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这沙子好软!”
白耘躺在沙坑里面,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从沙坑头滚到沙坑尾。双手抱胸,脚踩着旁边的木板上,腿部肌肉稍微一发力,身体滚棒子一样滚了起来。滚了几圈,碰到另外一边木板子,又停了下来。
又是脚一用力,朝着刚刚过来的方向又滚了回去。
还是小白蛇的时候,身子是一个直筒子,滚起来比人形要顺畅。但是今天的沙子比灵山上的要细要软。
一点都不疼!
白耘上半身支起身子,两只脚丫子像尾巴尖尖,在沙子堆上面一扭一扭。手抓起一把沙子,沙子顺着指缝倾洒而下,他兴奋嚷着:“弟弟,不疼,好舒服。”说着,一个翻身,带起一层沙尘顺着他光洁的背,滑了下去。
两只手在沙坑里面刨啊刨,刨出一个洞。洞壁光滑,洞口拳头大小,一条小蛇刚好能钻进去。
他还是小蛇时,就经常扭着身子在沙堆里面乱窜,沙粒磨着鳞片,痒痒地很舒服。
白耘蹲在沙堆上,两只手化作无情的刨沙工具,一掌一掌将沙子刨了个人脑袋大小的洞。他把头往里面伸了伸,大小和弧度刚刚契合。
身子扭了两下,一头就往里面扎。可他忘了人形身子和蛇形身子不一样,蛇是一个直筒子,人有窄有宽。
白耘脑袋扎进沙堆,肩膀还没进去。沙堆瞬间坍塌,将他的脑袋和脖子,埋在下面。粉末状的沙粒,瞬间向脑袋最薄弱的两个地方,发起攻势。
眼睛一阵刺痛传来,鼻子似是被蒙住,呼吸不过来。这种情况他熟,玩沙子不可避免会遇到的情况。
他屏住呼吸,减少沙粒进一步发动伤害攻势。
想要将脑袋从沙子堆里面拔出来时,肩膀被猛地往后一拉,将白耘从沙堆里面整个提了起来。敖玄双手轻柔却慌张地轻拂掉
白耘脸上的细沙,语气焦急:“哥哥,哪里不舒服?!沙子进眼睛了吗?!”
白耘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揉眼睛,被敖玄一挡:“不能揉。”说着,抱着白耘冲到室外花洒下面。
水从上倾洒而下,灰扑扑的脸,露出原本的颜色。
白耘紧紧闭着眼睛,眼球一阵阵刺痛,他不敢有一丝动作,只要一动沙粒就磨着眼球。鼻腔内干涩塞了一个撒哈拉大沙漠,嘴巴大张,以此来缓解肺部紧缺的氧气需求。
哗哗水流带走脸部浮尘,鼻子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敖玄拿起桌子上的瓶装水,轻哄着:“哥哥乖,我们洗下眼睛,不疼的,乖。脑袋往边上侧着。”手指慢慢撑开白耘紧绷地眼皮,“冲出来就好了,不怕不怕。”水流轻轻淌过爬满血丝的眼球,一点点带走眼里的浮沙
又扒开下眼睑,对着柔弱发红的内膜轻轻冲水。
眼球渐渐只剩下水流冲刷的轻柔之力,疼痛不复存在。视线渐渐明朗,水流覆着的眼睛,视物有些变形扭曲。
弟弟的眉头皱得很紧,白耘看出来了:弟弟在生气!
他不是故意要把沙子弄进眼睛里的。在灵山上,他就经常这样玩儿,偶然会把沙子弄到里面,洗洗就好了。
只是今天,他忘了不是蛇身,是人形。身体构造和蛇不一样,他只是玩的开心,忘了!
只是眼睛有点点痛,其他的都没什么!
