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436章 误伤

与夜月一同沉寂的尤恩堡突然炸了锅，本已疲惫的值夜卫兵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将那些正在深眠的同僚们叫醒，他们匆忙穿戴好盔甲，拿上武器，一边在心中埋怨，一边执行国王的命令——缉拿从地牢中逃走的男巫。

诺亚跑得飞快，虽说他打心眼里不待见陛下的未婚妻，可见维鲁斯那样着急，急得抱着昏迷的凯特离开地牢时不等他动手便狠狠踹开了虚掩的铁门。

脑中不断回放那个画面的同时，诺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御医。

维鲁斯将凯特抱回他的寝殿，放在了他的床榻上，他命人找来小梦，让小梦为凯特脱卸渗血的盔甲，而他站在床侧，绝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她将来会是我的妻子。”维鲁斯看出了小梦的迟疑，她解胸铠绳结的速度慢得要命，还时不时偏头瞄向自己。

“还是请陛下离开吧。”小梦忽然转向维鲁斯说。

“我想看看她的伤势是否严重。”

“陛下，我会把殿下的情况告诉你的，请陛下回避。”小梦坚持，这让维鲁斯很是不解，不出两年他们就能成婚，公主的侍女到底是哪儿的胆量非要驱走自己？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有些怀疑，维鲁斯还是照做了。碰巧他出了寝殿的门，诺亚正领着只穿了睡袍的老御医赶来，维鲁斯闪到一旁为他让路，并叮嘱他务必确保公主无恙。

凯特的伤势很重。当她战战兢兢迎上维鲁斯的目光时，她准备好了一万句“对不起”，她想告诉维鲁斯不该偷摸来见他的囚徒，不该对那个未来的孩子如此执着，不该被男巫的话语打动，对拜索的公主产生了怜悯……

她还没来得及将她的一万句对不起说出口，本该没多少力气的男巫突然大喊了声，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的脚下发生了爆炸，冲天的石块不偏不倚砸中了她的胸铠，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浓重烟雾是她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撕心裂肺的马啸声怪异刺耳，逐渐飘远，诺亚叫嚷着“保护陛下”，浓烟从被撞破的地牢墙壁抽走，凯特的视线却在场景即将明了时变成了沉闷的黑暗。

维鲁斯等在殿门外，两名侍卫自觉离他远了些，将凹陷的半米长的门廊留给心急的陛下踱步，可他只是面向殿门站定不动，背着双手，神情冰冷。

虽说事发突然，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并没有乱掉阵脚，他听清男巫喊了什么，看清将男巫劫走的是一匹浑身捆着黑色铁链，散发着浓郁煞气的白色骷髅马。

那绝不是巫术制造出的幻象，幻象怎么可能从地下出现，又将坚硬的地牢厚墙冲撞出一人高的大洞来？那是什么？什么东西会从地底下冒出来……

不详的感觉迅速袭上他的大脑，那是一种异样的恐惧，已经不会对人为的冷酷和残忍感到害怕的维鲁斯，见过尸山血海，残骸满地的维鲁斯，竟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吓坏了。

那不仅仅是个耍弄小把戏的男巫，他召唤来的帮手，极有可能来自于幽峭深邃的地狱。

许久之后，殿门被拉开，维鲁斯的思绪立刻停止，他以为，御医或者小梦会来向他宣告一个好消息。

“公主殿下的胸腔受到强力重击，折断的肋骨划破了肺部，甚至心脏，才会导致她不断吐血，别看吐出的血量不多，这反而是个糟糕的症状。”御医说时维鲁斯没有看着他的眼睛，而是被他沾染了鲜红血迹的双手吸引。

御医告诉维鲁斯他对公主的现状无计可施，任何人都无法治疗从内部破败的骨骼和器脏，他的说辞在维鲁斯耳中逐渐模糊，小梦的哭声反而清晰。

维鲁斯推开御医，推开殿门冲了进去，他看到那只活泼的俏皮小猫死气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小梦用柔软的羊绒毯子盖住了她的身体，染了血的盔甲和衣裤散在地面，小梦跪在床边捧着她的手一边低泣，一边祈祷。

她明天本来是要回家的。

如果凯特死在了伯梅尔王国，死在自己的床榻上，自己要如何向派肯.菲尔兰德交代，向喜爱公主的星火民众交代……这是维鲁斯此时此刻停滞在心头的唯一困扰。

混蛋，真是个混蛋，维鲁斯暗暗咒骂着自己，凯特命悬一线，可他担心的却是自己陷入困境。

“叫其他御医来！一定有办法。”维鲁斯的语声有些颤抖，他痛恨自己的自私，愤怒于自己是从何时变成这种冷漠的混蛋。

诺亚依令将尤恩堡中的其他四名御医全数召来，他们紧急商议了一阵，最后提出的方法是将公主开膛，取出碎骨，缝合伤处。

“开膛？”维鲁斯无语极了，他古怪地冷笑着揪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御医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那家伙生吞活剥。

