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萧卓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还不待他评价一番这个新由头,萧明漝才站起来就要往下倒,萧卓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看见他惨白的脸色,终究是叹了口气。
帝王脑中盘旋着萧明漝的那句“陛下是臣的父亲”,心上似有一片阴雨,几乎整夜都没睡着。朝会结束后本等着萧辰到来,不想下朝之后没等到宁王人影,却等到宁王府的人来通传说宁王病重卧床。
萧卓又是一阵头疼,如何早不病晚不病,现在正好病了,他的好弟弟胆真是肥了。
而太上皇气势汹汹地来找萧卓,没见小儿子,对着大儿子就是一顿火:“你不会多派几个太医去拆穿他的把戏么,就是爬不起来也得把人给我抬来!”
萧卓:“……”
虽多有无奈,萧后来对太上皇说:“父皇,您如此紧张萧小五,儿子让人护送您出宫去看他吧。”
然后……圣上遭了他爹宛如看智障的一眼。
萧卓无奈之余,终于生出了那么几分感叹,也只有萧辰在,他们方才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模样。
所谓时常装病的宁王殿下这回是真病了,人安详躺在床上,宫里的太医也只能开些滋补的药物,等他醒来,已是正午了。
萧辰醒后一直怏怏不乐,对那要去复命的太医说:“你转告陛下一声,我儿子丢了,等我找到了再一并进宫请罪。”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后,圣上倒是平静,而太上皇阴沉了脸,良久才说道:“他这些年东奔西走哪里有什么孩子,难不成是他在北境时收养的那个?”
萧卓并不说话,太上皇冷哼了一声,说道:“皆因你放纵,辰儿是愈发放肆了,你兄弟二人实属不孝。”
这罪名扣下来可不轻,萧卓道:“父皇若是埋怨儿子也罢了,但小五他这些年来为国征战无不是尽心尽力,忠于国即是孝……”
“不必说了”萧奕冷声道:“你若还顾念我这个父亲,也不会屡次行悖逆之事。”
萧卓不应却也不驳,把太上皇这一所大佛安定好,想起了萧明漝,遂去偏殿想看看他,而偏殿已无了萧明漝的影子,询问侍候的小内侍,只道三皇子醒时陛下在上朝,他便自己回了长明殿。
那头宁王殿下动用了他的势力没多久就找到了容萧,于是二话不说就奔着容萧去了。
容萧从馄饨摊大娘开始摆摊就坐到了现在,神色恹恹,已近正午,大娘给他盛了碗酒酿汤圆,坐到他身旁,问道:“小公子,怎么了,和你家大人还是不愉快吗?”
容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爹他有一个儿子了,不会要我了。”
大娘闻言满是怜惜,容萧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出身富贵,大户人家是非多,就是可怜这孩子了,他也不提自己的娘,怕也是苦命的,大娘轻抚了容萧的背:“我儿子也和你一般大呢,别难过了,以后你可以常来大娘这吃馄饨,大娘不收你钱。”
容萧朝她笑了笑:“谢谢大娘了,不过我今天就要离京了,我来就是为了找我爹,现在看来是不必留在这了。”
大娘应了,容萧吃了几口汤圆,说道:“大娘您手艺真好,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知是何时流下的泪几乎要落入碗中,他轻声说道:“我就当我原本就没有爹吧。”
容萧将将抹了把泪,抬头刚好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萧辰,他讷讷道:“大娘,我爹来了,他来做什么啊。”
大娘还想见识一下容萧口中万恶的爹,一看却愣了:“你爹……是宁王殿下?”
“您知道他啊。”
萧辰面色复杂,他敛着神色,快步走到容萧旁边,容萧下意识便站起来要走,却被萧辰抓住按进怀中,他说道:“跟爹回家吧。”
细细听下来还有哽咽,容萧浑身一僵,他身量较高,下巴抵在萧辰肩上,久久不能回神。
而当回过神来就是逃也似地躲开了萧辰,死命摇了摇头并往后退了几步,还不待他说话,萧辰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对大娘微施一礼:“多谢了,犬子在此叨扰,真是麻烦您了,稍后我定让人携礼前来赔罪。”
容萧看着萧辰,他说他是他爹,他承认自己是他儿子了,可是他都有一个孩子了,还有妻子,自己算什么,容萧刚止住的泪又流下来了。
容萧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被萧辰塞进了马车,他一直没有抬头,只将自己缩在角落,一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父子二人静默,僵持。
良久,萧辰才开口,问道:“你昨晚住在哪里?”
“睡的大街。”
“……你娘现在在哪?”
容萧抬眸看他,竟是嘻嘻笑道:“想来我一时失言引得宁王殿下误会了,我与你呢本没什么关系,我母亲也同您素不相识,多有叨扰,我这就便离开了。”
幸亏萧辰眼疾手快,在容萧掀帘子之时就抓住了他,没让他“飞”了,容萧想要甩掉萧辰的手,只是行动多有局限,反而叫萧辰按住,马车里空间狭小,行动无法施展开来,他不死心地挣扎,不想萧辰的力道十分之大,他只得暂时屈服于其武力威慑之下,容萧静默一瞬,说道:“我不想跟你回去,你不能为难我。”
萧辰并未说话,而是将他紧紧抱住,容萧能感受到父亲微微的颤抖,以及张口后声音中的哀伤:“你是我儿子,凭什么不和我走?”
