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着的房间门猛地一把推开,敖玄正在切哈密瓜。旁边水池里面堆了一堆,被切得乱七八杂的果肉块,果皮没削还带着籽。料理台上一碟摆放整齐,厚薄均匀的纯果肉。
白耘一把抱住敖玄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死死抿着嘴巴,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敖玄握着刀柄的手指,顿了两秒。眼里的阴郁骤然一散,暖色尽显。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耘微微用力,将身前的腰肢抱得更紧,摇摇头,还是不肯开口。
“哥哥喜欢抱,就抱着吧。”
敖玄放下水果刀,打开水龙头,将满是果汁的手伸到水流下,一根一根将手指洗干净,将手掌一遍遍冲水。
水流唰唰唰,冲在不锈钢水槽壁上。水滴一个弹跳,溅到白耘手背上,冰凉的湿感,将他混乱的思绪,点出了一丝清明。
房间门大大咧咧敞开着,只要外面有人探个脑袋进来,就可以一览无余。他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弟弟不撒手。
弟弟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这要是被人看见,四个大字在白耘脑中滚动播放:
人言可畏!!
这要是传出去,弟弟肯定会被人说闲话的。要是传到蒋校医耳朵里,白耘都不敢再想下去。
他豁然收手,将双手背在后面,眼睛定在脚上的皮鞋尖尖上,慌张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弟弟你不要生气!我——,”
敖玄轻轻捏着他两颊微粉的软软肉,宠溺道:“没关系,哥哥做什么都可以。”
白耘猛地直摇头:“不行,不能这样子!”直接将两颊作乱的手指,摇掉了。
手指意犹未尽,复又抬手打算再行作乱之事。敖玄笑道:“为什么不行,嗯?!”
白耘瞪敖玄一眼,端起哥哥架子,板着脸:“没关门,会被人看见。”
敖玄戏谑道:“关上门,就可以了吗?!”
“……,哼!”
白耘双手抱胸,气鼓鼓往沙发走去,一屁股坐了上去。头一偏,就是不看敖玄。弟弟欺负自己的坏毛病又犯了!虽然实际上弟弟做了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可名分上自己才是哥哥。
但是,弟弟不能这样恃宠而骄!不对不是这个成语,恃才傲物!也不对,反正就是不能用这种让人误会的方式对自己。
兄弟间要有兄弟间的方式。
作为哥哥,还是要对弟弟起到一个指引教育的作用。白耘端着架子,清了清嗓子:“弟弟,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手在身侧的位置拍了拍,煞有其事。
“哥哥想说什么?!”敖玄叉起一块哈密瓜,放到白耘嘴里,问:“甜吗?!”
果肉一入口,轻轻一抿,汁水便在嘴巴里面四溅。白耘眼睛一亮,直点头:“嗯嗯。”牙齿咀嚼几下,将果肉碾磨成碎块,吞咽下肚,才舍得张开嘴巴说话:“好甜,好好吃!”
“啊——,再来一块儿。”
白耘鼓着腮帮子,牙齿忙个不停,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缝里都是对哈密瓜甜美的赞美。都不用睁眼看叉子在哪里,叉子就自动循着他嘴巴往里投喂。
投喂的手乐此不疲。
眯成一条缝缝的眼睛,骤然一定,伸过来的手,虎口位置上有一条红色线条状伤口。很细很细,若不是有一条血线,都察觉不出来。
白耘手一把握住,正伸过来的手腕。大惊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有一个大口子!”尾调带着泣音,心疼得无以复加:“是不是——,是不是——,”他抬头看向敖玄,眼泪溢满眼眶,颤颤巍巍堆在眼眶外,下一秒就能顺着脸颊滑落。
嘴巴里的哈密瓜不再香甜,卡在腮帮子里面。
几块哈密瓜就把弟弟的伤忘了!!弟弟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给自己切水果,还得给自己喂水果。
还,还一声不吭!
“哥哥怎么了?!哈密瓜不好吃吗?!”
