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侧身,躲开他的手,快速道:“我没事,我有点困,先回房间了。”
说罢,他像个兔子似的,双脚倒腾着蹦走了。
顾离尘的手还没有放下,时令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良久,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无奈的笑了。
二楼,看戏已久的苏奚倚靠着楼梯口的扶手,托着腮也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何云什么糟老头子眼神儿啊,这两个真的男男他看不出来,非要撮合我这俩假的男男,唉,遭不住……”
正说着呢,素弦从二楼大厅里绕过来,手里拿着一匹绣金丝,献宝似的给苏奚看,问:“这匹大红色的怎么样,我昨夜从客栈里那堆挑出来的,正好给你做衣裳。”
苏奚就喜笑颜开的的接过布料,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全然忘记了他刚才说过自己和素弦是“假男男”,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哀怨道:“可惜不能马上做成衣服,还得等……”
闻言,素弦刚毅的脸上就泛开一个微笑,沉着道:“我跟长宁街的师傅说好了,现在去量尺寸,晚上就能拿到成衣,吃晚饭的时候你就可以穿上了,去长宁街的路上会路过点心铺子,你量完尺寸,新鲜出炉的一点红就好了,可以在那吃,也可以带回来慢慢吃。”
苏奚眉梢挑的老高,张口结舌——上一次享受到这么贴心的服务还是在他的老管家苏启身上,但近几年苏启年纪大了,未免劳身,他就没让苏启跟着他来回奔波,让他跟着他那出家的一双父母去了。
素弦偏头看他,问:“怎么了,不想去么,没事,我们可以等你想去的时候再……”
苏奚手里抓着绣金丝,这一寸金丝一两银的布料确实算的上举世无双,触感顺滑无比,极为好摸,纠结一瞬,苏奚打断他,“不是,我们现在就去!”
管他什么以后的“红颜知己”,先享受当下,其他的一切,再说吧。
苏奚急吼吼的奔了出去,素弦跟在后面,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
二楼竹门之后,管乐和寒钰从一架屏风后露出头来,管乐得意洋洋,“看,我提供的的这个点子好吧,这不就立马拿下苏奚。”
寒钰似懂非懂,懵懵然的点点头,受教道:“哦——”
想了想,寒钰提出质疑,“可是苏奚哥平常带我去买新衣服的时候也是这样兴高采烈的,这不叫喜欢吧——”
寒钰圈住他脖子,循循善诱道:“喜欢——当然是不会这么快喜欢的啦,但是你想,成为恋人的第一步是什么?”
寒钰试探的回答:“……互相喜欢?”
“也差不多啦,”寒钰成竹在胸的道:“两个人互相喜欢的前提是要先成为朋友,成为朋友的第一步是要了解对方的喜好,对症下药,再一相处,日久生情,不怕他不心动。”
“哇——”寒钰冒出心心眼,“管先生你很懂啊。”
管乐骄傲,“那是,别的我不行,拿捏人心那不是信手拈来的嘛。”
寒钰:“那,管先生你有过心悦之人吗,追到了?”
“呃……”
管乐常年呆在京城的南望馆,左右调停,收集情报,还真没有过此类经验——关键馆里都是兄弟,也没个漂亮姑娘什么的,这么些年他也从来没往这方面努力过,是以管乐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正经姑娘他根本就没见过几个,更谈不上心悦不心悦这回事。
他含糊其辞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素大哥现在喜欢你苏奚哥,咱们在一边帮着出谋划策就好了,别的都略过,略过啊。”
寒钰点点头,忽然露出一丝坏笑,长叹道:“哦——那就是没有咯,我哥说,自己一塌糊涂还对别人指手画脚的都是纸上谈兵,不能信的。”
管乐震惊加羞恼,一巴掌拍在寒钰肩背上,“你小子学坏了啊,跟着你哥好的不学学坏的,净学这种损话。”
“嘿嘿。”寒钰乐兮兮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书斋二楼走廊里,时令从明竹喧的房间出来,进了自己房间——这个房间在走廊最里边,美其名曰最安全。何云原话是,要是有贼进屋,保准最后一个摸到这个房间,安全性最高,为了显示对他的宠爱,所以让给他住——其实就是为了防着时令半夜偷溜出去造作,从这个房间出门,必须得从哥哥们的房间门口路过,这样他的行踪就一清二楚了。
小时候的时令非常不服,为了保护自己的快乐夜生活,他经常睡在二楼大厅,反正那里矮榻长榻地毯铺盖卷儿什么的一应俱全,拉一架屏风一挡,睡个人绰绰有余,睡习惯了之后就一直睡大厅了,这个房间倒是一直很少用。
进了房间之后,时令打眼一扫,全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地上柜子上稀稀拉拉的堆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鉴于时令现在肩不方便,他没打算收拾,跳过这堆东西,他直接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被子是香的,何云应该有经常换洗。时令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有点沉郁——他现在不想看见顾离尘,无论是让他对顾离尘像之前那样插科打诨还是让他对顾离尘冷下脸来,他都做不到,心绪纠结的像一团乱麻,心乱如麻,抓心挠肝。
门在这时被突兀的敲响了,时令猛的抬起上身,看向门口——谁会在这个时候后敲他的门?