白耘抓着敖玄的手腕,刚要开口说话,嗓子就被鼻腔残存的沙粒呛了一下,嗓子一阵痒痒。白耘抱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越咳嗽嗓子越发痒起来。
他抓起敖玄手里水,猛灌起来。喉部剧烈运动,让水流冲入鼻腔,因祸得福将鼻腔里面残留的浮沉,冲了出来。
呼吸器官一片清明通畅。
“哥哥,我们去医院。”
敖玄一把将白耘横抱在怀,抬步就往大门走。白耘红着眼睛,哑着嗓子:“不用,弟弟,我没事儿了,就是——,咳咳,不小心呛了下。”
“不怕哥哥,就检查下,我们不打针。”
白耘搂紧敖玄的脖子,“我不怕打针,我真的没事儿。”他手指巴拉着下眼皮,往下一拉,“你看,里面没有沙子了。”对着敖玄眨巴眨巴眼睛,“眼睛也不痛了,真的。”
敖玄心意已决:“哥哥眼睛很红。”经过客厅,拿起一张毯子,将只穿着一条小内内的白耘裹了起来,全身上下就露出个头。
白耘手脚被缚,能动的只有个脑袋,他不住摇头:“我在灵山上经常这样玩儿,洗干净就好了。”
尽职尽责的专属管家已经将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敖玄抱着白耘,一猫腰坐到了后座。从脑部CT到五官科,从口腔科到呼吸科,一系列检查完毕,白耘能活动的部位还是只有脑袋。
一整套检查流程,脚都没着地。
直到满头白发,鼻子上夹着老花眼镜的医生,对着光举着CT片子,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事。
敖玄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放松。
白耘躺在敖玄怀里,眼睛往上,看见一个紧绷的下巴。他想伸手去摸下,让弟弟不要那么紧张,可手被裹在毯子里面,动弹不得。
他的背被敖玄揽着不好发力,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脚弯处也不好发力。只剩个屁股坐在敖玄大腿上,白耘屁股一个用力,上半身往上挺了下,让身体板正些。
伸长脖子,额头蹭着敖玄的下巴,轻轻说道:“弟弟,我没事儿了,你不要生气。”
敖玄手臂紧了紧,低沉声线:“我没有生气。”
白耘无比确定,他在生气。他看见了,弟弟眼睛沉沉地,一点都不暖。他脱口而出:“弟弟骗人!”话音刚落,脑中猛然一惊,他的语气很严肃。明明是他自己要玩沙子,还把沙子弄到眼睛里面去的,还对弟弟发脾气。
“我不是故意大声的,”白耘额头蹭着敖玄下巴,软软道:“弟弟你不要生气。我——,”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我以后不玩沙子了,我保证。”
敖玄微微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轻轻问道:“哥哥玩沙子,开心吗?!”
白耘点点头:“开心的。”
沙子很好玩,尤其是用原形玩,还可以用尾巴尖尖在上面画画,画得不好,尾巴一扫又可以重新开始。尤其是夏天,天气太热,就可以躲在沙子下面乘凉,很舒服。
“哥哥玩得开心,就继续玩儿。”
小心翼翼问道:“弟弟不生气吗?!”
“哥哥开心,我就不生气。”
弟弟不生气但弟弟还是不开心!以后还是不要玩沙子了!白耘板正身板,板着小脸严肃道:“我刚刚说错了,我玩沙子不开心,以后都不玩了。”
“……,哥哥。”
白耘将脑袋窝在敖玄肩窝,声音软软:“弟弟你不要不开心。”
都是这堆沙子,让弟弟不开心了!白耘愤愤瞪着楼下,沙滩上那个沙坑。前面一个大片沙滩,就他和弟弟两个人,两组脚印在上面。
只有它特别,整个沙滩只有它被围了起来。只有它特殊,就它脚印打滚痕迹最多。
让弟弟不开心的东西,必须消失!!!
白耘手指气鼓鼓点在手机屏幕上面,嗖的一声,信息发送成功。
收到信息的专属管家内心OS:有钱人了不起哦!
有钱人确实很了不起!一堆沙子,说要筛就筛,就填埋就填埋!!
NPC唯一的作用就是:主角们PLAY中的一环!!
