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350章 皎月（上）

近些日子索菲亚与埃利欧特公爵最常出入的地方便是圣狮营校场，负责为公主征兵的维格森.亚尔曼将军忙碌多日，今天是他首次向公主展示成果——一支五百余人的新兵队伍。

“只有这些么？”索菲亚看着连十分之一校场都没能占据的队伍，失望之情溢于眼中。

“会有更多的，殿下，这只是个开始，陛下发布了新的征兵诰令，每家每户必须有一人从军，大概是他得知了那位王子有什么动静。”亚尔曼将军回道，这些人都是由他筛选出来，只用了半个月时间，招募到的人数本就不足六百。

索菲亚拒绝了将军或公爵的陪伴，她独自漫步在队伍中，一一打量着那些年纪尚轻的新兵，没有走到队伍尽头她便愤然折回将军身边。

“一个女人都没有。”她说，将军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有两个年近四十的寡妇来问是否有军营厨娘的职位。”他的回答让索菲亚更加失望。

“慢慢来，亲爱的，改变传统绝非易事，据我所知整片大陆只有子午线帝国才拥有女性战士。”

“所以他们才如此强大。”索菲亚接过公爵的话继续说:“他们没有浪费任何资源，也证明了只要经过培养，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战斗。”

“你说得对，但这里不是子午线，你得多给她们一些时间……和鼓励。”埃利欧特公爵一脸游刃有余。

“什么鼓励？”索菲亚问，埃利欧特公爵拍了拍手，奥林登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女人。

“她们是谁？”

“‘鼓励’，亲爱的。”埃利欧特公爵意味深长地笑道。

将人领到公主面前，奥林登便退到了公爵身后。这两个女人的穿着打扮都很不成体统，不是衣袖长到垂至地面的宽摆锻裙，更不是凸显玲珑身材的紧身纱衣，只是用各种皮革和麻布拼接缝合的修身衣裤，她们面相清丽没戴任何首饰，脸上只有阳光灼晒和风沙吹拂留下的痕迹。

“向索菲亚公主自我介绍吧，女士们。”埃利欧特公爵打破沉静。

“我叫卓茜，她是亚雯，我们来自安尔雅特王国。”黑发碧眼的女人向前一步，索菲亚注意到她的颈部和手背都有疤痕。

“你们好，卓茜，亚雯。”索菲亚客气地问候，她转向埃利欧特公爵，将征兵诰令散播到其他王国必定是公爵大人自己的主意，她能看出亚尔曼将军也和她一样诧异。

“公主殿下，你真的允许女人加入你的军队吗？”卓茜问，索菲亚重重点头。

“那好，我们想加入。”亚雯留着一头金色及耳短发，身形薄瘦却充满结实肌肉，没作任何粉饰的脸蛋犹如少年般清秀。

“你们从异国而来，为什么？为什么远离家乡来投奔我？”

卓茜似乎对公主的提问难以启齿，犹豫了好长一阵后才开口，“在我们的家乡，我们都是通缉犯。”她的回答让众人很是吃惊，新兵们交头接耳，埃利欧特公爵却好像特别爱看这种热闹，在旁边止不住的无声怪笑。

“继续。”索菲亚沉稳地说。

卓茜告诉公主，她杀了她的丈夫，亚雯毒死了残害虐待过自己姐妹的嫖.客。

“所以她曾是……”

“是的，殿下，她曾是妓.女，我是黑心寡妇，如果你介意，我们马上离开。”卓茜的脾气很急，防备心也极强，索菲亚微笑着摇摇头说:“不，我要听听你们的故事。”

“我丈夫是个愚蠢的畜生，他喜欢喝酒，喜欢打我，我忍受了几年，但有一天，他开始殴打我女儿，我只有四岁的女儿，他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所以我用他割兽皮的刀抹了他的脖子。”卓茜说时嘴角挂着笑意，她的眼瞳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那是索菲亚乐于见到的。

“你女儿安然无恙吧？”索菲亚问。

“她很好，我带她远离了我们的村庄逃到另一座镇子，我们躲在一间旅店，就是在那里遇见亚雯。那个猥.琐的老家伙口吐白沫倒在桌上时我就知道是她下的手，只有她靠近过他的酒。”

