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464章 探访伤者

御医们的工作处所是一座名为药厅的三层石楼，位于主堡西侧的副堡后方，通常循着苦涩的炖草药味，即便是初次造访者也能很快找到。

药厅有为士兵或仆从治病的医生也有专门为王室贵族诊治的御医。许多脑袋灵活又有些抱负的仆从或者小贵族，无论男女都可以来药厅做学徒，一旦被某位医生看中收为助手，便能得到更好的一对一的栽培。

药厅周围生长着繁茂的香桃木林、大片风信子田与既是博伊德王族族花也是一味好药材的各色狮球菊。药厅附近种植的所有花草树木均有药用，只是勤劳的宫廷园丁们善于照料修整，让那些飘散着浓香的花卉草木看上去更像是观赏品而非药材。

一行人穿过白花满枝的香桃木林，洁白如霜的高大石楼出现在他们眼前。敞开的大门与木窗传出凄厉的哀叫声，听着话音是某个士兵正面临截去手臂的处境。

杰森不由自主走得更快了些。他想:如果让他施法，那可怜的家伙就能保住胳膊，士兵没了胳膊就没法拿剑，那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搭在肩头的大手有意地拖慢着他，他抬头便迎上了阿奇略带不悦的眼色。“你救不了所有人。”阿奇冷冷地说，看来只需通过脚步变化，阿奇便知悉了他的内心想法。

“至少让我救下眼前的这个。”杰森用稍显乞求的口吻说，配合他那可怜巴巴眨动的眼睛，“摧毁”阿奇钢铁般的立场简直易如反掌。

“那好吧，但我必须说明，你要在一场大战后发动善心给人治病，你会累得半死不活，这石楼里到处都是伤患，你尽情地去医治他们吧，等你晕倒了，你会错过会议，还会神志不清，而我会对你做一些你清醒时总要拒绝的‘坏事’。”阿奇难得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句句都在揶揄，不过这很管用，男巫犹豫了。

“这是个十分卑鄙的威胁。”杰森又气又笑。

“我是为你好。”

“我明白，但我还是想帮忙，就这一个，至少让我保住他的胳膊，怎么样？”杰森说话间走得更快，他和众人拉开十多步的距离，随后便一头扎进了药厅石楼中。

稍后的事情有些混乱，莫名其妙闯进医疗处所的黑斗篷蒙面人声称他能治好手臂肿成大腿粗细的伤者，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就和少年人没两样，医生才不可能放任他胡来，还命令自己的助手往外轰人。

亚尔曼将军支开了医生与他的助手，拉上挡帘截住所有人的视线，男巫一通施法，就着医生与将军嘈杂的争论完成了他的拯救，那位伯梅尔士兵保住了他的右臂，医生看到后也闭上了嘴巴——他害怕极了。

“别惊慌，劳伦特医生，我们在短短两天内见到了树形巨人和嗜血的蓝眼睛，再出现什么都不必觉得离奇古怪了。这世上令人惊叹的生物还有许多，只是我们还没遇到，总而言之，学会接受吧。”亚尔曼将军刻意抬高音量，让所有医生、护士和躺在床上的伤者们都听到了他的话。

“另外，请带我们去见查德国王。”将军又说。

劳伦特医生将众人领去了二楼，不同于一楼那个能摆放上百张小床的宽阔大厅，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走廊长而幽静，劳伦特医生称所有房间都被处于恢复期的伤者填满了。

“我也不是说尊贵的国王都会娇气些，但伦伯特的这位国王，你看他年纪轻轻，他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劳伦特医生用难掩崇敬的语气说:“他无比冷静地脱卸铠甲，期间还说出自己受伤后的一系列反应以及破损的脏器，这为我们省去了大量检查的时间。他的冷静和忍痛能力令人钦佩……”

“那么破损的脏器是不是已经被摘掉了？”杰森神情沉静，语气却有明显的急迫。

劳伦特医生点头。“这位年轻的先生，我很震惊你能治好那名士兵的胳膊，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你在救人，这值得敬重，可是，我认为你绝不可能让失去的器官重新长出来。”

这听起来是个挑衅，杰森睁大那双漂亮的异瞳，背脊用力挺直。“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他扬起骄傲的下巴道。

“在他让你长出第二张嘴巴前，快逃。”阿奇用眼角瞵视着劳伦特医生淡漠地说，前一秒脸上还挂着趣味笑意的劳伦特医生十分仓惶地跑开了。

进入查德所在的病房后，疲惫的艾瑟琳与安东尼坐在一张空床上休息，亚尔曼将军率先进入雪白的挡帘内，他代替索菲亚向查德诚恳道谢，表达了关心。亚尔曼将军出来后仍掀着白帘，等在帘外的杰森却迟疑了。

真是一个复杂的时刻，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上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不愿意将查德.格兰姆斯视为哥哥，虽然他和自己一样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但他是以瑟.格兰姆斯的儿子。

杰森突然发觉，自己与查德的关系竟是另一种版本的维鲁斯与索菲亚，要因为父辈的恶行迁怒于他的孩子吗？他试过劝诫维鲁斯放索菲亚一条生路，那么他再对查德充满敌意是否就成了没有人情味的双重标准。

