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母亲:“妈妈,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又望向他的父亲,企图得到一丝帮助。
但唐村长也只是沉默着流泪,唐立看着眼前的这个土堆,明明在数日之前,他们两个还一起在树下玩耍呢,怎么现在……
“你们肯定是在骗我,妹妹不可能死的。”
他崩溃地用手去刨土,嘴里碎碎念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唐村长将他拉扯到自己的怀中,安抚着他:“是真的,妹妹生病了,没治好。”
唐立的指甲中全是泥,随着眼泪一同湿软。
哭了许久,他恍惚着把包裹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地上,妹妹说她冷,他还特意把他自己喜欢的小毯子给拿了出来。
常听村中的老人说,人死了是会去地府的,地府里面阴冷,会有很多厉鬼。妹妹还那么小,拜托千万让她遇见的都是好鬼。
唐立虔诚地祈求,大家都说古榕树有几百年了,是通灵的,于是他便煞有其事地朝着古榕树拜了三拜,希望它可以多照顾一下他的妹妹。
来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回去他就有多落魄,像是失了魂一样,行尸走肉般走着。
回到家中,便一言不发地进入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唐夫人振作精神,开始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她轻轻拍着唐立,哼起了那首她自创的小调。
唐立边听边哭,可能是哭的累了,最后睡着了。
中间醒了好多次,他总是能梦见妹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全部在他眼前浮现。
后面几天他以及是浑浑噩噩地过,之前不被允许出门时,总想着怎样溜出去。
现在大门四敞,父母想要他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玩,他完全抗拒着,连自己的房间也不愿出一步。
从那天之后,妹妹几乎每天都会来他的梦中,那个时候他才是开心的。
有时候他在想,在父母还瞒着他的时候,妹妹从未来见过他,难道说她也害怕他伤心,所以才会这样。
舒寒瑞默默看着这发生的一切,这段痛苦的回忆占比太多了,活下来的是唐立,为什么唐立最后是用唐棠的身份?她好像有点冷漠,只想着剧情的推动。
依旧是平淡的一天,阳光照拂在大地上,刺的人眼睛生疼。
“村长,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一名农妇从外跑来:“大家现在都聚在古榕树那边了,有一堆人要砍,另一堆人要守,都快打起来了。”
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在前些日子就有人来村委会和他说,瞎婆占卜出来,近些年来村中的人口出生率不高,女多男少,就是因为这古榕树至阴,只有把这古榕树给砍了,才能化解这情况。
有人提出,就有人反对。反对方认为,这古榕树从村子还没出现异常情况,还是祈原村的时候就陪伴着他们,照拂着村中,几百年来村中相安无事。
他们早已将古榕树视为村中的一大代表物,一大福泽物,怎能说砍就砍,这不是忘本嘛。
只是当时唐村长家务事缠身,实在抽不出身来处理这件事,便一直搁置着,没成想这矛盾越发大了。
唐村长赶到时,两边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住手”,他用自己的最大的声音吼出这句话。
在旁边看热闹、劝架的,则是大声说着:“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失控的场面也得以消停。
瞎婆从里面缓缓走出,不紧不慢地说:“福民啊,你来啦。”
瞎婆先发制人,一下就将自己的辈分拔高。
“村中妇人鲜少生子,这你是知道的,我得到上天的指示,必须站出来为大家谋福。”
“少来瞎说了,谁知道你在搞些什么名堂。”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反驳,不带一点畏惧。
“你个后生知道些什么”,瞎婆的权威受到挑战,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万物平衡,这古榕树越是长寿,吸取的精华越多,我们大家所得到的福报就越少。现在还只是少子,以后瘟疫来了,是你可以担得起的。”
这些人好像听风就是雨,纷纷开始交头接耳,那个汉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他们现在这个村子,现在完全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能依靠着自然,“天命”什么的对于他们就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也不为难你,不如现在进行实名制投票,要是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找这些人负责。”
“对呀,不如就投票。”“总不能一直耗着吧。”