白耘愧疚低下头,堆满眼眶的泪水,顺着重力,吧嗒一下掉在捏着一块哈密瓜的手腕上。敖玄想要抬起白耘低垂的脑袋,后者倔强不肯。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哥哥吗?!”
白耘摇头。
“是这里学习的不开心吗?!”
摇头。
“是——,”敖玄顿了下,轻轻问出:“是因为傅沉吗?!”
白耘猛地抬起头,透过盈盈水帘,对面之人的神色不甚分明。傅教官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告诉自己弟弟喜欢的人,还告诉自己弟弟为了他做的事情。已经答应傅教官保守秘密,可不能就这么把他给出卖了,他急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嘴巴一张,满嘴的碎果肉喷了出来,溅了对面敖玄一脸。
白耘手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一烧,红彤彤。另一只手,已经在敖玄脸上胡乱一抹,想将他脸上的果肉擦拭干净,奈何越急越乱,越乱越慌张,越慌张手越没章法。
糊了敖玄一脸!
“没事儿,哥哥不急。”
脸烧得更厉害了!白耘都不敢和敖玄对视,眸子也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直盯着茶几上的果盘,都怪这盘哈密瓜!一想到这儿,白耘嘴巴凶狠狠嚼了起来。把你们都嚼碎,吞咽下肚。手也没停歇,双手在敖玄脸上,一点点抹。
手指好几次从敖玄唇上滑过,白耘越发不敢把脑袋偏过去了。
敖玄:“哥哥,不看看我吗?!”
最后一大坨果肉,被一股强硬的力量,被迫顺着食道往下滑。白耘嘴里总算是空闲了,他继续偏着头,眸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往自己的右手边转过去。分外难为情道:“我——,我——看着呢,看着呢。”
敖玄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吐出:“哥哥,没看我!”
他不敢!!弟弟是支队长,还是教官。自己却喷了他一脸的果肉!人类社会有个词语叫做:颜面无存!大抵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要是让人知道,白耘眼睛往门口一瞟,还好还好,房间门已经被弟弟关上了。
这一瞟,刚好视线划过敖玄惨不忍睹的脸。刚刚用手都能感知到,弟弟的脸被自己糊得到处都是果肉。现在亲眼所见,额头脸颊下巴,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薄薄一层果泥;眉峰睫毛鼻子,挂着些许碎末;连唇角都粘着一颗果肉块。
“我——,我——,”白耘蹭得一下站起来:“我去拿毛巾,对,毛巾,湿毛巾。”
方位感知神经却在紧要关头,掉线了。白耘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右边弟弟正坐在沙发上;左边放着一大颗龟背竹,将出路挡了三分之二。
左边吧!万一左脚绊右脚呢!第六感绝不吝啬,大方满足了他。
白耘刚抬起右脚,想要跨过前面一大片叶片,脚步抬高高度稍微出错,低了两公分,脚尖不出意外蹭到茶几角。
重心瞬间移位,白耘身体受地球重力吸引,整个人往前倒去。敖玄向前一倾,手臂揽着白耘细腰,微微发力,将他往沙发上带。重心又瞬间移位,白耘身体往后一仰,直接摔在敖玄身上。
“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儿。”
心脏经过刚刚过山车抛物线似得一升一降,砰砰砰扣在肋骨上。双手卡在敖玄腰部两侧,像是白耘将他扑倒,压在自己身下。
耳尖拂过一缕缕轻微的气流,痒痒的。白耘耳朵动了动,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哥哥,耳朵红了。”
豁然将白耘还未归位的神经细胞,瞬间集结归位。手臂笔直撑起,舌头打结:“你——,弟弟——,我——,”舌头在嘴巴里一番努力终于捋顺:“弟弟,说话注意分寸。我是你哥哥!!”
弟弟说话的语气不正经!极其不正经!他听出来了,像是电视里调戏良家妇女的调调。白耘脑中警钟又响了起来,到底是谁带坏了弟弟!!要是他现在有手机,他觉得一个电话就打给犇奔,言辞严厉态度明确询问,不,是质问,他们第三支队到底有谁,处心积虑带坏弟弟!!
