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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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住处，元念卿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挑了坛酒去找元谆德。有些疑问白天压着没解决，他担心对方又会因此耿耿于怀。

果不其然，他一进门就看到元谆德坐在院中发呆，见他过来才收敛自己心事重重的表情：“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想找人喝点儿酒。”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不然心里闷得慌。”

大概是正好应了自己此时的心境，元谆德没有怀疑他的话：“是因为白天的事？”

“算是吧。”他等酒坛点心摆上桌后遣走旁人，亲自开封将酒打到壶中，再为彼此斟酒。

元谆德见他用不同的酒器和酒肴，就知道又是不一样的酒：“这次是什么酒？竟然是配点心。”

“是家里那边新酿的酒。”他举杯相邀，“我先卖个关子，看你能不能品处它的妙处。”

元谆德也举起酒杯，相请过后仔细品了品：“温润又不失醇香，喝起来有些清雅。”

“看来你也是懂酒之人！”他连连点头，递上点心，“配着尝尝。”

元谆德狐疑地拿起点心咬了一口，酥香溢满嘴里，再经由残留的酒味熏染，竟然生出别样甘甜：“这酒真是奇了，配酥油点心竟然有不一样的滋味。”

“也是意外发现的吃法，当时我和家里的管事正在试新酒，看配什么菜色合适，正好有刚出炉的点心就拿来了，结果歪打正着竟然十分相配。”

元谆德羡慕道：“你总是能发现好东西。我在宫里时，虽然不讨厌喝酒也从未觉得喜欢。那时候总是在拘束的场合喝酒，没能发现里面的乐趣。”

“其实我不是好酒之人，只是亲朋里好饮的人多，总要懂一点儿才更有话题。可只是喝酒也无趣，才在些细枝末节上变变花样。”

元谆德不信：“出门一趟还要带这么多种类的酒，竟说自己不好酒？”

“酒是巴州特产，也是巴州人的思乡之物。咱们这一趟中秋肯定赶不回去，所以我才准备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元谆德盯着酒杯，“连这些都想到了，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你。”

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始替元重思说好话：“蒙陛下垂青，我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他的处境远比其他人更加艰难。”

“他这种处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降生以来。”

元谆德震惊地看向他，良久才问：“皇祖母的娘家……为什么会被查抄？”

他没有马上回答：“这会涉及宁妃娘娘的旧事，你想听吗？”

元谆德郑重地点头：“我之前一直在回避，但如今觉得必须好好了解事情的真相，才能彻底放下。”

他看出对方决心，欣慰道：“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我自怨自艾太久了，一直畏惧直面母亲，才会裹足不前。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做，如果不能好好和心中郁结做个了断，便没办法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接下来的事。”

元念卿暗自庆幸这一趟没白跑，至少在元谆德这边定下的目的，都一一实现了。

于是他从太后与先帝的旧怨讲起，将元重思多年的困局和宁妃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个明白。不过整个过程唯独略过的缘卿，这是旁人不能触碰的秘密，元谆德知道也没有好处。

元谆德听完久久不能回神：“这一切……是真的吗？”

“我也不能说这些千真万确没有疏漏，毕竟都是你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但太后的赶尽杀绝、娘娘的复仇之心、陛下的进退两难都不是假的。我见过太多因这场纠葛而家破人亡的惨事，太多性命牵连其中，稍有不慎就会铸成大错。”

元谆德知道他不会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信口雌黄，只是那些过往令人难以接受：“父皇从未提起过这些。”

他安慰道：“对年幼的皇子皇女说这些，未免太残酷了。”

“可是他对你说了。”

“这些事陛下一个字也没和我说过，都是我通过经手的案子一点点拼凑出来的。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一个会吐苦水的人。”

元谆德点头：“这点你们很像。”

才不像！谁要和那个人像！他咬牙忍住反驳的冲动：“我也是从陛下身上受益匪浅，所以你才会觉得像。”

但元谆德察觉不到他的嫌弃，仍坚持道：“不，你比我和兄姐们更像他，也更懂他。”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同样也是他无法反驳的话。他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心境、他们的手段……无一不像。

元谆德坦白道：“我一直觉得你更适合做他的儿子。尤其你向我坦白自己的身世之后，我越发觉得你可能就是我的弟弟，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入宫。”

“因为陛下对我的‘器重’？”

“对。”元谆德直言不讳道，“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自己错了。父皇器重你不是因为你和他的关系，而是因为只有你有能力帮他分忧。你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疑点，想到别人无法设想的可能，更重要的是，知道如何才能得出最好的结果。”

他客气道：“三哥过誉了。”

元谆德摇头：“这不是对你的恭维，我是真心这么认为。虽然你比我年幼，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他不觉得元谆德能成为自己，也不希望对方成为自己。

“还有就是……”元谆德说到这里面带愧疚，“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为了何事？”

“我听信过关于你的流言，也质疑过你的决断，而且在你努力维护母亲和父皇的时候，我却没能在皇兄面前维护你。”

他没有看错，元谆德果然是个正直的人，单是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点，就已经在其他皇子之上。

“这些小事无需介怀。人与人之间有误会很正常，互相说开仍是益友。”

“你被那么多人误会，心里不怨吗？”

“就算介意怨恨，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不如省下时间精力，做些更有用的事。而且越是有人盼着我过得不如意，我就越要过得意气风发，这样才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