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不败 第115章 生病

陈我愿已经尽可能早地回维江了，但是也没有很早，连自己生日都没赶上。

他本来想着哪怕回家给江别川过个生日也好，然而江别川居然已经返校了。

哦对，高三开学早，新生军训的时候他们就该开学了，更何况是重点班呢。

陈我愿带着行李箱回来，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家。外边篱笆门上蔷薇花凌乱，常青藤快爬上喷泉顶，明明日光璀璨，却挡不住夏末流火，季风也即将改换方向，遗余维江一个白墙黑瓦的秋季。

他从纸袋里拿出一串红绳编的玛瑙手链，有些遗憾没能一回来就给江别川戴上。因为从前江别川说喜欢地理的时候，谈到了枕吴这个城市，后来他们某次聊天，江别川又说他信枕吴千年古刹寒香寺，暑假里陈我愿跟着赵寅尧他们二游枕吴，就特意编了一串玛瑙红绳手链，去寺里加持开光。

不过还好，这年的八月三十一在周日，而学校补课在正式开学之后，也就是说，陈我愿可以在明天去找一下江别川。

——陈我愿匆匆去维江中学收拾行李，一直忙到晚上七点才有时间掏出手机。他看半天聊天界面，最后直接打了电话。

江别川那边接的不快，甚至还是韩俊先听到的，帮忙递给了他。

拿到电话，江别川依旧在蹙眉头，甚至还没放弃眼前的题，不过实在写了大片草稿都还是无解，他才拧着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放下笔。

江别川看下电话的备注，这个手机又能有谁呢。于是他推开椅子，到外边去，一直走到楼梯附近，最后他干脆彻底出了教职工宿舍，省得楼里有回音自动扩音。

“……在学校是吧，明天有空么？”

陈我愿率先开口了，其实心情一般，还带着一点点生气的意味。

江别川站在晚上的风里，陈中教职工宿舍人很少，少得可怜，也没几个老师住在这里。对比陈我愿维中那边专门走读的，他这边其实很冷清，入夜后尤其。幸好还有韩俊陪着他，这俩人除了争逐第一没别的事，成绩都好，还能互帮互助学习。

不过韩俊参加了很多竞赛，心态很好，他爸给他的目标就是考上个985牛一下，陈中创新班基本都是92，他好像没有特别执着追求哪个，反正就是挺看得开。他还可以选择参加名牌大学的xx计划，总之韩俊保持状态，基本就是学成了，只剩江别川还依旧在高负荷地鞭策自己，因为他离他的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

眼下高三了，他一刻都不能歇，因为他给自己的压力很大。

江别川突然就不想站在这么一个清冷的夏末夜里了，生怕秋风在发梢间吹起。

于是他缓慢蹲下去，拿掉了鼻梁上的眼镜，抱胳膊闭眼就当休息。

“……你先说什么事情吧。”

陈我愿似乎听出他语气里的疲累，瞬间就觉得自己打扰到江别川了，顿了一下才说：“只是想给你过生日。”

江别川蹲在那里闭着眼睛没说话，脑子里一直嗡嗡响，稍微合着眼皮就感觉要睡着了。

陈我愿没听到回音，于是继续说了：“你清明节的时候，不是说以后生日都想吃长寿面吗？如果你明天有空，那我们就——”

江别川抱着膝盖，太困了，才显得些许烦躁：“忘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清明节我为什么跟你说吃长寿面？”

“诶算了，生日我也忘了，不想过了，而且你在那边挺远的，还得跑过来……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陈我愿没听清他最后说的什么，因为声音越来越小了，他还毫无疑问地感受到了一种失落，一种名为不被在乎的失落。

怎么会忘了呢？

自从转学后他们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江别川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忘了。

“江别川！你怎么了？”

陈我愿电话还没挂呢，韩俊刚巧从楼上下来，他有书忘在了教室，准备去拿一趟。

江别川手里眼镜忽然摔在地上，蹲在地上捂着胃部，逐渐疼得浑身发抖。

这下陈我愿听清楚了，其实他自从收拾完行李开始打电话，就离开了市区往陈江区跑，而他听见电话那头韩俊的呼声时，已经坐上了车。

原先他是打算回家的，然而眼下改变了主意，直接让师傅送到陈江中学。

距离22km的样子吧，半个小时左右能到。现在这个点儿最快也得20分钟。

“喂，陈我愿？是你……”

“对是我。我很快就过去。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我会在路上买些药和吃的，你如果还没吃饭我顺便给你带一份，麻烦你了。”

韩俊只是有点儿疑惑为什么是陈我愿在给江别川打电话而已，虽然他们高一好像关系蛮不错的，不过现在都过去两年了啊。

当然，韩俊并不会问，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那你顺便买些感冒药吧，我看他额头蛮烫的，像是发烧了，我先扶他回去了。”

