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白浔在老友聚。
午饭后,白桐要回县城,让两人送她去车站。方可劝住:“阿姨,刚来就走,多没有意思,我们带您去玩儿。”
“没有心情。”白桐说,“想想都难过,叶然自己去玩儿,竟然不带我。”
“她只是耍耍小性子,您别跟她较真。”白浔想到中午白桐的文案,说,“这种时候,您更应该玩得开心,多发几条朋友圈,您说是不是?”
“对!”白桐立刻领会,“我要让小心眼知道,她不理睬她妈,她妈照样过得很好。”
方可:“对喽!”
白浔:“正解!”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白桐这股子钻牛角尖的劲道,似曾相识。
白桐身穿一条束腰碎花连衣裙到老友聚,没有认出聂许,两人多年不曾见面,加上黄头小子长成了英俊青年,面对他笑脸相迎地打招呼,她一脸茫然。
“阿姨,这是聂许。”白浔用标志**件唤起白桐的记忆,“就是叶然拎刀震慑的那位。”
聂许:“......”
白桐一声“哦”绵远悠长。
当年,因为叶然莫名“发疯”,白桐被请去学校,和聂许见过一面。
那天,当着一办公室老师的面,她对他说:“我家叶然行事莽撞,吓到你了,阿姨代她跟你道歉。”
“没事的阿姨,我和叶然闹着玩儿呢。”聂许说,“我没有要请您来讨说法,是老师非要小题大做。”
白桐怕少年嘴上一套动作一套,聂许再三承诺,她才放下心来。
白桐记得,那晚回到家,她从叶然的口中得知她这样做,是要报霸凌之仇,大赞:“做得好!我们再柔弱,也不能给别人骑到头上!”
说话间,她想起回家前聊起白浔,所有老师对她交口称赞,夸她聪明、好学、团结同学,是大家的开心果,又教导叶然:“人缘方面,你得加把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为什么偏偏霸凌你,而不是阿浔?你要从自身寻找问题。”
叶然扔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哦”字,回了卧室。气得她质问她:“你这是什么态度?”
此刻,白桐恍然,难怪叶然对她怨恨颇深。生活经验告诉她,苍蝇会叮所有的蛋,只是对无缝的无可奈何罢了。她好像对叶然太过苛责。
“好久不见。”白桐和聂许握手,“你长得越来越帅气了。”
“阿姨却一点儿都没变。”聂许的吹捧随口就来,“还和以前一样美丽。”
白桐:“老了。皱纹都爬快满脸了。”
寒暄完,白浔嫌包厢闷,在一楼找个位置坐下。
聂许时常听方可说起,白桐年轻时舞跳得极好,没有见过,问白桐:“阿姨,有没有兴致跳一曲?”
“心有余而力不足。”白桐说,“瘸腿老太婆,跳舞不好看。”
“没关系的。”白浔鼓励白桐,“这又不是比赛,咱们选一支节奏舒缓的曲子,您尽情享受就好了。”
她说“这又不是比赛”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心一恸。
方可示意DJ换上舒缓的曲子,鼓掌撺掇:“跳一个!跳一个!”
众人也开始起哄:“跳一个......”
四周掌声雷动,白桐盛情难却,站起身:“好吧,献丑了。”
正好有个中年男人向白桐发出邀请。
舞池中央裙裾飘扬,白浔功底犹存,多年来,清高不合群的她不参与广场舞,总在客厅独自回味青年时期的容光。
“宝刀未老。”白浔由衷地赞赏。
一曲探戈,不含杂乱的炫技,每个动作都自然优雅,如流水一般轻柔舒爽。舞者气质从容,有种洗尽铅华后的洒脱。
方可拍十秒视频发给叶然:【早点回来,再晚几天,你可能会多一个继父。】
叶然:【大晚上的,白女士精力真旺盛。】又说,【我只可能多继母。】
方可乐呵:【说的也是。】
叶然:【别让白女士玩得太猛,早点送她回去休息,免得她明天头疼脑热。】
方可:【你别瞎操心,老太太的抵抗力比你强。】
叶然:【出了问题你负责!】
方可:【反正你又不着家,不是我负责,难道是你?】
叶然:【......】
栗粒猫一样爬到叶然身边:“在和谁聊天?”
叶然点开白桐跳舞的视频,栗粒一连三句“厉害”。“阿姨好棒!”她说,“水平绝对在我之上。”
梦想成为舞蹈家的人,在最蓬勃昂扬的时刻被迫告别舞台,叶然大概明白白桐的郁愤不平。
“她的水平,也在我之上。”叶然说。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
聂许说:“太棒了!再跳一支?”
白桐本就意犹未尽,也不推辞。
方可把现场的实况转播给叶然,镜头故意扫到白浔,她正和姜早聊天。
方可:【我和老白负责。你负责浪。】又申明,【今天也是期盼你和栗粒分手的一天。】
“小方哥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栗粒脸色阴沉。
“你别多想。”叶然说,“他对任何一个和我处对象的人都有意见。尽职的骑士生怕我受到伤害。”
“白浔呢?”栗粒问,“如果你俩处对象,小方哥会有意见吗?”
