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裴扬雨一刻也没有耽搁,即刻换了朝服进宫面圣。
“玉安,怎么瘦了这么多?莫非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弘帝已有数月未见过裴扬雨了,见他比离京时瘦了整整一大圈,狭长的凤目不禁涌起一抹淡淡的讶异。
裴扬雨躬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无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待过几日便好了。”
弘帝理了理红色的宽袖又起身走到阶下,问道:“你寄信回京,言明云山寨上并无先太子遗脉,可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也找不到个源头,你可在庐江查到什么线索?”
裴扬雨回道:“陛下,臣在庐江辗转数月,发现云山寨恶名在外,与团花阁脱不开关系。我三番四次遇险,都出自团花阁的手笔。他们四处害人,再将祸水往云山寨引,让我们不明真相的人合力对付云山寨。被捕的团花阁余孽知晓我的身份,声称是受了命令要借我之力对付云山寨。”
“三年前庐江的那场屠杀,其实并非是云山寨所为,而是团花阁所做,还有许多对庐江百姓做的恶事,也是团花阁所做。臣怀疑,京中的谣言与团花阁定然有联系。”
话毕,裴扬雨将袖中的口供尽数取出,恭敬递到弘帝面前,“陛下,这些口供都是在州府大牢签字画押的,里面写尽了他们的罪状,您可以看一看。”
弘帝一张张口供翻看过,瞳孔骤然一缩,道:“团花阁,连庐江也有团花阁的踪迹吗?上回他们传信回来,说得不明不白,只说你是被杀手所害坠楼受伤,半分未提及团花阁的事。出了这样接连的祸事,为何庐江知州并未查清上报?”
“可那云山寨又是什么来头?若真是一个普通的寨子,何须引团花阁对付他们?又何须动用你的力量对付他们?”
裴扬雨再躬身回话:“陛下息怒,庐江知州固然失职,可团花阁的人手段狠辣,备好人证物证指证云山寨,心思严密,若非我此次遇险,捉到几个活口,若非听他们承认犯下的累累罪行,我也不会相信云山寨是清白的。人人都是先入为主,又有证据指向,即便云山寨未曾做过什么,也无人相信。”
“臣也曾摸入云山寨中查探,发现里面也只是一群没有反叛之心,安居乐业的山民,在周遭蹲守数月的侍卫也并未回禀云山寨的可疑之处。
“陛下,这其中一人的口供提及,他们受命推波助澜,想让我踏平云山寨,可丝毫未言明先太子遗脉之事,我们分开盘问过多次,他们也并不清楚先太子遗脉的事,可见这句谣言是个幌子。只是臣也想不通,若云山寨真是清白的,为何会被团花阁盯上。”
弘帝眉眼微沉,周身漫开威压:“且先不论云山寨的事。玉安你可知,国子司业的死也与团花阁有关,只可惜杀害国子司业的杀手已死,刑部的人至今也没查出什么眉目。连带着你也在庐江被他们加害,他们这一招招一步步,下手狠厉,我们眼下却找不到幕后凶手,实在是可恶。”
“忠臣身死,谣言纷乱,势必会动摇江山,朕只怕潜藏在京中的团花阁余孽,要将京城搅个翻天覆地。”
裴扬雨跪下,抱拳道:“陛下,臣大胆推测若谣言真为团花阁所出,他们所想,不过是想引开我们的注意到庐江的先太子遗脉线索上。这样一来,便给他们在京中作恶留了余地。庐江与京中某处一定有联系,他们才会将我引往庐江。庐江已无线索可供,此事就只能在京中暗中摸查。”
“陛下,为防团花阁,依臣之见,京城里外都需秘布军士,以防其害。”
弘帝的眉心猛然一蹙,“我只担心,这操控团花阁之人,是你我都认识的人。我年纪尚轻,朝中许多人暗藏鬼胎,互相勾结,心中谋划,朕不是不知道。在我初初登位时,虽也铲除了不少逆党,但这些反对我的人,是永远也除不尽的。若我连身边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又能相信谁。”
裴扬雨伏地,朝弘帝一拜,“臣如从前一般,赤诚以待陛下,永远都不会改变。”
“玉安快起。”弘帝稍稍弯腰,将裴扬雨扶起道:“你我从小相识,我深知玉安为人,有这多年的情分在,我自当永远信你。只是眼下,朝中可用之人不多,若非我只信得过你,我也不会让你到庐江查探先太子遗脉一事。我知道,在庐江查探并非易事,也是危险重重。你与我站在一道,只怕回京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
裴扬雨躬身再朝弘帝一拜,“臣不惧,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有玉安这一句话便够了。”弘帝命内侍给裴扬雨上茶又邀他坐下,“团花阁一事,我已经命刑部尚书去查了,但一些细枝末节还需你在暗中留意。贪墨案未能肃清团花阁,当年定然有清查的官员与团花阁暗中勾结,团花阁才能重新在京中扎根。也许等国子司业的死查清了,我们离真相也更近了一步。团花阁在庐江与京中布下的棋子,很快便显露出来了。”
裴扬雨道:“是。”
弘帝又问:“近日听闻温尚书之女在庐江死而复生,再返京中。我想,玉安在庐江多日,或许也知晓此事罢?”