唐村长不太想当这个恶人,既然他们自己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不如顺水推舟,这样哪一方他都不会得罪,也不需要担责。
“我们村向来民主,既然这是村里的事,我们就推行民主投票,一人一票,同意砍树的放石子,不同意砍树的放树枝。”
听到这话,村民们自觉地排成两队,就地取材,拾起地上的石子或树枝。
可能是受到瞎婆言语的影响,明明刚刚两队的体量差不多,现在反对砍树的人数明显减少,根本就用不着数石子树枝,就能知道最后的结果。
为了主打一个公平,整个流程还是完整地走完了。
到场村民共132人,其中石子数99,树枝数32,唐村长本人并未投票。
唐村长将投票结果告知,瞎婆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好像满意于自己的操控。
“现在大家没什么好说的吧,现在就行动吧,多拖一日,村里人被吸食的福气就多一日。”
反对砍树的人气不过这个结果,更看不惯那些中途倒戈的人,只能气狠狠地放下一句狠话:“你们等着吧,会遭报应的。”
瞎婆才不在意这些,她只在乎自己的胜利,或者是说在一次次胜利中巩固的名气。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砍伐工具,好几名汉子拿着锯子开工。
老榕树不会说话,如同之前一样,用自己繁茂的枝叶为这些人遮挡着毒辣的阳光。
锯子触碰到榕树凹凸的纹路,毫不留情地开始拉扯,几人同时开工,发出沙沙的声响,木屑从裂缝中一点点露出。
周边的人数有所减少,但还是徘徊着很多看热闹的人在一旁。
汉子们头冒热汗,手臂酸痛不已,费了好大的力气,那割裂开来的裂缝好像要将一切吞噬进去。
不知他们忙活了多久,看热闹的人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甚至砍树的人也换了几次,终于是要好了。
树冠上安家的鸟儿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紧急从树中振翅而飞。
终于是要到了最精彩的时候,唠嗑的村民赶紧站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这场表演的落幕。
七八名青壮年将粗麻绳系在树干上,齐声喊着“一、二、三”,再一起用力向后拉,重复了好几次,树干中传来脆裂的声响,树冠开始倾斜。
那断裂的声音,仿佛是老榕树在哭泣,与之对比的是人群中发出的兴奋声音——“要倒了要倒了。”
“轰……”
地面上扬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葱绿的树枝在地面上描绘图画,一切突然静了下来,像是为古榕树默哀。
“哎唷,这么多灰呢?”一个妇人不满地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然后大声地指着古榕树说:“唐老七,麻烦你搭把手把这块锯了给我呗,我家里得添个衣柜。”
“帮你婶子也锯一段呗,我也想打个柜子。”
忙活了大半个下午的汉子们是疲惫不堪,汗早已浸湿了他们的汗衫,唐老七擦着汗,提着自己空荡荡的水壶说:“婶子们,我们是累了,又怕有所偏颇,你们自己叫你们的汉子来砍吧。”
砍树的人巴不得赶紧休息,只想着吃饭喝水,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闲事。
最初说话的妇人赶紧跑上去,抱住她看好的最粗的那一节,吩咐旁边的小孩:“虎妞,快点回去叫你爹带着锯子来。”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赶紧前来占据一方宝木,顿时场面有点难以控制着,大家纷纷都争抢着,树枝也要被折下来当柴火。
只剩下粗壮的棕色木桩无人问津。
舒寒瑞是不喜这样的画面的,踩着夕阳落下的余晖回到唐家村委会去。
屋外闹哄哄的,唐立还是不愿意出门,只是在院子里蹲着。
“哎唷,这是个什么东西。”
唐立被踢了一脚,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村里很古怪的婆婆,于是他往旁边让让。
瞎婆感受到了是个活物,展开笑颜问:“是唐立这个娃娃不,让婆婆好好看看。”
唐立不情愿地站起来,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你现在的病都好了没,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唐立先是点点头,意识到不对后开口说:“已经好了,谢谢婆婆关心。”
瞎婆现在很是得意,牵着他的手往里走:“你的病能好,多亏了我呢。当然你难产那么久,也是我帮忙才能平安无事的。”
“我难产?不是妹妹吗?”
瞎婆挥了挥手:“哪有的事,你们两个都是我帮忙接生的,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吗?”
“那妈妈经常和妹妹说,她最调皮,留在她的肚子里不肯出来。”
“因为你妈妈也不知道,怀你们的时候,你妈妈就说要是是哥哥妹妹这样的龙凤胎就好了,长子听起来也好听些,我干脆就说你是先出来的。”
“啪嗒”,是竹篮掉落的声音。
“你说什么?糖糖才是姐姐。”
唐夫人震惊地看向瞎婆,她好不容易支撑起的信念,正在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