“其他人也这么想，所以我们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亚雯笑着接过话茬，“但我们没有就这样离开，我们假扮成一家三口，去过安尔雅特的每个村庄城镇，最后在一间染布坊找到了工作和安身之处。”

“没人认识我们，我们享受了两年平静生活，直到染布坊的老板通过旧通缉令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所以我们进了大牢。”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出来的？”索菲亚很是焦急。

卓茜耸耸肩说:“关押我们的地方还关押了许多女囚犯，有些只是因为盗窃，有些被认定为女巫，我们询问她们的故事，选择我们的同伴，然后我们合作，我来引诱狱卒，亚雯打晕了狱卒，我们连夜逃了出去。”

新兵们听罢齐齐发出不满的吁声，卓茜回头瞅着那些年轻人叫喊道:“闭嘴吧小子们，不然我踢碎你们的蛋。”

这话没能让他们停止，反而引起了哄然大笑，卓茜拽下腰间的破旧长鞭甩了两圈，朝离她最近笑得也最肆无忌惮的年轻小伙抽了过去，长鞭在小伙脖子上绕了两圈，卓茜将他猛力拖向自己，抬起膝盖直直怼在了他的下.身。

小伙捂紧裆部叫唤着倒在地上疼得打滚，笑声停止，前排的新兵作出防御姿势，卓茜收回长鞭又狠狠一脚将地上那可怜家伙踹回了队伍里。

“你们最好赶快给他脱掉裤子透透气。”卓茜笑着讽刺道，几个新兵赶紧将那小伙拖到了校场边上。

“精彩的故事，精彩的招式。”索菲亚竟为卓茜鼓起了掌，这让亚尔曼将军很是惊讶，埃利欧特公爵则跟着她一同鼓掌。

“卓茜，是谁教你如何打斗的？”索菲亚问。

“我们一行人中有个女孩是骑士的女儿，玛莲妲，她的父亲传授过她剑术和武技，她父亲死后，哥哥强迫她嫁给一个年纪能做她曾祖父的老头，新婚之夜，她敲晕那老家伙逃跑，等她被抓才知道她的新婚丈夫就这样死了。”卓茜无奈地说。

“我真想见见这个玛莲妲。”索菲亚笑道。

“这次来的只有我们俩，毕竟，从来没有哪个君王会要女战士，我们必须确定你可以相信。”亚雯语气冷漠地说。

“我们躲藏数年，躲藏那根注定要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绞绳，如果在你这里寻不到出路，我们准备去子午线帝国碰碰运气。”卓茜坦言，听到子午线帝国，索菲亚难免想到伯梅尔王子。

“留在这里，留在我的军队中。”索菲亚果断给出答复。

“殿下，你得慎重，你几乎才认识她们，让我替你先去见见她的人。”亚尔曼将军提出，埃利欧特公爵咳了一声说:“别费力气啦将军，该做的，该查的，我都做过也查过，我找到了她们一部分人的案底和通缉令，她们没有撒谎。”

“你也才来拜索不久，比起她们并没可信多少。”亚尔曼将军斜睨着公爵大人说，埃利欧特公爵哼笑一声凑到了将军身旁，扬起脸对他耳语道:“我允许你和我的妻子同床共枕，告诉我什么是可信？”

“你……”

“将军，退下。”索菲亚出言阻止了维格森.亚尔曼，埃利欧特公爵笑着离他远了些。

“卓茜，亚雯，作为公主、王储和未来女王，我请求你们加入我的军队，‘皎月’，这是军队的名字，如果你们愿意，把你们的姐妹带来见我，我会好好安置你们，训练你们，培养你们。”索菲亚郑重地说。

