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397章 薄暗之时

奥古斯特.坦狄是在寒酸小镇里长大的孩子，被穷苦的打铁匠和纺织女工收养的可怜孤儿，终其一生他都没成过什么大事。

十五岁时独自铸造出一件还算像样的护胸轻铠，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而现在他要打开地狱之门。

奥古斯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去，双手压在阴冷的黑色门扉上，下腹一阵微妙的如蚯蚓窜动的刺痒感，他吞吞口水为难地回头看着阿奇说:“我想撒尿。”

屏息等待的三个恶魔并不比他轻松，他们紧张又焦急，撒旦大人随时会出现，而那扇门外将要踏入地狱的黑暗生物，别说两个年轻的行刑官，就连她的合作者阿奇都心里没底。

就像杰森.温伯尼总能在阿奇的脸上看到柔情爱意，奥古斯特总能看到嫌弃，但阿奇还是点头同意了，于是奥古斯特跑远了些，背对着他们解开裤绳汹涌地释放了自己。

“墨斯昆汀大人，”斯诺瑞芬开口，阿奇抬手止住了他，“你我身份平等，别再喊‘大人’。”阿奇严肃地说，他眼中的寒光每次投射到毛茸茸的狼兽人脸上时总会收敛一些。

“那么我……”

“阿奇，阿奇.墨斯昆汀。”阿奇第二次向斯诺瑞芬伸出了手，而这次斯诺瑞芬没有一丝犹豫懈怠，紧紧握住了阿奇的手。

“我知道你的名字，只是……合适吗？我是说……”

“斯诺瑞芬，对吗？”阿奇挑了挑眉梢，嘴角牵起一抹淡到极致的笑意，斯诺瑞芬竖起耳朵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但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和他的狗。”阿奇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对此他多少有些忐忑，可斯诺瑞芬那副纯真鲁莽的神态实在太像沃利.比德尔和小本的结合体。

“喔！你的朋友……那真是我的荣幸。”斯诺瑞芬兴奋地笑道，阿奇松开他的手后他便轻轻攥拳，试图将偶像的余温留在掌心。

奥古斯特解决完他的小麻烦后回到了黑色大门前，看了眼阿奇脸色不对，他赶紧面向大门，扒着拇指粗细的门缝用力拽向自己，可厚重大门纹丝不动。

“咳咳！”瑟杰德清了清嗓子，大家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耸着肩一脸讽刺地说:“要不然你推推看？”

奥古斯特尴尬地扭过僵硬的身体，按住大门轻轻一推——门动了！

咣的一声，黑色大门悠悠展开，盘旋在他们头顶的沙砾与碎石被风暴裹挟着轰隆作响，看不到尽头的地狱之门扇走了邪异的灰云和迷蒙的雾障。

平平无奇的奥古斯特真真切切做了件一般人——一般恶魔做不成的大事，他兴奋地脸颊通红，蹦蹦跶跶跳到了阿奇身边，一副等待夸赞的憨厚表情。

阿奇根本没工夫理他，三个恶魔全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徐徐开启的地狱之门。

门的另一端是静寂的黑暗、冷冽的黑暗、诡秘的黑暗——深渊般的黑暗。

“这是正常的么？这扇门通往哪里？不是人间吗？”斯诺瑞芬神经紧绷，心焦到口干舌燥。

“可千万要是人间啊，要不咱俩没地方可去。”瑟杰德说道。

阿奇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如被严寒冻结的冰雕伫立在暴风雪中。

奥古斯特不再雀跃，恶魔们的反应吓坏了他，他极其自然地躲到了阿奇身后。“所以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斯诺瑞芬和瑟杰德默契地摇头，才上任不久的行刑官连葛缀度文林谷都没去过，更别提隐匿于险恶荒泽中的地狱之门了。

斯诺瑞芬的尖耳朵弱弱地抽动了两下，“他来了！”听觉敏锐的狼兽人比谁都先感知到危险。

他们齐齐回身，不远外的黑息荒泽笼罩在绿色浓雾下，滚滚红烟强悍地吞噬了那片绿瘴，好斗的沼泽亡灵本该攻击任何过路者，但它们发出阿奇十分熟悉的惨烈哀号不战而败，钻进脏水下躲了起来。

“叛徒。”这是撒旦大人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可他那双悍戾的琥珀色眼睛并不是看着阿奇，而是那两个明显胆颤的前行刑官。

阿奇不自觉地向前一步，这微小的举动直接将撒旦的目光拉到了他的身上，“你也是。”阿奇漠然说道。

撒旦提起嘴角轻笑道:“本该由你动手，你却没有勇气完成你的使命。”

“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他。”

“我找到他时，他非常平静，我必须承认，这让我很惊讶。”撒旦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淡然，仿佛正在对阿奇说话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地狱统领、恶魔之主、黑暗领域的君王。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阿奇已有预感。用那把独一无二的剑杀死他，杀死他们，原本就是杰森自己的主意，只是他太过害怕这件事真的发生，所以一直否决，一直逃避。

他不在乎什么诡邪寄生在杰森身上，因为在他眼中，他只会看到他。

“他知道你会愤怒，所以他向我乞求对你的宽容和饶恕。”撒旦继续说:“他甚至提出由他自己动手。”

