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252章 罪孽

凤凰大剧院外的长街北通圣迪卡佛斯宫，东至繁荣商街，剧院本身也正坐落于贵族享乐场所汇集中心。

白天时的长街肃穆安静，直到夜色来临，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喧嚣热闹的长街上游逛，道路两旁有许多歌舞艺人和杂耍表演。贵妇人们或与丈夫孩子相伴，或与闺中密友三五成群。那些结伴同行的男士们多是同一心思，物色能够共度良宵的风月女子，毕竟紧挨着凤凰大剧院的可是与玫瑰摇篮齐名的妓.院——伊甸。

比起玫瑰摇篮那异域神殿般的野性风格，伊甸更偏向于人类原始的纯粹，“**是人类最纯粹的品质”这句话就像伊甸的揽客标语，美丽的“夏娃”等待着她的“亚当”，而伊甸里有三百多个“夏娃”。

演出结束的卢卡斯如往日一般在莉莉与海克恩兄妹的陪伴下离开凤凰大剧院，等待汉姆扎取来马车时，汤姆.霍尔布鲁克从远处的人群中跑来。

“汤姆！你怎么才来？柯安娜全程愁眉苦脸，好像我的表演多糟糕似的。”卢卡斯不满地背着手责备道，汤姆神色惊惶，等他喘匀气息，所有人都被他弄得紧张不已。

“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隔壁的妓.院要遭殃了。”汤姆看大家不急，指着长街往西的尽头说:“看！看到火光了吗？”

“那是什么？”克拉伦斯问。

“是圣公会的信众，他们要摧毁伊甸。”

“谁给他们的权利？妓.院可是合法生意。”卢卡斯不以为然，柯安娜是最先害怕的，她揽着莉莉的胳膊说:“我们还是听汤姆的话快走吧。”

莉莉点头同意，卢卡斯却不愿离开，“汤姆，你送她们俩回家，我要去看热闹。”

“别去了吧，你是国相之子，在妓.院周边晃悠会让人误会的，”汤姆瞅着越来越近的火光说:“伊甸的拥有者被指控是魔鬼的信徒，他取这个名字来藐视上帝，将妓.女称为夏娃亵渎了众生之母，而且，这里还暗藏男色……”

“走吧，我们回家。”克拉伦斯听到这里立刻警惕，他揽着卢卡斯走向马车，莉莉和柯安娜紧跟其后。

由于人群被越来越近的信众轰赶，马车举步维艰，大概是她们都问心无愧吧，又或者是那些妻子正想叫丈夫们亲眼瞧瞧与妓.女苟合的下场，有则震慑，无则加勉。

经过伊甸大门口时，车窗外的嘈杂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求救，莉莉与柯安娜因恐慌抱在一起，克拉伦斯低着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卢卡斯本也打算如此，可最终他还是掀开了窗帘。

他看见伊甸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排穿麻布素衣戴紫色头罩的男人，他们只在头罩上挖了两个眼洞，连嘴巴都没有露出来。

他们将衣衫不整的妓.女拖出伊甸，赶到街上，还用木棍抽打她们的双腿使她们无法逃跑。狼狈的嫖.客被围在一圈，无论是普通平民还是德高望重的官贵都被戴上镣铐。

“别再看了，卢卡斯。”莉莉说，她催促汉姆扎让马车快些，可堆在马车周围的人群并不愿意让路。

那些紫头罩又将十多名男子拽出伊甸，都是些样貌俊美出众的年轻男子，对待他们，紫头罩可要凶狠多了，他们用木棍猛戳那些可怜家伙的脊椎和后脑勺，试图用火把点燃他们的裆部，等他们爬到街上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立。

“恶心的鸡.奸者！”

“你喜欢舔棍子吗？你这下.贱的垃圾！”

“罪不可恕！先把他们阉了再绞死！”

一路跟随紫头罩而来的平民们全都心怀愤懑，他们甚至推开衣着华丽的贵族挤到前排，对妓.女和男.妓们破口大骂，推搡殴打。

目睹这番情景的卢卡斯终于放下窗帘，他不忍再看下去，挨打的是那些人，可他却感到全身抽痛，那些犀利冷酷的字眼仿佛是对着他的耳朵咒骂一般。

克拉伦斯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莉莉则握住了另外一只，除了恐惧和受伤，卢卡斯更觉得愤怒。我生来就是如此，顺应内心却是一种罪孽吗？卢卡斯心想。

“你们岂不知不义的人不能承受神的国吗?不要自欺，无论是淫.乱的、拜偶像的、奸.淫的、作娈.童的、亲男色的、偷窃的、贪婪的、醉酒的、辱骂的、勒索的，都不能承受神的国……”人群在紫头罩的引导下高声合念，直到马车驶远，这些话语仍在卢卡斯耳边回荡。

汉姆扎按照莉莉的指示将马车驶到圣宫外远些的平原崖坡上，他们都被吓坏了，得平静后才能回家。汤姆策马奔来，跃下马背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柯安娜，她一直躲在莉莉身边无声的抽泣。

“没事了，没人能伤害你。”汤姆将柯安娜拉到怀中安抚道。

柯安娜只是目光含泪盯着克拉伦斯，她害怕的哪里是自己受伤，她怕的是那些人也会这样对待她的哥哥，但这无法告诉汤姆。

“为什么突然整治妓.院？谁下的命令？当街对人施刑合理吗？不觉得残酷吗？”克拉伦斯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刚目睹的暴.乱是真实发生的。