“我有点饿,我们订一份披萨?”叶然岔开话题。
这边,白浔和姜早闲聊。姜早说:“我以为,学神会和你在一起。”
白浔呷一口冰可乐:“为什么这样想?”
“五一聚餐的时候,她跟我说,她的整个生命都在守望你。”姜早想起叶然说这话时的表情——笑眼一眯,似乎沉浸在幸福中,“她希望你们能再续前缘。”
白浔一怔,仿佛空气被人抽走一般,胸口骤然空得发疼。四周乐声震耳,她却听到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咚咚咚——心跳急促,握住玻璃杯的手指节泛白。
姜早见白浔神色凝重,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问她:“你还好吧?”
“还好。”白浔挤出一丝微笑,“可乐刺激到胃了。你们还聊了什么?”
姜早:“没什么,就是回忆青春,吐槽工作,再展望一波未来。”
提到青春,他问白浔:“你知道高中时代没人敢追你,是学神捣的鬼吗?”
白浔错愕地等待后文。
姜早三五句说完与叶然的合作:“学神担心你被别人抢走,手段够阴的。”
白浔又呷一口可乐,咽喉像堵着一个乒乓球,噎得人难受。
原来,我一直是她坚定的选择!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翻涌出无数画面:
年少时,叶然试图向她解释阴谋背后的真心,尝试了多次;她曾柔声细气地对她说“别怕,姐姐罩着你”;五月二十号晚上,她对她的温情给予热烈回应......
白浔倍感荣幸,想笑,嘴角却僵硬地扬不起来,想哭......“我去一下卫生间。”她跑开。
一抹身影闪离,方可走来问姜早:“她怎么了?”
“估计是拉肚子。”姜早说,“冰镇可乐,你懂的。”
方可啧啧:“身体素质都太差!”
微信弹出新消息。
叶然:【奉劝你一句,不要给白女士喝酒,她一杯倒,一醉就嚎啕大哭。】
方可:【知道了。】
叶然还想叮嘱几句,然而顾不上。
叮咚——
张洎:【叶小姐,晚上好!】
叶然:【张总,您好!】
张洎:【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找您,是刚刚得知您已经从ME离职,再次诚挚地聘请您到RT担任创意总监一职。】
叶然:【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打算远离都市,把生活节奏放慢一些。】
张洎发来“大拇指”:【拿得起放得下,我欣赏这种断舍离的勇气。】
叶然以为张洎会罢休:【谢谢!】
张洎:【我没有挑拨是非的意思,不过听说,年后至今,宋总针对你有一系列操作,换作是我,哪怕要退隐,也会先出完这口气,不然,有种灰头土脸的落寞感。】
叶然笑一笑:【您的意思是?】
张洎:【我希望您能带领RT的创意团队拿下竞标项目。】
叶然沉思。落寞感她倒是没有,也不再在乎别人的议论,不过,善始善终,在广告创意领域,她曾经是个王者,要离开,也应当在下一座高峰的峰顶处。
叶然:【拿下以后我就撤,您尽快招聘其他总监补位。】
张洎心想,先把人纳入麾下,让她感受到TR对她的重视,没准会“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
张洎:【好!我答应。】
正常情况下,老板不会同意员工短期上任,叶然自知得到了最大的尊重,十分感动。
张洎:【您什么时候入职?】又说,【期待早日见面。】
叶然本来想至少休息一周,对方诚意十足,项目大,时间紧,她也不好耽搁。
叶然:【后天早上?】
张洎:【好!】
叶然对栗粒说:“我明早得走。”
“不要啊!”栗粒舍不得,“再待几天嘛,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叶然把手机递给栗粒看。栗粒慨然赞成:“好!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叶然把将要入职RT的事告诉方可。方可笑:【老宋知道后会七窍流血。】又说,【这样一来,老白将成为你的劲敌。】
叶然:【谁赢?你押我还是她?】
方可:【你!我向来无脑挺你。】在叶然反驳前,他补充,【恋情除外!】
白浔回来,方可说:“你俩又有一场角逐,这一回,你还押她赢?”
“嗯。”白浔眼稍带笑,“她想赢,我期盼她如愿。”
方可:“上回也这样想?”
“是。”白浔终于诚实地对发小说,“让她快乐,始终是我努力的方向。”
“你努力个鬼!”方可冷哼,“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掉,你也是个人才!”顺手把姜早和叶然拉进“老友唠”。
白浔汗颜。
“等等!”姜早打通了各个环节,问白浔,“你俩彼此有情,怎么还让那个明星钻了空子?”
白浔不知道从何讲起,恰好白桐跳累了,缓缓走向三人,她迎上去扶她前,对姜早说:“等我捋清楚再告诉你。”
白桐玩得很开心,用白浔和方可拍摄的素材连发三条朋友圈,发送时,特意设置“提醒叶然看”。
叶然评论:【狂躁老太!】
白桐回复一串“猪头”。
十一点,白浔开车送白桐回叶然的公寓,返回自己住处的途中,路过一家文身店,她把手臂上的齿痕文成了一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