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407章 拯救拜索（下）

原本为铸币厂的塔楼已荒废多年，石地板、桌台、炉架与窗框积满尘埃，随地散落着许多铁锤、模具和小铁桶。

利尔本镇长带领二十余人躲在顶层，夜色深邃，他们从椭圆形的窗口探出头去，仍有行动能力并无比狂暴的大批感染者正往塔楼奔来，紧随其后的是泛黄的浓郁毒雾。

似是有意识的糜烂怪雾会如狼群围狩般袭击健康者，一经席卷，无人幸免。

这些毒雾全由死者的尸体散发，感染者死后半日便开始腐烂，腹部缓慢鼓胀，等最终撑破肚皮，一团致命雾气便会从死者的身体中排出，由此汇集，越积越浓。

“关紧窗户！别留一丝缝隙！”奥斯兰冲其他人喊道，他们立刻合上木窗，但因废弃年份太久，边沿竟然透风。

里维斯见状在火炉旁搜寻起来，他随手抄起一个盛钱币的小铁桶，在火炉里装了半桶炭灰提到了众人面前，“谁想撒尿？”他问。

所有人错愕地盯着他，很快明白的奥斯兰抿嘴一笑转过了身去。“别害羞，我们需要水来制作灰泥，糊住窗缝，还能多撑一段时间等待救援。”

一听这话，四五个男人急吼吼地解起了裤绳，里维斯赶紧告诉他们不要太稀，两个人即可。

背身的奥斯兰偷偷笑了，待里维斯也和他一样转身并偏头看向他，他们不约而同地咯咯笑了起来。

奥斯兰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生展露笑颜的次数还不如别人一个月多，可不知怎的，里维斯总能引他发笑。

他去疫控团拜访利尔本镇长那天是由热心的里维斯带路，那段不足百步的距离，里维斯每每回头都会给他一个温润如春雨的笑容。

奥斯兰性情暴躁，但从不会强烈表现，至多冷着个脸，可每次他心情不佳，里维斯总能察觉，并且细心的劝解安慰。

一位面貌温润英俊，极有耐性、友善温柔的医生，交友方面十分挑剔的奥斯兰.洛德从里维斯身上找不出一点点毛病。

众人将每一扇窗户的缝隙全部用灰泥堵好，就连木质门扉也是，颓靡的毒雾将塔楼完全吞没，疯狂的感染者冲撞着老旧的大门，躲在顶层的疫控团成员恐惧不已。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今天都将死在这里。”红棕色短发的青年带着哭腔说，岁数约摸二十出头，未脱稚气的脸上满是汗珠与泪水。

对国王无比虔诚的利尔本镇长满目沮丧，时过一月，扎克亚斯国王的雄伟形象在他心中有了崩塌的倾向。

轰的一声，脚下传来闷重的响动，他们知道感染者已撞开了塔楼的大门。

“将门锁紧，不要出来。”奥斯兰脱离人群朝门扉走去，潮湿的大手抓紧他的手腕，不等他回头，里维斯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在做什么？你要下去吗？那可不行，我不让你去，被他们碰到一丁点你就会被传染。”里维斯口气凝重地说。

奥斯兰回头瞥了大伙儿一眼将里维斯拽到门边低声说:“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去安抚他们，瞧那小子怕得都要尿裤子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连个面罩都不打算戴，就这么……这么出去吗？”里维斯焦急地挣开了奥斯兰的手，用身体紧紧挡住了门扉。

这举动让奥斯兰失神地怔了好一会儿，眼前这人可真是太热心了，究竟是因为他本性如此对谁都那么好还是因为他看自己是杰森的舅舅，奥斯兰没有问，无论是何缘由，他发现自己很享受里维斯的关心。

“我承诺，我不会死，相信我。”奥斯兰轻声细语，却似有魔力般动摇了里维斯的不安，他不自觉地放松身体让出路来，红色长发与黑色斗篷从他眼前飘过，他晃了晃脑袋，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深觉诡异。

奥斯兰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下层，里维斯只好关紧门扉，再慢慢琢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放他出去。

又往下走了一层，在残破的楼梯拐角处，奥斯兰与急奔上楼的感染者们撞了个正着。一张张凶神恶煞，脖子肿大，堆着烂肉与鲜血的丑陋面容看得奥斯兰眼珠生疼，他拽起斗篷的一角冲下方甩去，斗篷呼出劲风将感染者们吹倒一片，有的还从楼梯滚了下去。

感染者们的身后紧跟着毒雾，泛黄的浓雾聚成张牙舞爪的怪物爬上楼梯，奥斯兰持续施法将毒雾扇远了些，可很快毒雾便卷土重来，逼得奥斯兰步步退后。

陈旧腐化的楼梯板被压到断裂，失去理智的感染者踩踏着同类堆积的尸体朝奥斯兰攀爬，柔顺的红发在挥臂施法和闪躲时失了服帖，几缕红丝零落在细长的双眼前。

“回来！奥斯兰！”里维斯的呼喊声从头顶传来，他仰头看去，里维斯正往下跑。

涌来的毒雾向上飘去，距离里维斯甚至比距离他还要近些，奥斯兰心头一紧，转身冲上楼梯。

“快跑！”奥斯兰不敢相信，遇事沉稳从不慌张的自己竟然乱了阵脚，那毒雾翻滚着袭向里维斯，眼看着就要靠近他。

奥斯兰抓紧斗篷，双掌蓄力，解救里维斯就会暴.露身份，他能够接受吗？会吓坏他吧？他还会再对自己展露出那令人舒心的笑容吗？这些想法只在一秒间掠过奥斯兰的大脑，他卷起斗篷甩向毒雾，没等法术气流奏效，团团毒雾竟朝下层退去……