何云苏奚不可能,他们都知道这个房间没有人,寒钰团子更不可能,要找他直接喊就行了,没必要敲门。难道是管乐和素弦?他们就更没可能了。
剩下顾离尘和明竹喧……
时令宁愿相信是明竹喧拖着残破的双腿不远两个门槛的距离来向他道谢,也不想相信是顾离尘追过来了,但很明显的,不是明竹喧——因为刚才送药的时候,明竹喧当场就谢过了。
他纠结的时间有点长,门外的人又敲了两声。
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凭顾离尘的耳力,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且并没睡着。
时令扭身坐好,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打开,果然是顾离尘。
他轻手轻脚的开门关门,站定后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时令道:“我也才刚进来。”
顾离尘顿了顿,道:“聊聊?”
又是这个“聊聊”,时令简直怕了这个“聊聊”了,上一次顾离尘说要聊聊,差点就攻破他的心房,这次又要聊聊……
时令不自觉的全副武装起来,心道,这次一定不能跟着顾离尘的节奏走,必须要心硬如铁!
时令一点头,“好啊,请坐。”
半晌,顾离尘没动静,时令奇怪,一抬眼发现顾离尘左顾右盼,四下环顾——遭了,他忘了,这个房间里全是杂物,根本就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怪不得顾离尘进门一直站门口跟他说话,感情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呃……那什么,”时令往床里边儿挪挪,把床沿的位置让了出来,“你坐这儿吧,这里都是干净的。”
下一刻时令就对这个决定后悔了——离远点还好,一离得近了,顾离尘身上的香味就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再加上他那双眼睛里的冰山雪原,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让时令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顾离尘在床沿处坐下,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时令等半天没听见他开口,不由疑惑的看过去,顾离尘眼神不知落在了哪里,眉目低垂,像一尊冷冽的雕像,可是他身上的木质清香又提醒时令——这是个有温度的活人。
不等他撤开目光,顾离尘突然开口道:“伤口要裂开了。”
“啊?”时令上下扫视自己。
没有啊。
顾离尘道:“我说你再紧绷一点,伤口就要被你崩开了。”
“哦。”时令尴尬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顾离尘:“时令。”
“嗯?”时令抬眼看他。
“从什么时候起,你跟我相处变的这么不安和紧张了?”
顾离尘的目光悠远又沉静,淡然又落寞。
他的眼神从时令的手指尖缓缓上移,最后落到时令的嘴角处,“是我让你紧张了,还是,自从那次……过后,你其实并不想再跟我有过多接触,这些天我跟在你身边,其实你是不愿意的,是吗?”
“不是的!”
嘴巴快过脑子,不经他思考,这三个字就这么说出了口。
急于否定之后,时令脑子才开始思考。
他不敢看顾离尘,眼睛此地无银的看向别处。
顾离尘慢慢重复,“不,是?”
时令深吸口气,掷地有声道:“对,不是!”
顾离尘:“那你还是介意我对你的感情?”
“我……”时令仍然低着头,留给顾离尘一个头发旋,“不介意。”
顾离尘眉梢一动,“我上次对你说,我心悦你,你让我自重,现在你又说你其实并不介意我对你怀揣着别样的心思……这次再相见,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同寻常,却还是放任我接近你,且并不反感我……”
顾离尘起身坐近,握住时令垂在床侧的手腕,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手背,上身前倾,跟时令头对头,“……并不反感我这样触碰你,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对我也有一点喜欢?”
时令侧过头想离开,顾离尘追了过去,依然跟他脑袋挨着脑袋。
顾离尘:“嗯?是不是?”
时令倔强抵抗,“……不是。”
这个声音就比之前否定的声音弱多了,音量也弱不可闻。
得到了这个虚弱的“否定”,顾离尘反而笑了,他再次贴近时令,唇角几乎就要挨上时令耳侧,轻声问:“为什么不承认?”
时令放弃抵抗似的闭上眼睛——他手被人抓住,脸颊也被人贴住,腰间软软的,几乎就要软倒下去,但顾离尘早有预料的在他腰后放了一只手,无比顺滑的搂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