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第43章 卌三：正果传说

绯烟那燃烧着火焰的誓言，如同一颗滚烫的流星，撞入了白露那早已沉寂如寒潭的魂魄深处，激起了她从未有过的涟漪。

然而，涟漪之下，她那被无数古籍典藏浸泡过的、属于学者的清醒，却如万年寒冰，冷酷地告诉她——凡人妄图逆转生死，无异于蜉蝣撼树，星火妄图与皓月争辉。

然而，她看着绯烟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却不忍心用冰冷的现实去将其浇灭。

她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这份沉重的爱意。

在老族长的应允下，白露开始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狐仙村那座古老的藏书阁里。

这里虽然残破，却也藏着无数早已在人间失传的、关于妖魔鬼怪、天地轮回的孤本秘闻。

她的魂体可以无视物理的阻碍，直接“阅读”那些竹简、兽皮上沉淀的岁月信息。

绯烟则成了她最好的助手，时刻为她点亮着可以凝聚魂魄的月光石。于是，在那昏暗的藏书阁里，他们开始了一场近乎绝望的打捞。

白露以魂为舟，绯烟以身为炬，在那片由无数残破故纸与岁月尘埃构成的浩瀚死海之上，试图寻找那万中无一的、可能记载着如何让光与影得以相拥的、一星半点的“神谕”。

白露凭借她对历史脉络的理解，将搜寻范围，锁定在了那些记载着上古“人神共处”时代秘闻的、最古老、也最残破的玉简与兽皮之上。

可希望，是渺茫的。

大多数的记载，都充满了对生死铁律的敬畏。

他们找到了数种关于重生的秘法，但无一例外，都是需要牺牲他人魂魄、或是夺取初生婴儿肉身的阴邪之术，字里行间都透着血腥与怨毒。

他们甚至在一块龟甲的裂痕中，解读出了一段关于鬼仙的记载。

据说，有大功德的魂魄，可不入轮回，化为一方地祇，受人间香火。但那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更华丽的囚笼”，依旧是无形无质，依旧无法感知人间的温度与拥抱。

日复一日的寻觅，每一次的翻阅，都如同在已经冰封的心湖上，又多凿开了一道无意义的冰孔。

然而从那孔洞中涌出的，并非希望的清泉，而是一股股更为深沉的、来自亘古铁律的寒气。

绝望，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将他们最后的热情，也一同冻结。

就在绯烟都已心灰意冷，准备劝说白露放弃时，白露却在某个霉烂角落里早已碎裂成无数块的兽皮碎片上，找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某个不知名时代，一位狐族萨满在占卜时，留下的卜辞残片。

上面的绝大部分文字早已模糊不清，不成句，不成段，如同天穹上散乱的星辰。

“没有用的，白露。”绯烟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这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不起来。”

“不。”白露的虚影，在昏暗的月光石下显得格外专注，“文字，会骗人。但‘道’，不会。这些碎片虽然散乱，但它们排列的方位，却隐隐构成了一个残缺的、关于循环与新生的卦象。”

白露悬浮在半空中，用她纯净的灵识为引，调动着那些碎片，在空中缓缓地、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重新排列、组合。

她在解卦！

绯烟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看到，那些本已毫无意义的碎片，在白露的引导下，竟然仿佛被赋予了阴阳与五行的属性，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活着的、拥有自身“道”的字符。

它们循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天地至理，互相吸引，互相排斥，最终，在月光石的光晕中，拼凑出了一幅形如“衔尾蛇”的古老图腾！

就在图腾成形的那一刻，所有碎片上的残存文字，竟在同一时刻，齐齐亮起了微光！

那些散乱的字符，被图腾的力量串联起来，汇成了一段晦涩难懂、却又充满了无上道韵的谶语：

“……阴阳相恋，逆天理，本无路。然，天心仁，留一线。若为苍生，积无量德，善果圆满……或可感之。阴轮回，妖骨褪，同坠凡尘……方得一世，人间缘。”

这段话，字数不多，每一个字却都仿佛是直接从天道法则的本体之上剥离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最古老的道韵，狠狠地烙印在了一妖一鬼的魂魄之上！

它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方法，却指出了一条匪夷所思，却又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的道路！

“……同坠凡尘……方得一世……人间缘。”绯烟喃喃自语，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几乎要燃烧起来。

它说的，不是长生不死的仙道，不是永恒相伴的神位。

它说的，是让他们两个，都放弃自己“非人”的身份，褪去妖骨入凡尘，散尽魂体入轮回，双双化为最平凡的、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的凡人，才能换来一世真实的、可以拥抱的爱情！

天道，何其残酷，天道，何其坑也。

然而……

这个传说，总算为他们那看似绝望的阴阳之恋，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需要用一切去交换的、但又充满了无限光明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