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耘顶着一个鸡窝头,坐在床上。被子滑到他的下腹,上半身赤果果,全身皮肤是刚睡的粉白,脸色却灰白。
怎么办?!
弟弟好像没有生宝宝的想法了!他刚刚偷摸瞟了一眼,和早上不一样了!
他罪孽深重他罪大恶极他十恶不赦他恶贯满盈他罪该万死,白耘把能想到的罪过很大相当大的成语,都按在自己身上。
不敢和敖玄对视,浑身僵硬,此刻的他就是一个人形玩偶。敖玄抬起白耘的胳臂,将衣服套在他身上;将白耘抱在怀里,给他穿上裤子。
敖玄将他的身体摆成什么姿势,他都僵硬维持,不敢有一丝忤逆。
“哥哥,怎么了?!”
敖玄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露出一双满是愧疚的眼睛。白耘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脑袋无声摇了摇。
“不舒服吗?!”
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下/体温,温度有点高。敖玄眼神一紧,“发烧了。”复又将白耘放进被子,小心盖好。轻声哄道:“哥哥不怕,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敖玄拍拍他的手背,“我去叫医生。”
手背上昨天刚扎了个洞,白耘不想今天又扎一个。他捏着敖玄腰间一小块布料,小声道:“不要打针。”
“好,我们让中医看,好不好?!”
白耘缩在被子里面,两颊被烧得两坨胭脂红。敖玄蹙着眉,小心将湿毛巾搭在他额头上。
医生收回搭在脉上的三指,又看了眼白耘的舌苔。拿着小手电照着喉咙,看了看。缓缓道:“小少爷没什么大碍,普通的发烧感冒。喉咙有些许发炎红肿,应该是外力造成的,可能就是因为发炎造成现在的低烧。”
敖玄神色一凛:“喉咙发炎?!外力?!”他冷声道:“什么时候造成的能看出来吗?!”
弟弟脸色好可怕,眼神更可怕,像是要吃人!!
白耘往被子里面又缩了缩。一个大肘子一个烤羊腿,威力自然不能小觑。肉质纤维加上胃酸,柔嫩脆弱的喉咙外膜怕是,不得不屈服在敌人强力攻势下,被蹂躏得红肿发炎是必然。
医生道:“依着喉咙红肿程度来看,大概就是这两天。”
“好,我知道了!”敖玄挥挥手:“你去开药吧,再让人送过来。”又加了一句:“不要苦药。”
“好,药一日两次,熬煮好的药,会让专人送过来的。”
“嗯。”
“弟弟,”白耘从被子里面伸出右手,勾住了敖玄的小拇指,小声问:“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敖玄将眼里的杀气压了下去,眼神复又温和,轻声回道:“没有,哥哥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我——,”我字刚出声,腹中空鸣也同时响起,在安静空阔的房间,分外醒耳。白耘烧得红彤彤的脸颊更红火起来。有二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胃已经相当不满,敲响抗议大鼓。
“哥哥饿了?!”
白耘扯着被子,挡住自己发热的半张脸,小声嗯了下。
“厨房温着燕窝粥,我去给哥哥端上来。”
敖玄舀起一勺粥米,轻轻吹凉,送到白耘嘴里。粥米软烂,口感滑糯。一口下去胃都暖和起来,被忽视已久的胃,终于迎来一个温暖结局。
白耘因着愧疚,在心里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想着待会儿吃完饭,无论要喝多苦的药,他都心甘情愿一口闷。
嘴里吃着敖玄喂过来的,一勺子黑不溜秋的Q弹果冻,眼睛四处找冒着腾腾热气散发苦涩的药汁。
声音乖乖小声问道:“不喝药吗?!”
“已经在喝了。”
腮帮子一鼓一鼓,“哪里?!”