吓傻的里维斯用双手捂着口鼻，那毒雾方才距他只有不足半米，他看着幽灵般的雾障离自己越来越远，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里维斯？”奥斯兰轻轻扯开了他快把自己闷到窒息的双手。

“怎么回事？是……是你吗？”里维斯睁大眼睛问，黑珍珠般的眼瞳被细小的红血丝缠绕，他看上去就和受到惊吓的乖巧狗狗一样无措。

奥斯兰果决地摇头，挑起嘴角露出安抚的微笑，“来，我们先回到大家身边去。”他一手挽住里维斯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里维斯的肩头，里维斯腼腆地笑笑，随他迈上了楼梯。

高大瘦削，白净儒雅的里维斯在更加高大苍白，面相冷峻的奥斯兰身旁竟显出一丝脆弱。

“你们快看啊！毒雾飘走了！”他们回到房间时，二十来个人全趴在大开的窗口探头探脑。

奥斯兰和里维斯也急忙凑了过去，只见灌满街道的浓郁烂雾全被敛收入若隐若现的淡黑色屏障中，发着暗光的屏障如巨大的异形玻璃壶不断吸入剧毒雾霾，这时火光与马蹄声从长街尽头出现，塔楼中的人们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是国王陛下的金狮卫兵队！是圣狮营！他们来救我们了！”利尔本镇长已热泪盈眶。

“等等！那是谁？”红棕色短发青年定睛一看，长长的战马队伍最前方那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竟双眼猩红，坐骑也好奇怪。

枯骨恶灵伴随翻滚的黑烟从阿奇身后涌出，它们如嗜血豺狼般扑向道路两侧钻出来的感染者，从塔楼跑出变换了攻击对象的感染者。与此同时，阿奇胯.下的骷髅战马突然燃起黑火，熊熊火焰点亮黑夜与长街，所过之处满地火星。

穿戴着严密布甲和金铠的圣狮营剑士个个手持火把，腰佩长剑，挥抽着缰绳紧追在阿奇后方。在他们中间，与巴泽尔.赫德同乘一匹马的另一个黑衣蒙面人双手举着橡木法杖，那笼络毒雾的淡黑色屏障便是从法杖顶端的耀眼宝石中释放出。

塔楼中的人从兴高采烈变为惊恐万分，他们关紧窗户不敢再看，对此，奥斯兰只是浅笑没有多言，才被吓到半死的里维斯却出人意料地推开窗户饶有兴致地继续观看起来。

奥斯兰宠溺地看着他，斯文恬静的弗里曼医生倒是有他独特的勇敢。

圣狮营剑士与阿奇一起用火把与弓箭清.杀了塔楼内外的感染者，他们将受困的疫控团全数解救后便立刻赶往朱利亚码头。

施法控束毒雾的男巫满头汗水，那些漂浮的气体活跃到称得上疯狂，就如有生命力般试图挣脱屏障。巴泽尔与几个剑士负责护送疫控团去往王城，他们绕过不安分的毒雾和施法的男巫，每个人都惊恐且感激地盯着杰森，猜测他的身份。

见奥斯兰停在蒙面者身旁，里维斯心生疑惑，等奥斯兰追上他时，他用费解的目光向对方寻求答案，可奥斯兰吞吞口水没有出声，只是抓着他的手臂拉他跟上了逃命的队伍。

“你认识他吗？”里维斯问道。

所有人都认识他，这是奥斯兰心底的回答，可他无法说出口，他摇摇头没有做声。

人群跑远后，阿奇来到杰森身边，他们相视一笑，默契点头，阿奇便退了两步，凝神屏息之际，杰森左侧出现一道黑烟之门，接着是右侧、前方、后方……六道两人高的黑烟之门将他环绕，阿奇钻入那些门中来回穿梭，很快，菲尔比和所有被毒雾侵占的村镇内全都出现了黑烟之门。

杰森一手高举丽维因法杖，宝石闪动着渊黑的电流，一束束电流刺入屏障搅乱毒雾，紧接着他摊开手心，红色的生命宝石与绿色的希望宝石在他掌心颤动。

“我们来结束一切吧！丽维因！”杰森近乎低吼着说，两颗小型宝石被渊黑宝石吸走附在了一起，这时电流增添了色彩，绚烂的红与绿色电流冲向天际，如树叶脉络般延展、扩散，如璀璨烟花般点亮了夜空。

无论距离多远的人都看到了这一神奇的场景，其他城市的平民，野外营地的避难者，逃向王城的疫控团……所有人都远望着菲尔比的上空，感叹不已。

杰森双手握紧法杖，向法杖竭尽所能输送厄里斯的神力，那些彩色的电流四窜，钻入所有黑烟之门中，又在其他村镇的黑烟之门出现，很快，被瘟疫毒雾占领的地方汇聚了大量法术电流。

“现在！”杰森语声沙哑地喊道，接到指令的阿奇立刻抬手冲法杖宝石释放黑火。

能够净化一切的泯灭之火点燃了电流，狂舞的黑焰瞬时沿着放射的电流燃烧，人们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看到菲尔比的上空绽放奇异的烟火，大地在撼动，惊慌的马儿扬起前蹄嘶鸣，处处沸腾着家畜家禽的叫声，婴孩的啼哭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晨曦照亮大地时，躲在野外的菲尔比平民堵在了入城口，毒雾已然消散，街头巷尾的尸体全都不见了，地面与建筑物铺着厚厚一层灰烬，仿佛燃烧过一场没有伤害城市的大火。

所有疫区的幸存者都小心翼翼地回到他们的家园，他们眼中闪烁着感激与冀盼的微光，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全部拥抱在了一起。

——有生命，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