卓茜和亚雯相视一眼后冲索菲亚欠身点头，公爵吩咐由奥林登跟随她们去安尔雅特王国的藏身地点接人。

将军对公爵招来的这些女人并不放心，没等他找机会和公主谈论，朝臣便已先行一步。

这天的御前议事会结束后，听闻此事并难以接受的莱蒙多.维尔曼奇便向国王提出他无法认同公主的决定。长子兰迪本是来接他下朝，见父亲怒气冲冲折回国王大厅也赶紧跟了过去。

“陛下，那些女人都是罪犯。”维尔曼奇大人扬声说道。

“我会赦免她们的罪行。”索菲亚说。

“不，殿下，她们不是你的臣民，你没有权利赦免她们，必须由安尔雅特的国王赦免才算数，你这样做只会引起邻国君主的不满。”

“噢莱蒙多，随她去吧，前年我拒绝了安尔雅特的联姻，那种贫瘠小国的王子可配不上我女儿，没什么可担心的，就让他们不满去吧。”扎克亚斯大手一挥，偏袒女儿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但是陛下，于理于法，罪犯需要受到惩罚，纳入军队绝不是明智之举。”维尔曼奇大人提出。

“我们不说出去不就得了？”扎克亚斯道。

“一支由谎言和罪恶组成的军队可不光彩啊陛下。”

“你言重啦莱蒙多，埃利欧特说也就二十来个人……”

“大人，我问你，为什么一个妻子要杀害她的丈夫？”索菲亚不再听任父亲替她辩护，她提着裙摆走下台阶亲自与这位大臣对质。

莱蒙多.维尔曼奇被问得一头雾水，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兰迪抿嘴浅笑着开了口，“回禀殿下，死者生前都有酗.酒、赌.博、暴怒殴打妻子甚至儿女的恶习，有他们的邻居和部分亲人留过证言。”

维尔曼奇大人回头重重地瞪了儿子一眼，兰迪立刻挪开目光，索菲亚冲他欣然一笑。

“殿下，每对夫妻在生活中都会有磕绊，家庭纠纷不是杀人的理由，她们需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如果谋杀亲夫属实，正确的处罚是绞刑，殿下。”

“大人，你有处理过丈夫杀害妻子的案件吗？”

维尔曼奇大人点头，“有过，殿下。”

“很多！”兰迪插话道。

“他们杀人的理由是？”

“酗.酒、赌.博……”

“你闭嘴。”维尔曼奇大人低声喝止了他的长子。

“所以，他们喝了太多酒，意识不清失去理智，输了钱，心中憋火需要发泄，这让他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加害者和无辜可怜的受害者，如果他们在殴打妻子泄愤时意外被反杀，这场杀人案的初衷便不再重要，可如果受害的是女人，他们有诸多借口，责怪酒瘾，责怪赌.场，责怪妻子。”

“并不是这样的殿下……”

“就是这样！”索菲亚厉声打断了维尔曼奇大人，“一个男人犯了错，成百上千个男人会为他找到合适的理由开脱，但如果一个女人犯了错，为了制.裁她，他们只需给出一个理由——为什么她要反抗呢？”索菲亚说时深深注视着莱蒙多.维尔曼奇的眼睛，这位大人的表情似是公主殿下将他的灵魂吸走了般。

“好啦好啦，莱蒙多，反正不是我们拜索的罪犯，别管了，你就当做不知情，也别对外公开她们的身份，如果安尔雅特王国发现并对此有意见，我会亲自处理。”扎克亚斯几句话打发了莱蒙多.维尔曼奇，灰溜溜的维尔曼奇大人只好向国王和公主行礼告退。

“请留步，维尔曼奇大人的长子。”索菲亚喊住了兰迪，“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兰迪，殿下。”兰迪说着冲父亲耸耸肩，莱蒙多.维尔曼奇看了他一眼便独自离开了大厅。

“令堂提过，近日审判厅有许多丈夫殴打妻子的案件。”

“托公主殿下的福，是有不少。”兰迪讽刺道。

索菲亚听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你有记录在册吗？我需要名单。”她问。

兰迪点头，但又撇撇嘴说:“我不认为那些女人会是你需要的，殿下，十三岁到二十岁才是训练她们的最佳年龄，而这些女人，她们都生过孩子，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如果她们强大到可以忍受与野兽生活，那么她们也能学会如何击倒野兽。给我名单，任何男人胆敢阻挡她们从军，就是阻挡我。”索菲亚浅浅一笑冲兰迪颔首表达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