恰逢此时到了地方,马车刚停了下来,容萧竟乖乖和萧辰下了马车,然而还不等萧辰牵上儿子的手,容萧便灵活地躲开了,又往后退了几步,他道:“宁王殿下,我不愿意和你回去,你如此行为,同那些拐子有什么区别。”
萧辰气得失语,马上要去抓他,容萧眨巴了眨巴眼睛,转身便跑,萧辰连忙追上。于战场驰骋多年,宁王有个诨名便是“鬼见愁”,但容萧偏是与他对上,过了数十招就是没见破绽,萧辰心中慌乱,下手却还在注意分寸。
容萧何尝不是如此,二人过招可谓束手束脚,若是容云涣在,定会说他一句对着萧辰那老头怎的就手软了!
容萧不欲多作纠缠,反手向萧辰袭去,竟不料萧辰不躲,虽是急忙收了力道,但萧辰还是被他一掌打了摔在地上。
容萧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懵,怎会如此,自己武功何时这般精进了。
萧辰捂着胸口,眉头纠结在一处,一副痛苦难言的模样,想是旧伤复发,容萧也顾不得那么多,立马跑过去扶萧辰:“爹,哪里痛,快,我帮你看……”
萧辰紧紧抓住容萧的两只手,还不待他反应,便立马将他双手反剪按在背上,对他笑得阴恻恻:“儿子,你知道别人都管你爹叫什么吗?。”
“不要脸!”容萧吃痛,这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看着萧辰那略有几道褶皱的笑脸,实诚说道:“萧老头,你笑得真难看。”
萧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头?难看?他今年明明才三十有六!更何况他当年是京城中万千少女痴迷的对象,容貌明明那时一等一的好,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萧辰有些费力,朝门口张望的管家喊到:“别光看啊,快来给我帮忙!”
“萧老头,你可恶,你使诈,我要去告你!告你这个黑心肝的拐卖!”
于是容萧公子便被宁王架着,几个侍卫护送着……最终拖回了王府。
他该庆幸现在是午时,人少些,否则宁王府处于繁华地带,他的脸都丢没了。
一进王府就遇到了萧珩,容萧以非常被动的姿势默默翻了个白眼,萧珩看了容萧一眼,愣愣道:“父亲可要用午膳了?”
萧辰一边死死钳住不断挣扎的容萧往前走,一边对萧珩大声说道:“你去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些饭菜,送到我房里来。”
容萧双手被绑了起来,容萧咬牙切齿,父子两大眼瞪小眼。
容小公子气得直骂道:“哟哟哟,宁王殿下做这种勾当呢,一把年纪了竟有这种癖好,强绑了我是要做什么,也不怕受人诟病!”
萧辰抽了一口气,父子俩仍旧无话,除了容萧一直高声大喊救命。
“你既然都认了我,为什么又要跑?”
容萧泄了气,一时之间也忘记继续叫骂,他不答话。
萧辰又问:“你叫容萧?你娘给起的?”
容萧懒洋洋地道:“……是,这名还是师父说了我娘一顿,她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呵,她还不如不想呢。”
萧辰点点头,这倒是容云涣会干出来的事。
他接着问:“你还有个师父?”
“嗯,对。”
萧辰还在问:“你娘怎么样,这些年好么。”
容萧又不说话了。
萧辰还欲再追问,门外传来萧珩的声音:“父亲,午膳已经备好了。”
萧辰应道:“你端进来吧。”
容萧又再一次垂下了眸子。
萧珩端进来后问对萧辰道:“父亲,儿子为您侍膳。”
萧辰摆手:“不用不用,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穷讲究了,再说就算陪我吃饭还有你弟弟呢。”
容萧闷声道:“我不是他弟弟。”
萧珩愣了一愣,萧辰讪笑道:“珩儿,你先去温书吧。”
萧珩目光在容萧身上流连了一番,应道:“是,父亲。”
折腾了半天,一直水米未进的萧辰饿极了,端了饭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他匆忙中看容萧一动不动,一边吞肉一边说道:“不要拘束,快吃啊。”
容萧咽了咽口水,朝萧辰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地举起了他被束缚的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萧辰一看,想了想,应道:“是啊,你没法夹菜,要不为父喂你吃……”他眼中意味深长,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这可是和儿子亲近的一个好机会呢,这小子也不知怎的,明明叫爹叫的那么亲,偏是嘴硬,自己何时招惹这小祖宗了?
容萧咬牙别过头去,不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容小爷脑子一转,鼓了鼓嘴,眼神示意:“那个那个。”
萧辰连忙为他夹来送到嘴边,容萧十分享受这待遇:“诶,老头那个鱼肉来点,还有那个乌骨鸡汤……”
萧辰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位祖宗,见他左右都是吃肉,下一筷子他夹了一把油炒韭菜到他嘴边:“吃了。”
容萧立刻摇头如拨浪鼓,然后……容萧在那个老头不善的目光下紧皱着眉头,面色铁青地咽下了韭菜,连嚼都没嚼一下。
罢了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能怎么办。
萧辰看见他这副反应不由失笑,问道:“有那么难吃么?”
容萧也不答,一副低沉失落的模样,可怜兮兮道:“你欺负我。”
萧辰弯起了眼睛,对他道:“你就留在宁王府吧,以后我保证不欺负你。”
容萧嗤之以鼻:“那我算是什么身份?”
萧辰随口道:“当然是我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