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寒瑞持刃而立,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面对这些婴儿污染物们。
它们如同寻觅到食物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看得舒寒瑞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婴儿污染物并没有急于攻击她,它们虽然没有五官,但舒寒瑞却感觉它们正在细细地打量她。
一人一群,就这么静静地待了好几分钟。
悠然的笛声传来,在这个房间中显得格外地空灵,污染物们像是被下了命令,开始躁动起来,呜呜泱泱地向她移动。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舒寒瑞警铃大作,又是那首小调。
是唐村长家的人,可是,哪里有与面具人相似的唐家人,难道说除去唐村长、唐夫人和唐棠以及死去的唐立外,背后还有着隐藏的大BOSS?
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再加思考,婴儿污染物们一边向她移动,一边响起啼哭声。
知道了婴儿污染物们精神攻击的底层逻辑后,舒寒瑞一边用黎刃斩杀着婴儿污染们,防备着其物理攻击,一边想象着她出完这个任务之后,给家中换上一张舒适的床垫,幻想着幸福,防备着其精神攻击。
笛声持续不断,婉转悠长,如果她现在不是处于如此紧急危难的时刻,她会很愿意静静欣赏。
污染物的审美可能与她不同,在如此令人心安的音乐下,它们反而愈发急躁。
舒寒瑞左支右绌,不是被污染物突然攻击,就是心神不宁,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即使有着黎刃的帮衬,她也觉得应接不暇,捉襟见肘。
啼哭声越来越大,攻击力也越来越强,她所渴求的那一丁点幸福感已然不够她支撑下来。
深藏在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舒寒瑞,你怎么不去死。”
舒寒瑞精神恍惚着,她眯着眼睛,轻轻地晃了一下头,试图将脑中的画面擦拭,可惜只是无济于事。
不管手上的黎刃怎么提醒她,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重,在倒下前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污染物向她涌来。
如果它们下一步是要啃食她的话,她希望干净一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她眼前是那张相似又陌生的脸,她怯怯地张口道:“妈妈。”
女人冲过来极其愤怒地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歇斯底里地叫喊:“为什么,为什么被车撞的人不是你,为什么?”
她的身体完全被她妈妈给掌控着,舒寒瑞瞥见躺在白色病床上的那个小小身影,刚刚在街道上穿梭的画面随即涌现。
可是妈妈,我也在想,为什么被车撞的人不是我。
她无力再去想妈妈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在她有记忆之后,妈妈总是对着她叹气,总是流露出一种惋惜无奈又可恨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偏向妹妹,又为什么不允许妹妹和她亲近。
有一瞬间她在想,如果现在床上的人是她,妈妈是不是会对她好一点?又或者是说,没了她这个家是不是好一点。
她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无力感和悔恨感包裹着小小的她,如果她刚刚牵住妹妹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你就是扫把星,扫把星,你来了之后家里就没好事,家就不是家了。”
妈妈摇晃她的力度小了,情绪却越发崩溃,用手锤在她的身上,力度不大,舒寒瑞却觉得额外的痛。
最后妈妈瘫坐在地上,舒寒瑞想扶却又不敢,只是麻木地看着病床上的妹妹。
“自己不知道看好孩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她?”透亮的声音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舒寒瑞的眼前,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毫不夸张的说,舒寒瑞以为是故事书里面的天使要来了。
后续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是她被他牵着走出了病房,也远离了崩溃咆哮的母亲。
她现在只能是局外人一样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不能做。
“你还好吗?”澄澈的少年音将她从一片白色的思绪中拉回,是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
舒寒瑞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倒是显得他有一种独特的朦胧美感。
“大人都是这样的,怪是会将自己的错误转移到孩子身上,就是因为孩子的话语权小,所以你不用放到心上。”
他双手向后撑在椅子上,说完转过来看着她,秋水含烟,倒是温柔。
小小的舒寒瑞也很要面子,立马将她眼角的泪拭去,现在才将他看得清楚。
是很健康的肤色,五官舒展,很是秀气。
“你是谁?”
“我是唐立,不用那么害怕地看着我,你后面会认识我的。”
他向她挑了一下眉,却更让小女孩无所适应。
“走吧,我带你去游乐园。”
她很警惕这个奇怪的陌生人,摇摇头表示不去。
“干嘛不去,本来今天就是奖励你获奖才去的。”说完,他拖着舒寒瑞就要走。
9岁的女生和17岁的男生,力气悬殊很大,舒寒瑞就死命抓着椅子说:“不是我的话,妹妹也不会出门,也不会被车撞,我不去。”
唐立俯身,与舒寒瑞对视,温柔地说:“明明是你妹妹想去儿童乐园,你才把地点更换成了。如果不是她要去儿童乐园的话,也不会去那条路了。”
她惊讶地望向他,他怎么知道她想去游乐园,又怎么知道她们出行的事情,她不可置信地说:“你跟踪我?”