为了救他和他妹妹的性命，自己不得不牺牲了乌鸦朋友拉斐尔，这个痛苦的后果他承受至今，且只有他一人承受。

“杰森，你怎么了？”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亚尔曼将军疑问道。

“杰森！杰森？你回来了……啊呀！”白帘内的查德很是激动，但乱动扯痛了伤口，他忽然叫唤起来。

杰森钻进白帘，他看到两张床，查德坐在床沿，他对面还有个睡着的少年。凭借着遥远的记忆和推测，那必定是被查德留在身边的篡位者之子迈克.格兰姆斯。

查德咧嘴笑着，想要站起却疼得弯腰又坐了回去，他捂着腹部连连吸气，白色细麻衫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

“躺好。”思绪凌乱的杰森很快回神，严声命令起查德来，而这时莱恩狄被吵醒了。

查德靠着床头躺下，眼神固定在杰森脸上，期盼着对方能看自己一眼。与杰森的异瞳对上时，查德明朗地笑了，像是准备了很久很久的笑容，就等着能被弟弟看到。

杰森并没有被他的笑容打动，始终沉着脸，他掀开查德的衣服，将缠绕在他腰上的麻布绷带推到一边，手掌悬在涌出鲜血的伤口上，将黑色的能量输送进去。

“你又在救我，我现在欠你两条命了。”查德轻声说，眼神变得小心翼翼。

杰森聚精会神地施展着治愈术，没有理会查德。阿奇溜达到莱恩狄的床边，掀开毯子看了眼他被木板与绷带固定着的腿说:“三条。”

“呃……我不用，我自己恢复就好，很快的。”莱恩狄惊慌地摆着手说。

“你是怎么想的？”阿奇肩靠在查德床边的墙上，双手环胸，一脸审判者般的倨傲神情。

查德仰着脸看他，眼中写满疑惑。

“你怎么会认为他需要你，带这么多兵马来，却还是输了。”

“我不知道格拉摩尔有那么多厉害的树巨人，这一点谁都没有想到好吗？”查德反驳道，“我知道他不需要我，尤其现在，我更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用了，忙活半天还是得麻烦他出手。”

“他不想看到你。”

“那我……我会尽快离开拜索。”

“今天就走是最好的。”阿奇句句紧逼，见查德愈加局促，他的嘴角浮起坏笑。

查德没再理会阿奇，受挫且无助地看向他冷脸的弟弟，这时杰森的表情已经温和了一些，他专注施法，一声不吭，查德的伤口恢复得很快。

“不过嘛，我还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大家都沉默了一阵后，阿奇再次开口打破了宁静。“不是所有孩子都会继承父母的恶性，比如你们二位。”

杰森斜眼看向阿奇，等待他说完下一句，直觉告诉他，阿奇会语出惊人。

“而我，众所周知，我的父亲是个混蛋，我要比他混上千百倍。所以你瞧，‘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并不总是合理。”阿奇耸了耸肩，一脸狡黠地坏笑道。

“你才不是混蛋。”杰森总算开口，带着有些责怪又有些宠溺的语气说。

“我当然是，有机会得让你‘亲身感受’一番。”阿奇极富深意地挑高眉毛说。

在阿奇的调侃下，杰森已经没有刚才进来时那样闷闷不乐，查德与杰森本人都渐渐察觉到了阿奇的用意。

“你拥有无比幸福的生活，我不该来打扰，可……就是因为害怕你会失去这种生活，我才想试着守住它。”查德用最诚挚的眼神注视着杰森说。

“但我还是失败了，对不起。”见杰森没有回应的意思，查德又说，他想，这应该也是他的最后一句，既然无论他说什么，杰森都不打算理会……

“你没有对不起我。”杰森淡淡地说，查德惊得睁大了眼睛。

“你损失了那么多士兵，你该对不起的是他们。”杰森补充道。

查德猛力点头，“你说得对，我对不起我的士兵，我还抛下了我的国家。我会尽快启程，以后也不会自作主张来烦你，请你放心。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们无法成为兄弟，那对你太过残忍，可是我……算了算了，我想让自己不那么愧疚，这种想法真是自私，可耻的自私，我却才意识到……”

“你并不自私，”杰森打断了嘴巴止不住一样的查德，“阿奇说得没错，你不像他。”

查德紧抿着嘴却忍不住笑意，这大概是他永远不敢奢求的，杰森能对他说出的最友好的话。

“我不希望再跟他扯上干系，甚至可以当他从来不曾存在。我有世上最好的父亲。”杰森说。

查德点头，他也曾无比羡慕杰森能够被正直勇敢的盖文.蒙特马尔抚养成人。

“所以我们必须抛开他，”杰森又说，脸上带着浅薄的欣然。“不是兄弟，不要让他成为你我之间唯一的连接纽带，但是我们可以……尝试成为朋友。”

话音落下，查德半晌没有吭声，突然，他激动地哭了起来，劳伦特医生切除他的脾脏时他都没有哭成这样。他向杰森伸出了手，阿奇把他按下，以免他打扰男巫施法。

查德.格兰姆斯的过往经历中，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加不像一位英明且稳重的国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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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探访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