敖玄舀起一坨果冻,贴着他的唇,轻笑一声:“这里,不苦的药。”
愧疚之情要将白耘淹没,脑中循环播放一句话:该死他真该死!弟弟对他这么好,药都不让喝苦的,还特意让人做成果冻。
他耽误弟弟生宝宝,还耽误这么久!还生病了,只会耽误更久!要是能使用法力就好了,就能强制将体温压下来。
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白耘一急,细细密密的汗珠挂满额头,一根通红的血线将他的眼珠绕了一圈。嘴巴紧紧抿着,死活不张嘴。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敖玄放下药碗,手放在白耘额头上,“哥哥,说话。”语气明显着急起来:“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心里越发愧疚,一层水雾覆上眼珠。白耘喉咙一阵阵发紧,刺痛起来,他哑着嗓子:“对不起,弟弟。”
“对不起什么?!”敖玄捧着白耘红润挂着泪花的脸,指腹轻轻将上面的水渍抹去,轻轻哄着:“乖,哥哥不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我——,”嗓子越发干涸,又痛又干。白耘生咽下一口口水,暂时滋润下红肿脆弱的内膜,和着鼻音艰涩出声:“我耽误弟弟生宝宝了!!”
“生——,生宝宝?!”
敖玄罕见大脑一片空白,脑部信息传递神经彻底断开连接,又那么五六秒身体都未能反应过来。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呆愣住了,若是被旁人知道,这一次,必将载入史册。
白耘猛吸了下鼻子,抽泣出声:“我对不起弟弟,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弟弟的女朋友,对不起小宝宝!呜呜呜呜——。”
透过水雾,看着敖玄没有表情的脸,白耘情绪喷涌而出,“我是个坏人!弟弟都发情了,我还要生病,我不是好哥哥!!”
一连串的对不起,让敖玄断联的神经线路重新恢复正常秩序,脑细胞高速运转起来。这一切都从那句‘弟弟长大了’开始,匪夷所思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敖玄轻轻抚着白耘后背,安抚因为哭泣而加快的呼吸频率。轻轻哄着:“哥哥不哭,我不生宝宝。所以哥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也——,”
敖玄深吸一口气,违背本能沙哑出声:“我也不会再乱发情,让哥哥误会!”
白耘止住哭泣,吸着鼻子:“不生宝宝?!”
“对,不生宝宝!”
“为什么不生宝宝?!”
“哥哥想要小宝宝?!”
“小宝宝很可爱。”
敖玄捏着白耘通红的鼻尖,轻轻晃了晃,宠溺道:“哥哥也很可爱。”亲了亲红肿地眼皮,敖玄额头抵着白耘的,沉沉眸子直勾勾抓着他的不放,“我没有女朋友,也不会有女朋友。哥哥以后,不用为这些事情再掉眼泪了。”
没有女朋友?!弟弟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不会有?!不会有的话,弟弟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弟弟很强大,时间却更强大。
乌伯伯说过:精怪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天敌,而是看不到尽头的孤独。周围的人和事如尘埃一样悄然落地,溟灭天地之间。而自己只能看着,顺应天地自然。
那些千年万年的岁月,他要怎么度过孤寂?!
自己可能没有弟弟那么长的命数,应该能陪着弟弟走过一小段时光。至少,至少能让他不那么孤单。
白耘拉住敖玄的手,用两只手掌裹着一只手掌,郑重道:“弟弟,我会陪着你的。”
“好。”
“你——,真的——,”白耘还是不死心,他不舍得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地。弟弟这么优秀,就应该有一个和他同样优秀的人站在一起,俯瞰世间沧海桑田。他问:“真的不找女朋友吗?!”
“不找。”
敖玄扶着他躺到床上,将冷毛巾敷在红肿地眼睛上面。又用温热地毛巾将脸上被泪水淌过的脸颊,轻轻擦拭干净。
“哥哥陪着我就好了。”
弟弟好像很开心,他听出来也看出来了!
弟弟回答好的时候,声音带着颤音,很轻微很轻微,高兴地兴奋地。还有些他不懂的情绪,像是等这句很久了。
他说会陪着他的的时候,白耘看出来了,弟弟眼睛像是一汪春日湖水,深邃温暖。
弟弟还是很高兴有人陪着他的,可他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呢?!