白耘板着脸,说教意味十足:“弟弟,你现在是教官,要以身作则,不能这样像个——,”脑中知识库开启,搜索储存的词句。他嘴巴张了张,暂未获取到。
“像个什么?!”
“像个——,”白耘双眉一蹙,中国成语博大精深,数量庞大。学习的时候也多为褒义语义,这种贬义词甚少。好在在家时,电视实现自由。他脑中某种经典电视剧画面陡然一现,他底气十足道:“像个登徒浪子!!”白耘语重心长道:“要给学员树立一个好榜样,这里好多人都把你当成偶像,偶像就要有一个好形象。”
敖玄:“我不在乎。”
白耘声音高了两度:“怎么能不在乎呢!”
“在乎别人会很累。”敖玄道:“哥哥想要我累着吗?!”
俊美无俦的脸顶着一脸的果肉碎碎,说话尾调软软满满撒娇。弟弟本来就身兼数职,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一定忙得起飞。自己还这么严格要求他,要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一大堆破规矩束着他。弟弟肯定累惨了!!
白耘心头一软:“不想,我不想累着弟弟。但是——,”楚璃姐姐说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弟弟是领导是教官,还是得注意下形象。他小声商量道:“弟弟,你在外面还是要收敛些。”
敖玄嘴角一咧:“好,听哥哥的!和哥哥在一起就不累着自己。”
还是不要给弟弟那么大的压力!据小道消息,之前有一个学员因为特训营学业压力太大,有一天变得疯疯癫癫。大晚上对着宿舍楼下一株桂花树,自言自语。
弟弟压力肯定不比自己学业压力小!
乌伯伯说过:凡事张弛有度,不要过于苛责。
弟弟和自己撒娇,应该就是在纾解压力。做哥哥的就应该顺着他,白耘心疼道:“以后要是压力大,就跟哥哥说。”
“好,哥哥真好!”敖玄声线沙哑道:“现在可以抱抱哥哥吗?!”
好像在书上看到过,拥抱可以缓解压力。白耘点点头,爽快道:“可以抱抱。”
手臂一松,白耘整个身子趴在敖玄身上。搂住白耘腰背的手臂,偷偷往上挪了三公分。
好久没抱弟弟了!白耘闭着眼睛,鼻尖是熟悉的味道,他鼻尖微耸,果香。熟悉的味道里面夹着一丝果香!眼睛猛地一睁开,还没给弟弟洗脸呢!!还有弟弟手上的伤口!!
白耘直立起身,一把拉住敖玄受伤的手,愧疚无以复加:“都把你受伤的事情忘掉了!”言语总归苍白,实际行动才能弥补。一个大跨步直接从茶几上越了过去,他记得药箱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面。
手嘴并用,手目标明确拿起棉签和酒精,贴上创可贴;嘴不停安慰:“弟弟,你忍忍。”
伤口处理完,又马不停蹄打湿一块毛巾,一点一点将敖玄脸上的碎果肉,擦拭干净。
对敖玄的愧疚情绪已经达到顶峰,弟弟总是能记住自己的任何细小的事情,可自己作为哥哥居然能把弟弟受伤的事情,说完就忘。
白耘觉得现在已经无言面对,坐在沙发上等他抱抱的敖玄。
拿起垃圾篓,对水池里面无辜被切坏的果块,发起攻势。一块块丢进垃圾篓,让它们回到最终的归宿。
卫生清理小能手即刻上线,果肉被捡拾干净,打开水龙头对着池壁一顿水洗冲刷,手也没闲着,用书房纸巾,将残留在水池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擦完水池,又将目光转向料理台台面。
一道视线一直跟着白耘移动,但白耘不敢抬头。手一个劲儿,在料理台上哼哧哼哧擦着,已经锃光发亮的台面。
许是视线越来越灼热,越来越无法忽视,白耘低垂着头,眸子定在不断擦动的纸巾上,小声道:“弟弟,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我——我把这里收拾好,就回去了。”
“我想和哥哥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