阿奇猛然抬眼，浅而苍凉的淡蓝眼瞳已被水雾淹没。

“你的勇气远不及他，他深知纠缠着他的灾厄必须消除，即便代价是自己的性命。”撒旦又说，而这些话只能加重阿奇的心疼与悲伤。

他的温伯尼是那样瘦弱，单薄纤细的小小身躯里却装着一颗世人无法比拟的强大心脏，盛满了善与爱的心脏。

阿奇紧抿着嘴，呼息渐渐加重，愤恨点燃怒火，怒火烧蚀理智，他从背后抽出巨镰，疾步朝撒旦走去。

巨镰甩着黑色火焰劈向撒旦的猩红头颅，他抬起手用无形的武器挡住了这一击，紧接着，撒旦手中隐隐浮现出利剑的轮廓，熠熠闪烁的渊黑磷光填充了利剑的色泽。

黎明之前最为黑暗，那便是‘无尽晨曦’的颜色。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战，私下处决莱克尔.诺斯考特时撒旦便用这把剑教训过他一回，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会儿强大，也没有现在这么绝望。

撒旦自然能够感觉出阿奇的进步与变化，毕竟是由他一手打造的“杀.戮武器”，又经过无数次战斗的磨砺，血与火焰的淬炼，他早就不再是那个接不住自己三招的稚嫩恶魔。

他们的对决称得上精彩绝伦，瑟杰德看得合不拢嘴，奥古斯特和斯诺瑞芬却担心得要死。

斯诺瑞芬好想帮助阿奇，可他对自己的实力还算有数，他便是那个接不住撒旦大人三招的家伙。

奥古斯特有个坏习惯，他自己都没发觉这是个坏习惯，他喜欢趁别人交战时在一旁嚷嚷，阿奇和法比安打起来时他就那样做过。

“你就道个歉呗！这事儿本来就怨你，人家小两口都不在乎，你非要多管闲事。”奥古斯特扯着嗓子但其实非常心虚地喊道。

撒旦狠狠盯了他一眼，他立刻缩起脖子藏到了斯诺瑞芬身后。

‘无尽晨曦’拖着墨黑的火星从阿奇胸膛掠过，划开了他的两层衣襟，白皙的皮肤裸.露出来，因激烈动作泛红的胸肌紧绷而结实，下一秒便溢出鲜血。

“他受伤了，你俩不去帮忙吗？他顶不住啦。”奥古斯特拽着‘捷狼’和‘咬骨鳄’的胳膊问。

瑟杰德的碧色眼珠瞪大如剔透宝珠，“你怎么不去？你能开启地狱之门，来头小不了的。”他揪住奥古斯特的衣领把他拽到了前方。

“我……我这辈子最接近武器的时刻还是在我养父的锻炉旁，但那都是我十多岁……还活着的时候，我不懂怎么战斗。”奥古斯特坦言，这并非懦弱的托辞，全是实话。

“我去。”斯诺瑞芬从背后的皮鞘中拔.出锤矛，抬腿就要冲刺，瑟杰德一把揪住他的尖耳朵把他拽了回来。

“反正最后你也会输，别逞能了！”瑟杰德低语道，这话真熟悉呀，斯诺瑞芬记得不久前他的好兄弟要和阿奇对战时自己也这样调侃过他。

他们推搡着该谁插手时，撒旦已将阿奇击倒在地，阿奇要爬起再战，‘无尽晨曦’的锋利剑尖抵在了他的额头前。

“他不想那样活着，如果你所谓的‘爱’没有使你盲目，你会明白。”撒旦低吼着将阿奇紧握的巨镰一脚踢开，并用‘无尽晨曦’划破了他额前的一寸皮肤。

阿奇仰头怒视着撒旦，徒手握住剑刃借力起身，并将剑刃推向它的主人，这招是撒旦大人没有预料到的，众魔总算看到伟大的地狱统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惶然。

阿奇的压制没能持续太久，撒旦展开他那巨大的暗红魔翼双手持剑升至半空朝阿奇砍去，所幸阿奇紧急后退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待他站定，‘无尽晨曦’指向了他的喉咙。

“关上那扇门！”撒旦越过阿奇看向奥古斯特，只这一声就吓得奥古斯特浑身哆嗦。

“不许关！”阿奇喊了句，他勾起噙血的嘴角说道:“她来了。”

“‘她’？”撒旦两步上前掐住了阿奇的脖子，“你做了什么？”

手心的剑伤深至掌骨，被扼住咽喉让阿奇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伤痕累累的脸憋得紫红，他很痛苦，但是他在微笑。

“你—做—了—什—么！”撒旦怒目切齿地再次质问，松手之际阿奇瘫跪在地，贪婪地大口呼吸以拯救险些停跳的心脏。

“他给你留下了一句话。”撒旦撤下恼怒，凝聚了至深阴暗的眼底俯视着跪在脚边的衰弱恶魔，待阿奇抬头，用急切渴求答案的眼神仰望着他，他低声说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阿奇无措地低垂头颅，他费力地喘.息着，随后又啐了口鲜血，忽然，他双肩颤动，无声轻笑，嚣张得不像话。

“抱歉，我知道，”阿奇抬头说道:“他会找到我……”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脸上，天旋地转的眩晕侵略了他的大脑，他重重摔倒在地，视线在漆黑与模糊之间游离。

等他撑起眼皮，迷蒙的景象逐渐清晰，他看到斯诺瑞芬拖着腿爬向昏迷的瑟杰德，撒旦正用‘无尽晨曦’胁迫奥古斯特走向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