少年爽朗的笑声似乎是在说明她的单纯,于是便故意说:“对呀,我就是在跟踪你,好把你给卖掉。”
舒寒瑞若有所思,卸了力气,淡淡地说:“好吧,但是不要把我卖到太远的地方去。”
唐立一改之前的态度,郑重其事地说:“听着,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用受害者的幌子去掩盖施暴者的名义,你应该要复仇,而不是上了他们的当。”
舒寒瑞不能理解,他们是家人,她天然就对她的母亲有着特殊的情感,所以会渴求在她身上索取她想要的关爱。
至于复仇什么的,她觉得过于严重了,毕竟没有人规定有人必须要来爱她。
“算了,不想这个,我带你去游乐园吧。”唐立也没有强求,继续发起了邀请。
舒寒瑞漠然地点点头,因为现在医院和家都不是她可依靠的地方。
游乐园中欢声笑语,其他孩子缠着他们的父母要去玩各种项目,舒寒瑞有点羡慕地看着。
她感受过山车的惊险刺激,想体会空中飞车的速度激情,也想了解跳楼机带来的失重感。
越是看着别人欢笑的模样,舒寒瑞就越是觉得自己悲凉,落寞的情绪在她脸上浮现。
“别想了,去玩那个。”
唐立不管舒寒瑞的伤春悲秋,拉着她直往过山车去,他的表情很是兴奋,大喊着说:“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个呢。”
毕竟也是未成熟的少年,情绪表达很是直接外露,他新奇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舒寒瑞被迫坐上了过山车,她紧紧握紧安全压杆,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手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表情别那样僵硬,不会有事的。”唐立俏皮地看着她,转过头时小声的说了一句:“都是假的。”
“咔嗒咔嗒”的声音标志着声音的启动,过山车开始缓缓运行爬行至顶点,周边的一切开始模糊了色彩,舒寒瑞的心也提到嗓子眼,突然下坠,速度提升,与失重感一起来到的是她的尖叫声。
峰回路转,是一个急转大弯,可游客们的尖叫声从欢愉变得凄惨,引得她不禁侧过头去看。
后排已然成为一片火海,她身边的位置已经从唐立变成了她的妹妹,第二排则坐着不复相见的父母。
舒寒瑞一头雾水,在风的影响下,火势蔓延的速度更快了,那些乘客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或拍打着身上的火,但无济于事,因为灼伤和痛苦发出的哭喊更为嘶哑。
她祈祷着上天,甚至想着解开安全扣,可是已经被牢牢固定住,她只能在又一次失重感中感受火焰的灼伤,她妹妹发出的惨烈叫声让她更是悲痛。
越发的痛了,她心想,她总归是死了。
煞白的光亮刺的她眼睛痛,睁开眼睛,她居然还活着,只是场景再一次变化。
这一次,是在压抑的家中。
她低着头站在她母亲前面,再一次忍受着她母亲嘴里的责骂。
“扫把星”“心眼多”“冰冷”“刻薄”“绿茶”“白眼狼”
场景一直在持续的变化,无数个负面标签被贴在舒寒瑞身上,起初她还想扯下,可是粘贴的太牢了,无济于事,她已经心力交瘁。
好在可以期待的是,每到一个新情境,那个如光一般的少年就会出现,将她拯救。
当她这次再次面对母亲的辱骂时,她依旧痛苦,只是开始有了期待,她在等待唐立的出现。
幸运女神似乎不打算多偏袒她一丝,她在那个被关禁闭的小黑屋中等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子显得更为瘦弱。
肩膀上的触感让她抬起头来,是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她被吓了一大跳。
“不用害怕,是我。”
熟悉的音色和卫衣让她意识到这是她等待了很久的唐立。
舒寒瑞震惊地看着他,带着哭腔说:“你怎么了?”
“没事,出了点情况。你把这个喝下吧,喝下了我就可以永远带你离开了。”
说完,他拿出一个小杯子,递到舒寒瑞面前。
她吃东西之前,喜欢用鼻子闻一下。
杯子里是红色的不知名液体,闻起来有种甜腻又有种铁锈味。
看起来并不好喝,舒寒瑞有点抗拒。可唐立似乎很期待,她不想再看到自己在意的人失望了。
于是她端起水杯,正要饮下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她妹妹的声音。
“喝呀,喝呀。”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两种声音攻占着她的大脑,她闭上眼睛,想把这些嘈杂的声音都甩掉。
下一秒她利落地将水泼到唐立的脸上,狡亵地说:“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