鼻子求证，有什么承认的必要？”盖文说。

“说得正是，所以我们准备大方收下流言。”阿奇漫不经心地酌了口酒，抬起的双眸闪过一瞬血红。“好的坏的我们都不准备否认，但在他们对我们恐惧或是唾弃之前，他们也要弄清楚，是我们阻止了瘟疫和战争。”

“夏雅王国和高岩王国都能接受我们并感激我们，拜索也该成长了，这片大陆不仅属于人类，从来不是。”杰森严词补充道。

“我的好孩子们，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这会让整座王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敢情好，我最愿意看别人的生活一团乱麻了。”阿奇愉快地说。

“宣告巫族存在和恶魔游荡人间可不仅仅会让别人的生活一团乱麻，你们的也一样。”珍妮指出，她只鼓励她亲爱的外甥拯救王国，可没想过他会迈出如此骇人的一大步。

“他们早晚都要知道，”杰森十分坚定地看向两位家长，“他们无凭无据，不也还是把女王唤作魔鬼的伙伴么？好吧，那我们就来巩固一下索菲亚坚不可摧的形象。希望他们畏惧之余能够很快意识到，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你这样说就是指，女王陛下也同意了。”珍妮问，杰森与阿奇几乎同时点头。

“都疯了，真是些冲动的年轻人，这样不就坐实了信众会与扼罪者对女王的指控吗？”

面对盖文的担忧，阿奇倨傲地摊开双手，随后将餐叉重重刺在了他面前的牛排上。“我还能说什么？希望他们享受与恶魔共舞，我将为他们奉上地狱级别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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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人们发现帕莱辛红宅大门旁的深红高墙上多了长达七页的告示，其中提到当初瘟疫爆发时，先王扎克亚斯向恶魔与男巫求助，在他们的默契配合下，疫情免于失控。伯梅尔树灵的首次入侵，男巫保住过先王及王子与公主的性命；图耿与拜索的大战中，男巫为国王抵御敌方女巫并再度击退伯梅尔王子和他的裂土巨人，恶魔则在保护公主时丧命，也是在那之后才成为了恶魔。高岩王与魔神菲尼克斯率领不死鸟军队攻城时，男巫与恶魔奋力抗敌，使其败退，且恶魔终结了暗杀安东尼王子的疯邪君主伊斯顿·肯登的性命。那之后发生的人类王国联合抗击嗜血者军队还未结束太久，告示中明确提到男巫与恶魔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都起到了何种作用，以及在未来，他们将站在拜索王国的立场上维护与其他王国的稳定，避免再度发生战乱。告示的最后，他们各自签下姓名。

或许由于消息太过劲爆离奇，起初大家只是当做笑话来看，可当越来越多平民围观，那些精准的时间与描述逐渐改变了他们的看法，他们在惧怕与感激之间摇摆不定。

杰森想过各种可能，平民们或许会撞破铁门涌进红宅庭院，放火把这里烧个精光；富有且责任心强烈的贵族豪绅会高价聘请驱魔者甚至远在麻雀屿的猎巫人抓捕他们；他们会举行一场人数庞大，就连皇家卫兵队都无法镇压下去的抗议游行反对他们的存在……诸如此类，他与阿奇会晋升为众矢之的。

帕莱辛红宅里的厨娘与仆人们停止手边的一切工作，全部聚到会客厅屏息等待，烦躁的鲁迪太太发誓会让任何闯入者带着满身的菜刀逃跑，德拉梅尔太太毫不吝啬地清点起两位少爷的丰功伟绩，阿曼达则如母亲心疼孩子一样惜叹他们曾经的默默付出。

窗外人声鼎沸，即便红宅距离大门有近五十米远，汹涌人群的争论与驳辩声还是如嗡鸣的蜂群那样刺耳。阿奇十分悠闲地斜身靠坐在沙发上，一旁的杰森把玩着他的手指与耳垂，两人看上去无比轻松。

不放心的吉米躲在深红高墙内侧聆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等到傍晚，残阳西落，吉米像是疯了一样冲进会客厅，把此刻的帕莱辛红宅境况通知给了他的主人。

围观的平民无休止地争吵着，他甚至在混乱中听到了几声对诸神的疑问，随着天色渐晚，所有人拾整情绪结伴归返，帕莱辛红宅找回了往日无人居住时的深静。

“全都走了？我还以为他们要在外头守上一夜呢。”盖文松了口气。

“等到明天消息彻底传开，你的担心或许就会实现了。”吉米悲观地说。

“我们该向女王讨求一支卫兵队，以免明天一早庭院里挤满了发狂的人。”盖文提出，同时看着杰森的眼睛，后者满不在意的姿态堪称在他的理智防线上跳跃，他真想对他们大喊，他们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盖文，”杰森轻声唤道，湿漉的双眸里闪动着绵长的温柔，“多年以前，我也曾对这座王国失望，但是现在，请你能够像我一样，再给它一次机会。”他一脸认真地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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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尽与拂晓前的那段时光最易令人愁伤，莫名醒来的杰森亲吻了阿奇的手臂，裹着长长的睡袍走在晨雾迷蒙的庭院中，夜霜洗礼后的石板路冰凉光滑，他赤着脚走在上面，拨开缱绻的氤氲往大门方向走去。

帕莱辛红宅的铁艺大门涂着猩红的漆料，色彩与围墙和塔楼呼应。清透沁脾的茫茫浓雾中央，他看到大门的轮廓，他的脚步变得迟疑。

人们会害怕我、讨厌我、将我视为怪胎和异类，连带着我的亲人朋友，他们也会遭到别样的目光，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要对他们坦白所有，因为我要让这座王国变好，我不能躲在暗处畏首畏尾地去完成这些，我必须站在最光明的地方，让千万人看到我。暂停脚步的他如此想着按住了自己的心脏位置，他能感觉到它搏动的相当无力。

他提步向前，继续朝着大门走去，朦胧的晓色中，缤纷的鲜花摆了满地，将整座大门堵得无处下脚。他看到几个小孩追逐着跑来，将一束束五颜六色的野花透过铁栅丢向他的脚边，那些小花并不起眼，被艳丽的晚秋蔷薇和珍珠兰花淹没，孩子们共唱着童谣朝他欢笑又飞快地跑开。

水雾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莞尔一笑朝孩子们的背影挥手。他蹲下身去，捡起一朵白色的小雏菊，趋于枯萎的小花在他手掌中再度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