“——他睡着了么？”

出租车司机在客人要求下无奈S型飞车，陈我愿头一回坐车感到恶心。等他拎着一袋子药和两份饭出现在陈中教职工宿舍时，外边商业街已然灯火通明。

韩俊显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这时正在旁边卫生间愣头愣脑地拧冷毛巾，他换了两条了，因为就这两条。

陈我愿将一份打包的饭给他：“你去吃饭吧，我来就行。前边感谢了。”

韩俊撩撩自己翘起的头发：“哦……没什么关系，都是朋友啊。我们还都挺有缘分。那个，钱我直接给你！”

陈我愿摇头说不用，静静过去换毛巾，仔细给江别川敷上。他躬身起来时，才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宿舍。

宿舍里灯不算很亮，就是一侧一个床位，中间一套公用的桌凳，而与床并列的还有一套比较方便的课桌，课桌上都又自己配了台灯，俩人的书满满当当地码整齐，韩俊习惯也很好，所以他跟江别川一起住这么久了，关系十分融洽。

“那个，他一直不醒，你看看怎么喝药吧……我给他收拾一下书，给你腾出个位置坐。凳子你尽管搬，不过可能放在床前有些高，但是没办法，就三把。”

韩俊吃完饭，打算过去给江别川收拾下堆的资料，不过陈我愿转过身去，还是淡然说：“没事，我帮他收，你忙你自己的就好。”

韩俊思考了下：“那好吧，我其实也没什么要忙的。现在八点了，我待会儿可能去实验楼做个实验，大概九点半回来，你要是走了，关好门就行，灯可以留着。”

陈我愿“嗯”了声，漫无目的走过去，翻了下江别川最近在研究的数学高考题，本省的五套，某些有参考价值的省份前三年的，满满当当都是解题记号。平时作业的错题集有两根手指那么厚，全是反复打勾解决又标注做错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整本的议论文素材和他自己整理的高分赏析，以及很有价值的语文阅读理解考题，那本英语笔记摘抄更是一页一页反复背诵翻烂了，上边记录的语法填空错题也都很经典。

而他就这么搬过椅子，坐在江别川床前等了半个小时。给人敷毛巾烧也没退，温度降了又升，他叫不醒江别川，估计是学得太困，同时身体不舒服，所以直接睡熟了。总之摸脸蛋不醒，拿勺子喂药能勉强弄进去，不过胶囊的话会卡在喉咙里吧……

陈我愿半跪在床边，这么跪着还比弯腰坐高凳子舒服多了。

“你……呃，这样不怕传染吗？”

此时，韩俊从外边提早回来，开门就看见陈我愿闷了一点药含在口中，直接俯身用嘴亲自喂给江别川。对于这种跟接吻没什么两样的办法他当然吓了一跳，半天却只问出一句怕不怕传染。

药是苦的。

陈我愿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药是苦的……最近江别川过得也不好。

沉浸在自己情绪当中，陈我愿完全没在意韩俊说什么，直到韩俊去洗澡了，江别川才微微有些皱眉头，看起来是在梦里恢复了意识。

见状，陈我愿很快去楼底下热粥去了，因为他来的时候看见有吃饭的地方。

“觉得嘴里苦吗？刚好喝点甜的。”

江别川慢吞吞睁开眼睛，看了很久才确定那是陈我愿，虽然举着的勺子已经递到嘴边，但是江别川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要启唇或者张嘴的意思。

——好讨厌。

突然觉得这个人好讨厌。

江别川别开脸，侧过身转到一边，挟着被子将自己压到阴影里去。

一时间宿舍里静默无声，只是江别川因为发烧呼吸有些重，陈我愿放下勺子，慢慢说：“你生气了？……是我回来晚了，抱歉。”

陈我愿觉得江别川的确瘦了很多，脸都更小了一圈，从前脸上还透着一层薄粉，现在皮肤白得很干很柴，跟他自己这种没血色没情绪的冷白又不一样。

“呵……所以我们，几个月没见了？”江别川听着远处卫生间的淋浴声，轻声问，“小半年？”

陈我愿静答：“准确来说，4个月零26天。”

江别川蹙眉轻笑：“是吗……看来你还觉得不够久。”

陈我愿如实：“没有。你可以给我发消息的。”

江别川冷哼一声，像讽刺：“我给你发？凭什么不是你主动问我？”

陈我愿看他：“我从一开始去维中，至少在上次清明节之后，就常常给你发消息。我那时候每天都有发，但是你基本没回过，要么就是我周一发的你到周五才回复，我周五发的你又下个星期才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