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冠[西幻] 第184章 终焉

充满浓雾的灰色森林中，濒死火星从燃烧后的树杈余烬上坠落、升空，由灰白尘土铺就的道路蒸腾起一层烟气……

“我来过这里……”阿奇睁眼便已身处此地，这片曾经在他梦境中出现过的灰烬森林。

那天梦魇女巫把他折腾得够呛，在梦中，他踏入这片森林，还与母亲重逢，莱克尔第一次向他提出恶魔的交易，并给了他限时三天的恶魔之力。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这是梦吗？”阿奇仰头望天，云朵般浓厚的雾霾和茂密的灰白色树叶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他只好沿着雾气稍薄些的小路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一段后，他看到许多低矮木桩，被撞断的树干横陈在地上，这场景让阿奇感到非常熟悉，直到他眼前出现一副巨大蛇骨——巨蟒芬蒂尔文的遗骸。

阿奇再向前走又遇见了更多“老熟人”，爷爷去世后他托付迪万.耶鲁举行的“屠杀会议”上丢掉性命的那些人，还按照死前的位置围坐在长桌两旁，当阿奇经过时，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他们穿着雪白长袍，脸也和雪一样煞白，空洞的眼神像是失去灵魂，徒剩躯壳。

派人刺杀他的金布罗先生、试图将他踢走的帕尔曼老头，身后还站着他的女儿，绑架阿奇对他残酷拷打的芙蕾雅.帕尔曼。

阿奇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前进，更多陌生面孔出现在道路两侧，是他从没正眼瞧过却都死于他手之人，他们的注目让阿奇感到浑身发毛，他走得更快了些。

从阿奇面前飞快飘过的白色影子险些将他撞倒，阿奇转头，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被他杀死的所有女巫，斯瓦洛的迷雾女巫、梦魇女巫尤塞里、清除小队不久前才杀死的女巫们都在。

阿奇越走越快，谁会愿意再次看到被自己结束生命的人，他们已经死了，早就死了……阿奇奋力奔跑，试图逃离这片森林。他开始寻找出口，拨开浓雾，穿过树丛，却总会在某一瞬间回到起点。

“我死了……”阿奇念叨着，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阿奇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在昏暗的铁牢笼中，手脚被铁链拷着。

“死？还不行哦。”伊斯顿.肯登蹲下身来冲阿奇爽朗地笑着说:“我和陛下谈过了，原来他一直都很讨厌你，讨厌你的家族，原来……所有人都讨厌你们墨斯昆汀。”

阿奇感到胸口沉闷，每一口呼吸都很费力，他浑身冰冷像被冻住一般，就连手上的铁链都没有足够力气提起来，他仰靠在坚硬的墙壁上，不停喘气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就不同了，我还挺欣赏你的，你那臭名昭著的家族史非常值得学习，我是说……你们擅长制造恐惧，用恐惧来操控人心，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伊斯顿抓住阿奇的头发将他拉到自己眼前，“所以我决定现学现用，想象一下，拜索人都那么怕你，如果我杀了你，他们对你的恐惧就会转接到我身上，毕竟……谁会不敬畏能够杀死墨斯昆汀怪物，祛走笼罩拜索几百年黑色阴霾的英雄呢？”

阿奇没有力气反抗伊斯顿，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问题——杰森.温伯尼回来了吗？

如果被杰森知道他当下的处境，那家伙一定会急坏的，不过也有可能杰森还没回来，根本不知道他的遭遇。

“我昏了多久？”阿奇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伊斯顿偏头竖起耳朵，“说什么？”

“为什么你还没杀了我？”阿奇提高了些音量，可伊斯顿听着还是觉得费劲，他松开阿奇，耸耸肩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陛下说了，你随我处置。”