算了,反正弟弟高兴就好,先陪着他。如果,哪一天自己先要归于天地,自己就偷偷走掉,不让弟弟伤心。
白耘顺着床沿,摸到敖玄放在他身侧的手,小手附在大手上面,“那我们说好啦。”
大手裹住小手:“说好了。”
白耘嘴角一翘,记事本的重要事项要划掉咯。唰唰两笔,在本子上划两道杠杠,心里陡然一轻。
神清自然气爽,晕乎乎地脑袋也清明起来。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弟弟没有受伤,也没有女朋友。
心里大石头一落地,身体都轻快起来。白耘觉得病应该明天就能好了,厉教官准了他三天假。睡了一天,还有两天。
两天时间去见见鞑凰和楚璃姐姐他们正正好。
好久都没见面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忘了自己。
白耘取下眼睛上的毛巾,一时没适应突然射进眼睛的光线,眼皮眯了起来,随即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才适应。
“怎么了?!”敖玄扶着他的肩膀,将旁边的枕头拿了过来,放在他背后。让白耘靠着坐起来,问道:“是饿了还是渴了,想上厕所?!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摇摇头,除了嗓子一切皆安。白耘嘶哑声线,缓缓说:“我明天想去找鞑凰和楚璃姐姐。”想了想小学附近的路边摊好久没吃到了,直接说高翔目标太明显了,保险起见加了一个:“还想去派出所。”
“要病好了才能去。”
“好了。”白耘重重点头:“没有不舒服,”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温度正常,天助我也。他兴奋道:“退烧了,我退烧了!!弟弟,你摸摸——,”他拉着敖玄的手,贴着自己额头上,“温度正常。”
指尖点点他的喉咙,“这里,没有好。”
“没有关系,”白耘尽量让自己字正腔圆,达到普通话一级甲等标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影响。”
“说话会难受。”
“嗯——,”猛甩头:“不太难受,可以克服。”
“哥哥记得医生怎么说的吗?!这里——,”指腹贴在脖颈处,“是哥哥生病的罪魁祸首,不能大意。”
“可是——,”
“不行!”敖玄态度很坚决:“哥哥完全好了,才能出去。”
白耘双手横抱在胸前,脑袋一偏,嘴巴一噘,生气气鼓鼓。
敖玄直接戳破他的小九九,“哥哥想去找高翔吃路边摊,找楚璃吃榴莲。我猜对了吗,哥哥?!”
“没有——,”白耘哼着长音,尾调转了十八个弯,“的事儿。”
“这些都对哥哥不好,会加重发炎。我们以后再吃,现在不行。”
白耘委屈巴巴:“可是我只有两天了。”
敖玄将视线定在因不舒服,时而咽下口水的喉结上,无视望着他的那一双水汪汪祈求满满的眸子,回了两字:“不行。”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在上面拂过。像是羽毛刷拂过细嫩皮肤,痒痒地。白耘颈部肌肉猛地一缩,胸锁乳突肌凸起两块。
白耘怯怯往上一看,优越的眉骨挡着照明的灯光,眼睛处在光线昏暗处,眸子深不见底。视线定在他的脖子上,平静无波的眼底压着滔天怒火。
“弟弟,你怎么了?!”
“是我没保护好哥哥。”
保护?!生病是每个生物身体抵抗力弱时,都会经历的。是正常生理现象,不怪弟弟。
他抓着贴在他脖子上的手,“这不怪弟弟,弟弟你不要伤心。”
“它让哥哥很难受。”
“就一点点,真的,”吃撑的那一下午是很难受,吐出来好了。嗓子偶然有点刺痛干涩,没大碍。他举起一个手指,强调真的只有一点点。
白耘猛点头:“刚开始是很难受,撑得我很不舒服,过后就不痛了。”他接了一句:“之后就舒服了。”
对的,就是这样子!自己把自己撑坏,强忍着,但是胃里面空荡时,又瞬间如释重负。
敖玄目眦欲裂:“很舒服!!”
“嗯嗯!”吐完之后确实很舒服,白耘点头回道:“没错。”
手背青筋暴突,手掌极力克制力道,但指尖还是微微发抖。敖玄压制着剧烈起伏的气息,声线带着破碎且无法接受现实的颤音:“哥哥是自愿的?!”
吃撑肯定自愿的,吐绝非自愿。白耘斟酌了下字句,道:“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