“据说奥戈大主教要来了，圣公会信众才会先行清除罪孽，以免惹怒大主教。”汤姆解释说，“不止妓.院，白天开始，他们就已经走街串巷搜捕不法之徒，抓走了几百人，这些妓.女嫖.客，应该也会被带去那些囚犯所在之处。”

“难不成他们还要越过王权对囚犯私自用刑？”克拉伦斯问，汤姆神情复杂，“你看他们刚才的气势，做出什么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卢卡斯安静地呆站着，从崖坡上可以俯瞰整座拜索王城夜景，有几处燃起大火的地方，他很确定那里有紫头罩掠过，火势不大，可能只是某座赌.坊或小型妓.院，在万千灯火中并不起眼，但卢卡斯却被那些火焰灼得眼球生疼。

莉莉察觉到了弟弟的不安，她抱住卢卡斯的胳膊，轻揉着他的脑袋，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这些危险绝不可能靠近你，别怕，好吗？”

卢卡斯低头忍下愤怨的泪水，信众与平民对男.妓的辱骂于他来说同样刺耳，他们鄙视的，排斥的，厌恶的不只是娼.妓身份，而是同性恋者的身份。

那些妓.女被赶猪一般轰走，但她们还活着，可那十多个男.妓最后都被棍棒活活打死在街上，即使死后，人们还要往他们残破不堪的尸首上吐下唾弃的口水。

卢卡斯偏头看了眼姐姐，姐姐眼中的怜惜加重了他的委屈，他又转向克拉伦斯，克拉伦斯的目光依旧炙热，他还对卢卡斯笑着，但卢卡斯依然能从他脸上看出同样的愤怒与恐惧。

海克恩兄妹已经在圣宫居住了半月，今夜之事后，莉莉建议他们先回家去，克拉伦斯与卢卡斯先暂且不要见面，等大主教离开将这波劫难一同带走再会面才比较安全。

汉姆扎送海克恩兄妹回家，莉莉与卢卡斯牵手踏入圣宫大厅，洛尔伽正坐在门廊的台阶上，隔着两三米都能闻到他一身酒气。

“你可算回来了，”洛尔伽长舒一口气说，“我们能谈谈吗？”

“他得休息，明天再说吧。”莉莉说，洛尔伽可不打算放弃，他来到卢卡斯面前仔细打量，泛红的双眼和鼻尖让他明白卢卡斯已经了解到伊甸发生的事。

“求你了莉莉，就几句话。”

莉莉转向卢卡斯等待他的回应，卢卡斯冲姐姐点头，莉莉亲吻了他的脸颊，“小心些，隔墙有耳。”说罢莉莉便提着裙摆离开了。

洛尔伽带卢卡斯来到了大厅后的长廊，那个他们吵架被杰森撞破的房间里。

“关于伊甸……”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切，听见了一切。”卢卡斯蹙眉低语，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洛尔伽不再抑制自己想要拥抱他的冲动，他将卢卡斯抱紧，任他在自己的肩头低泣。

“没关系，你感到害怕是应该的，我也曾害怕过，所以我离开了你。”洛尔伽说。

“我不会因为恐惧离开他，不会因为恐惧改变自己，我只是……只是想知道，我们真的错了吗？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阴影中？为什么人们会憎恨我们？”卢卡斯看着洛尔伽的眼睛几近哽咽:“他们将我们比成强盗、杀人犯、窃贼，可我们从没破坏过别人的生活，我们只是和自己所爱之人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过自己的人生，这怎么会是同样的罪孽？我们未曾伤害任何人，那些仇视来得毫无根据。”

“我无法解释，因为那也是我的质疑，但我们没有资格质疑，我们是‘异类’，‘异类’无权质疑。”

卢卡斯挑起嘴角苦涩地笑了，“我总是试着爱这个世界，因为莉莉，因为克拉伦斯，因为杰森，因为你，我想……爱这个世界，但原来它是如此恨我，它不想让我们存在。”

“小卢……别这么想，你只需要沉寂一段时间，那些人会离开的，我向你保证，没人可以伤害你，我们会没事的。”洛尔伽将卢卡斯紧紧抱住说。

凤凰大剧院外的长街上还游荡着许多紫头罩，他们给疑似妓.女的路人戴上镣铐，给穿着暴露的歌舞艺人发出驱逐的恐吓，常在街边火架旁喝酒的男人们交头接耳，两个紫头罩走向他们准备打听些情报。

“你们总在这附近吧？那一定对这剧院非常熟悉了，有什么想说的吗？任何事。”紫头罩的声音从厚布下传来，几个男人互相瞅瞅摇了摇头。

“那个赫尔南德斯家的少爷是不是在这里演出？关于他的传言可有不少，你们确定没话要讲吗？上帝正在倾听哦。”

“事实上，还真有，你也知道他长得非常漂亮，爱慕他的人数不胜数，有女人，当然也有男人。”一个胡子拉碴的瘦高男人说。

“但这不是他的错对吗？那张脸是老天赏的，”另一个矮些的男人笑着接话:“我是说……有那个海克恩家的少爷紧跟着他，谁还有机会接近啊是吧？漂亮脸蛋吸引漂亮脸蛋。”

这看似好意的辩护，实则是为了暗示卢卡斯与克拉伦斯的关系，当然，紫头罩领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