阿奇撑着地面坐正了些，黑牢的石地板潮湿冰凉，发霉的草铺有一股刺鼻的腐烂气味，比克肯忘记清理的犬场还要难闻。

“几天了？”阿奇又问了一次。

“两天两天！”伊斯顿烦躁地回道，他不明白墨斯昆汀死到临头，怎么还有时间计较这些。

男巫和女巫夜闯城堡那晚后伊斯顿就把他扔到了黑牢深处，还粗鲁地拔掉了他胸口的箭，因为没有上药包扎，阿奇流了许多血，伊斯顿坚信这就是他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原因。

“有人来找过我吗？”阿奇问，他的双眼黯然无光，似乎也没对这问题的答案抱有希望。

“怎么？你在等什么人吗？”伊斯顿敏锐地端详着阿奇，“除了索菲亚之外的人？”

阿奇摇头否认。

“我不太喜欢我的未婚妻关心其他男人，她每天缠着陛下为你求情，说实话，她最近过得挺不顺的，先是她哥哥，紧接着又失去了对她忠心耿耿的将军，现在是你……”伊斯顿满脸可惜地摇头，“我真希望我能如她所愿放你一条生路，但是……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我也不在乎她是否伤心。”

阿奇听见伊斯顿这些话气上心头，就是这样一个对索菲亚完全没有丝毫爱意的家伙即将成为她的丈夫吗？那对索菲亚来说会是一生的噩梦吧。

“不过呢，你其实救了我的命，那男巫是冲我来的，我也不是一点儿人性没有，这样吧，”伊斯顿起身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让索菲亚再见你最后一面，然后……我会杀掉你，我会昭告天下，阿奇.墨斯昆汀是个凶残暴戾的怪物，怎么样？”伊斯顿明朗地笑着问。

阿奇抬眼冷漠地注视着他，如果不是动弹不得，阿奇真像把那张令人憎恶的嬉皮笑脸扯下来。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过度使用恶魔之力几乎将他的灵魂燃烧殆尽，身体也因大量失血虚弱到了极点。他夜访公主这事儿只有克肯知道，如果他不回家克肯一定会告诉埃德蒙，埃德蒙会想办法查清少主人的去向，会来救他。

杰森.温伯尼待在黑骨郡很好，至少他不需要面对这个阴险毒辣的混蛋。阿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刚才那梦境真实的像是他去地狱走了一遭，他还没死，可他也明白自己离死亡很近……

“我想见她，现在……然后你可以杀了我。”阿奇淡然说道，伊斯顿就像个没人愿意陪他玩游戏的小孩儿一样拉下脸来，“杀了你？我可不止会杀了你，你有座山庄对吧？听说那儿挺大的，一定有不少仆役吧？”

阿奇微微蹙眉，这一细微表情竟被伊斯顿捕捉，“惊骇山庄，因令人闻风丧胆的凶猛猎犬闻名，放心吧，我会送它们陪你一起上路，让你在地狱也能有伴儿。”

阿奇攥紧拳头忍耐着，听这意思伊斯顿.肯登并不了解他的“影子”，这很好，这非常好。

惊骇山庄里，克肯在少爷夜出未归的次日早上便将事情告诉给埃德蒙，埃德蒙派人去城堡内外打探了一番，得知少爷被抓，埃德蒙决定去救主人，但那是森严戒备的国王城堡，仅凭“影子”很难直接攻入。

“怎么样？”埃德蒙才刚进屋就被克肯一把拉到跟前，满屋的“影子”正翘首以盼。

“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可得给个准确消息。”克肯说。

埃德蒙摊开一张画着城堡结构的图纸说:“这城堡里有六处牢房，浪费了两天时间才查清关押少爷的位置，在最东边这座地牢里，位置最偏僻环境最差，几乎不怎么用了，那高岩王子特意选择这里。”

“为什么？”克肯不解地问:“他和咱们少爷有仇？”