“温尚书的女儿没死?可臣在庐江听闻,温娘子一行人被烧得面目全非,温尚书不是也已经将尸身都领回去了吗?怎么会……”裴扬雨很是震惊。
弘帝点点头,“玉安如此反应,便是没有同温娘子打过交道了。朕开始也觉得纳闷,若温娘子还活着,怎么数月后才返京与温尚书相认?据温尚书所说,温娘子被歹人所害,受了重伤,直到近日才养好了身体,得以返京归家。只是温娘子初初遇害时,便有传闻是云山寨所为,温尚书查过后再也没有下文,这毕竟是他的家事,我也不好过问,只是觉得奇怪。”
“陛下,此事臣也查过,温娘子遇险与云山寨并无关系,可遗留下来的腰牌却指明云山寨,这定是有人蓄意嫁祸。”裴扬雨一五一十将查探到的消息告知弘帝,打消弘帝的疑虑,他不希望云山寨再成众矢之的。
“总总看来,此事也只有团花阁的人能做出来了。他们在团花阁对这么多人下手,可叫朕奇怪,温尚书与你与云山寨,同团花阁究竟结了什么仇。”弘帝闻言,表情更为凝重。
“陛下放心,臣会暗中查探,若有眉目,会即刻向陛下禀报。”裴扬雨听明白弘帝的意思,主动向他请缨调查此事。
团花阁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找到关口,便才有可能将这几件事情都捋清楚。那日在山洞袭击他的人,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若也能借此次暗查之机将此人找出来,也算是多了一件好事。
从宫里出来后,裴扬雨就回国公府了。
裴夫人得知裴扬雨回京,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只等他从宫里回来一起吃饭。
裴扬雨见桌上摆满了菜,有些恍惚,一时间又以为自己还在小院。
“玉安,若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我再让厨房重做。”裴夫人的话在裴扬雨耳边响起。
裴扬雨顿时回神,朝裴夫人笑了笑,“阿娘,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亏得你为我费心了。”
裴夫人盛了一碗汤,道:“瞧你去了几个月,定是十分辛苦,人也瘦了不少,快喝些汤补补身子。”
裴扬雨喝尽一碗汤,觉得已经半饱了,可为了不扫裴夫人的兴,又将桌上的菜全都尝了一遍。
裴夫人见他不语,主动问了一句:“玉安,上回你托我回来问的玉佩,我看着是枚娘子贴身佩戴的物件,怎么你手中会有,莫非是……”
“阿娘,您别乱想,什么也没有。这枚玉佩是块证物,我留下只是想查清玉佩的来源。”裴扬雨矢口否认。
“好,原来是我误会了。”裴夫人又道:“可京城这么大,找到这枚玉佩的主人实属不易。我这些天已经来回向相熟的夫人和娘子打听过一遍,也没听说谁家丢了贴身的玉佩。”
“烦请阿娘再帮我仔细看看。”裴扬雨从怀里掏出玉佩,递到裴夫人手中。
裴夫人接过玉佩,前后仔细翻看了一遍,道:“制成这枚玉佩的羊脂玉可是不多见的好货。可京中有此好玉的人也不少,若是要从料子上找,怕是不易。”
“玉佩的边缘好像刻有一个图案,像是海棠花。”裴夫人触到并不光滑的玉佩边缘,喃喃道。
“阿娘,女子之物刻上海棠花不是很常见么?”裴扬雨凑过去看,觉得有些奇怪。
裴夫人摇头道:“当然不是,若以海棠花作为女子之物的象征,便该在前后两面镌刻,怎么会在玉佩边缘刻花。我看,这边缘的海棠花,暗含着玉佩主人的名字。这京城里名字有棠的夫人,娘子也不少。一时半会,我也记不起来。”
裴扬雨道:“无事,阿娘慢慢想。若是想出了眉目,再告诉我也不迟。”
裴夫人点点头,又问:“这次回来,能好好休息一阵了罢?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应是休息不够,我看还是找大夫来看一看要好一些。”
裴扬雨放下筷子又擦了擦嘴,道:“阿娘不必担心,或许是这几天赶路,有些累。陛下允我休沐三日,再上朝议事。”
“阿娘,我有些累了,先行退下了。”裴扬雨起身朝裴夫人屈身微微一拜,继而走出正厅。
一阵风声略过,园中的海棠花扑簌。透过长廊悬挂的竹帘往外看,园子里的海棠花密压压地在枝头开满,虽然花上沾了灯笼投下的光,可还是看不见半分鲜艳的颜色。
裴扬雨立在竹帘下,无声地望着园中的海棠。
回忆随风声翻涌,好似又将他带回了在庐江的那一夜。海棠花下,她笑颜逐开,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可在裴扬雨的记忆中,她的笑颜已经模糊了,只剩得一张含泪愤怒的面容与他相对。
裴扬雨心中又觉刺痛,可还是情不自禁去想。如今两地遥遥相隔,她应当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走走剧情,将前面的一些坑先稍微填一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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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