“你们的想法真是鲁莽，凯特公主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种创痛？”诺亚以呵斥的口吻替国王说出了他气到无法亲自完成的指责。

御医们全都惊恐地跪在了地上，除了那个被国王掐在手里的瘦小的老者，因为维鲁斯太过使力，收紧的领口让那位老人几近窒息。

凯特的咳声拉回了维鲁斯的怨愤，他一松手，老御医跌坐在地，他的同僚们紧忙将他扶稳。

维鲁斯来到床边，俯视着痛苦地紧闭双眼的凯特，她的呼息很响，就如睡着的猫咪发出的呼噜声，可是这并不可爱，这意味着她的肺部没办法正常运行。

嘴角的血迹已近干涸，她又吐出新的鲜血将它们覆盖，血流浸湿了被她枕着的金橘色长发，在她难受地仰头时还向她的耳朵流去。

维鲁斯及时拖起她的脑袋，用拇指压住右侧耳孔阻住了血流，她的身体好凉，完全不像平时，维鲁斯每次触碰到凯特的肌肤都会以为她在发烧，可她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维鲁斯便认为他们星火人应该是天生体热。

维鲁斯用宽大温暖的手掌抚住了她冰冷的脸蛋，她的脸是那样小，轻咳乱动几秒后便乖顺地躺在维鲁斯的手心，那一瞬间，维鲁斯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

维鲁斯知道自己没有爱上凯特，至多是认为她很有用。她对自己很好，很热情，而他羞于承认，他渴望被爱。

他发觉自己无法像正值青春的少年那样单纯地喜爱上某个人，他总会在心里盘算那个人的价值是否足够，那个人的意图是否干净，这是童年遭遇和接连几年的颠沛流离在他身上，在他心里磨刻出的痕迹——比起爱，生存和变强更加重要。

凯特对他的爱却是那样单纯、珍贵，当然，他还不知道这些。他不知道凯特早在多年前便迷恋上了故事里的他，不知道见到他堪比梦想成真的凯特有多么开心，不知道他们的联姻全是凯特瞒着父亲擅自做主……这便是小梦要他回避的原因，小梦不知道他们是否真会结婚，派肯国王如果不同意，凯特的一厢情愿便会化为泡影，维鲁斯会不会觉得她耍弄了自己，因此而记恨她？小梦无法肯定，她能做的，只是冒着惹怒维鲁斯国王的风险，极力保住公主的清誉。

“陛下快救救我的殿下吧，求你了……”哭得抽抽搭搭的小梦抬头看向维鲁斯，急到惨白的小脸已被泪水打湿。

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却无能为力，这种绝望他并不陌生，每场噩梦他都能彻头彻尾地体会上一遍。

开膛，这是一道他不可能下达的指令，他绝不会允许那些毫无把握的家伙切开凯特的胸膛，这只会夺走她最后的体面。

窗外忽然传来嘈杂，卫兵们的嘶吼声响彻极了，他们似乎在喊着号子冲刺，维鲁斯正想去露台查看一番，他的手被轻轻拉住。

维鲁斯定身站好，低头看去，凯特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两根手指，才坚持几秒便松开，无力地垂向床沿。

她知道他在，她不希望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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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鲁斯命诺亚去查看卫兵喧哗的原因，诺亚来到主堡大门口时，数百名卫兵们正列成无法轻易击溃的层层包围，并不起眼的瘦小男巫被圈在其中。让诺亚不解的是，他举着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诺亚推开卫兵来到杰森面前，经过头两次见面，杰森已经猜到他的身份，维鲁斯.格拉摩尔的贴身侍从或近身侍卫。

“邪恶的男巫！你令凯特公主负伤，现下她濒临殒命，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诺亚拔出佩剑指向杰森，所有卫兵都将闪亮亮的武器举高，数不清的尖刃环绕着他，让他连半步都无法挪动。

杰森握紧丽维因法杖，凝重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回来，我的法杖提醒我，‘惩罚’误伤了她，我是来救她的。”

“救她？少来装好心！你想通过伤害公主殿下，伤害我们的国王！”

“我能治好她！只有我能治好她！请你转告维鲁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求你。”因为太过焦急，杰森将丽维因法杖重重拄在地上，霎时间地面晃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过分安静的地动山摇。

“请你——告诉他——现在就去。”杰森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不想为了救一个人杀掉更多人。”虽然声调变低，可后面的这句话在诺亚听来反而更加响亮。

男巫的异瞳发散出渗人的阴郁，诺亚思量一阵后，转身钻出了人群朝着主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