“不知道，只听说他残忍至极，希望少爷没受太多苦。”埃德蒙的话让所有人心里酸涩不已，尤其是沃利，他不敢想象少爷这两天是怎么度过的。

“我们午夜动身。”沃利坚定地说，埃德蒙点头，大家都想赶快把少爷救出来。

克肯也有眼线，只不过是些碎嘴多舌的妇人，曾在德芬格学院做厨娘的胖姐妹，帕莎和奈莉，自从学院暂时关闭，她们就被校长萨洛夫.弗里曼送到御厨房做工。

克肯与她们在学院时就相处的非常好，那些国王城堡中的趣闻趣事，多半都是克肯找她们问出来的。阿奇化身大黑蛇杀了女巫打跑男巫这事儿，克肯次日上午就打听出来并告诉埃德蒙了，阿奇亲手终结了黑女巫，这本该是值得大肆庆祝的事。

索菲亚对伊斯顿突如其来的“仁慈”感到茫然，但她没有多想便前往黑牢，阿奇正坐在潮湿肮脏的大铁笼里，憔悴的他看见索菲亚后扯起嘴角浅浅一笑。

“抱歉我没法通知埃德蒙和杰森，伊斯顿.肯登几乎囚禁了我，我父亲……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索菲亚满脸泪水蹲在阿奇身前，用衣袖轻柔擦拭着他额头的汗珠。

“埃德蒙……他会自己查清楚的，没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阿奇对埃德蒙的信任和了解是无人可比的，他知道即使所有人背叛他，弃他而去，埃德蒙一定不会。

“那杰森？他在哪儿？”

阿奇缓缓摇头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他很安全，他和女巫们待在一起，就算我能活着出去，我也得躲着他。”

“为什么？你们不会闹掰了吧？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你怎么会变成那么大的蛇？还有杰森，上回阻拦女巫闯进国王大厅的蒙面人也是他吧？”索菲亚压低嗓音说，看阿奇点头，索菲亚长舒一口气，“我该拿我那瞎眼的父亲怎么办啊？杰森救了他的命，你也救了他的命，可他却……”

“没关系，我们不需要他的感谢。”阿奇虚弱地说，索菲亚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伊斯顿给她的时间不多，待会儿那家伙又要进来恶心人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躲着他啊？”

“我不想让他……让他见到我这幅样子，他警告过我别做的事，我全做了，虽然杀了赛尔特，可我应该……也活不长了。”阿奇苦涩地笑道，索菲亚哭着撇嘴使劲摇头，“不会的，阿奇，你不能死，埃德蒙一定会来救你，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阿奇无力地偏头，索菲亚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事已至此，没人可以治好他。

阿奇难以睁开的眼角闪烁着泪光。“我想记住他……我可能会离开他很久，也可能会暂时将他忘掉。”

索菲亚用衣袖抹去泪水，脸庞很快被再次打湿。

“如果我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索菲亚……”阿奇艰难地抬起胳膊，手铐铁链叮当作响，索菲亚接住并握紧了阿奇的手。

“告诉他……等着我，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我们距离多远，即使隔着地狱……我也会找到他……”

阿奇说完便合上眼睛昏了过去，索菲亚摇不醒他，绝望地痛哭起来。

“送公主回寝殿。”伊斯顿听见哭声带人过来。

石兵将索菲亚拉走后，伊斯顿弯身打量着阿奇，阿奇手脚的镣铐都是由坚不可摧的钢铁铸造，但此时竟发着红光熔化成铁浆。

阿奇周身再次冒出黑烟，千疮百孔的灵魂已烧得没剩多少，他在一片黑暗中挣扎。

“坚持住，孩子，”乌利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还指望你呢，可别就这么死掉，希望我能帮到你。”

阿奇感到自己那四分五裂的灵魂被强硬地拼凑到一起，本正消失的记忆又涌向心头，一幅幅与杰森.温伯尼有关的画面飞速闪过。

“想着他。”乌利亚说。

阿奇看到杰森.温伯尼侧躺在他枕边的睡容、杰森.温伯尼奔向落日滩和大海时的背影、杰森.温伯尼从德芬格学院门口的马车里走下、杰森.温伯尼仰着头向他讨要亲吻……

突然，那些画面破碎、分裂、远去、消失……阿奇再次陷入深沉的黑暗。

伊斯顿.肯登用阿奇的短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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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