罪魁祸首消失了!弟弟低落的情绪却并未消失!白耘愁得在沙发上,怎么坐都不舒服,像是屁股下面不是真皮,而是针尖。
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僵尸已经哼哧哼哧将豌豆射手,蚕食殆尽。白耘眼睛一直往料理台那里瞟,眼睛一会上看着敖玄,一会儿下瞄了一眼游戏,没个定点。
三心二意的结果,游戏被吃掉脑子,一声惨绝人寰的NO响彻一楼。
敖玄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
“哥哥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试下温度,还是不放心,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白耘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摇摇头:“我真的没事儿!”玩沙综合征再次复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弟弟还总是担心他会有不舒服。
可他真的没有不舒服!白耘觉得弟弟才应该是去医院检查的人!弟弟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虽然藏得很好,但他就是知道。
“弟弟!”白耘咽下敖玄送到他嘴巴的芒果,道:“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他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真的不会玩沙子了!下面的坑也被填上了。”
指腹轻轻拂去嘴角的果汁,敖玄:“我没有生哥哥的气。”
白耘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生我自己的气。”
白耘疑惑:“为什么?!”
敖玄看着白耘恢复健康白净的眼白,指尖轻轻在眼圈周围画了一个圈圈,道:“是我没保护好哥哥。”
玩沙子是他自己要玩的,这是事实;玩沙子该有的风险,他也知道。为什么弟弟要说是自己的错?!
楚璃姐姐说过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才是人间正道!所以弟弟就是楚璃姐姐口中的内耗型人格!
不行,这种人格在人际交往中会吃亏的!
弟弟决不能吃亏!!
白耘拉着敖玄的手,郑重将楚璃的原话,一一道出:“有气就直接撒,而且是撒别人身上,不管到底是谁的错,反正就是别人的错!”
“哥哥,这是何意?!”
白耘好为人师道:“弟弟,人际交往中,一定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切记切记!”
敖玄再一次没跟上白耘脑回路,他疑惑:“什么?!”
哥哥担当起人生导师的责任,传道授业解惑:“内耗型人格,指的是一种容易陷入自我消耗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会因为自己的小失误,反复陷入到不好的思维循环中。”他摇摇头:“这样很不好,不好!”
继续解释道:“玩沙子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所以弟弟没错!我经常玩沙子,知道沙子会进到眼睛里面去,所以弟弟没错!”
白耘最后给出结论:“弟弟没错!不要内耗!”
敖玄在白耘发顶揉了揉,“哥哥——。”
“真的,弟弟!你还小,人际关系是很复杂的,千万不要示弱。”白耘脑中蹦出一个词:“弱肉强食,还有一个词——,”还有一个什么来着?!抿着嘴,蹙眉,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蹬鼻子上脸!”
白耘教导:“千万不要让人蹬鼻子上脸!我们可以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
“好,都听哥哥的!”
“你一定要记得!”
“我记得,哥哥说的话,我都会记得!”敖玄叉起一块哈密瓜送到白耘嘴里,“说了这么多,渴了吧,吃块水果。”
白耘手将送过来的手腕轻轻往下一压,认真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跟哥哥说,我一定帮你打他。”他加了一句:“不管是谁的错,都是别人的错。弟弟没错!!”
“那哥哥一定要保护我!!”
“嗯嗯。”白耘嘴里嚼着果肉,脑袋重重点头。抓起插着果肉的叉子,送到敖玄嘴边,“弟弟,你也吃,可甜啦。”
白耘窝在敖玄怀里,手里拿着平板,种植物捡太阳。脑袋都不用偏,就有水果送进嘴巴。
“弟弟,今天晚上我们还能去夜市吗?!”
“哥哥想去?!”
“还有好多吃的,没吃过。”
“明天去吧,好像要下雨了。”
白耘将视线从平板上移到外面,天空灰蒙蒙云层压得很低。海面翻涌,浪一个急扑,都把一半的沙滩淹没了,又很快退了回去,又一个新的浪翻涌而上,浪浪无穷尽也。
玻璃推拉门关得很严实,只见外面椰子树被风吹得弯了腰,却听不到一丝风声。
白耘砸吧砸吧嘴:“那好吧。”指尖又回到了屏幕上。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亮,敖玄看了眼,问:“哥哥,想去捉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