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还有五分钟,讲下以后的课程安排。”厉柳将教案合上,双手撑在讲台上:“从今天起,课程会做出相应的改变。”眼眸扫了一圈迷茫的众人,嘴角扬起一个微弯的弧度:“大家不要担心,也别想太多,这都是按照课程,正常节奏安排。”他接着道:“早训和正常上课都没有变,从今晚开始,晚自习变为晚训。也就是晚上的体能训练,主要是训练大家晚间作战能力。”
“犯罪分子违法乱纪,是不分早晚的,晚间训练也是必须的。以后我们的课程也会呈阶梯状的增加难度,希望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
黑暗对蛇类来说并不是问题,问题在温度。深山老林枝叶繁茂,温度自是比白天要低上几度。
一脚踏进潺潺流淌的小溪,水流顺着缝隙渗进作战靴,裤子和袜子未能幸免于难,湿乎乎粘在皮肤上,随即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
白耘冷得一哆嗦。
手臂上激起一层厚厚鸡皮疙瘩。
他们今晚的目标,没有目标。在林中待满三个小时,不能停下脚步,必须处于运动状态。
夜间的山林,不同于白日的活泼。山风拂过,是低沉者的呻吟。清脆的鸟鸣,似是夜幕的降临,嗓子陡然老了七八十岁,沙哑艰涩。
月色被藏,山野似墨,斑斓绚丽的山林植被,统一色调。
空气中亿万种气味分子变得棱角分明:湿润的**土壤散发着时间酝酿的微甜,某种不知名的小花花吐出冷冽的幽香,脚下一线清溪,带着清冽气息弥漫开来。
“咔嚓——,咔嚓——,”缓步前进的队伍,在林间有序行进。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朝着哪个方向前行,谁也不知道脚下会踩在什么上面。
唯一知道方向的就是队伍最前面的领头人,耳朵上带着无线耳麦,指示从耳麦内穿过他的耳道,引起耳膜共鸣,接受指令。
队伍小跑前行,像蛇一样在林间漫无目的缓慢S形蠕动。
“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惊起一群本该安眠的鸟儿!一声尖锐的隼鸣,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两圈,鸣叫不已。鸟群彻底被唤醒,展翅冲天而上。
在天幕上织成一副遮天大网。
静谧山林中,响彻不得安眠的狂怒锐鸣。
黑压压的鸟群,沉沉压在队伍上空。蓄势待发。
缓步行进的队伍,前进的速度并未减缓,下脚的力度有所收敛。虽还是咔嚓咔嚓,但分贝低了五个度。
鸟群在空中随着他们队伍,一起前进,像是一个摆脱不掉的影子。
白耘脖颈后,汗毛一耸,默默将衣领子竖了起来,将拉链拉到最高位置。帽子下压,尽可能将裸露在外的皮肤,覆盖起来。
小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愤怒的小鸟!
一只小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不得安眠的小鸟!
鸟群翅膀扇动的气流,带着一股子美梦被硬生生打断的滔天怒意。鸟群盘旋在顶上,一碰就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后面传来一个压低的嗓音:“怎么办?!想个办法呀?!这鸟群密度是不是大了点。”
“五班,五班不是有一只斑鸠精吗?!让他去谈判下呀。”
“你睡觉被人吵醒,你乐意么?!斑鸠,鸠斑都没用!”
“那咋整呀,它们的爪子好吓人,那嘴巴,嘴巴能撕下我好几坨肉。”
同样刻意压低:“能怎么办,只能祈祷他们不群起而攻之。”
“啾——!”
一声鸣叫划破天际,为首的鹰科一个俯冲,对准队伍七寸位置俯冲而下。尖锐弯钩状的鸟喙,带着滔天的怒意:早上早上不让鸟好好睡,晚上晚上也不让鸟好好眠!
鸟群倾巢而下,像一张从天而降遮天大网。将野训队伍全部劈头盖脸,覆盖在下面。队伍顷刻不成形,四散开来,躲避鸟群攻势。
每个学员周身围绕着**十只飞鸟,扑腾着羽翅,尖喙和利爪一起上阵,誓有一种不把他们撕下一块肉,誓不罢休之势。
“啊,救命啊!疼疼疼——。”
“啾——,嘎嘎——。”
让本就热闹起来的林子,更加热闹。野训学员四处逃窜,鸟儿紧追不舍。
白耘护着脑袋,没头没脑没章法在林子里面乱窜。这愤怒的鸟儿,丝毫不心软更别提爪子软。对着白耘手腕,一个飞啄,腕子上就少了一块白净的皮肤,多了一个血色窟窿。
他顾不得呼痛,一个劲儿往前奔,眼睛将周围环境统统扫视一遍,试图从中找到一个能躲避的地方。
周围林木茂盛,但也架不住,鸟群毫无章法且力大无穷的从天而降的利爪,被撕扯得破败不堪,似是看准了他们想要躲起来的想法。
小溪水清且浅,只到脚踝的深度,躺下去半个身子都遮不住。
山洞,没有。
林子乱成一锅粥。
“轻点儿——,轻点咬,疼死了!”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放过!!!啊啊啊——。”
“冤有头债有主,晚训不是我们决定的,你们找错人了!!”
“肉,我的肉,被啄了,疼死了,痛痛痛——。”
“嘎嘎——,”我啄。
“啾——,”我抓。
“喳喳——,”我飞扑。
一声哨鸣,划破敌众我寡单方面被虐哀鸣不已的局势。
“全体都有,跟我跑。”
训练靴慌不择路的同时,紧紧跟着领头的人。队伍渐渐聚拢,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鸟群攻势未弱,一波接着一波,突袭而来。
白耘尽量压低上半身,双腿快速往前奔。手背上和腕子上,火辣辣地疼。本已经结痂的手背,又是鲜红一片。额头也被鸟群一个奇袭,抓出了一朵鲜花盛开般的伤口。
他咬紧下唇,双手抱头,减少鸟群对自己脑袋的攻击。眼前可以说得上是群鸟乱舞,白耘只能从鸟翅缝隙中,看清前方的路。
黑压压一片羽毛,和着同伴的哀嚎,一同往前冲。
冲冲冲,跑跑跑
耳畔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疼痛还在,但愤怒不在。白耘慢慢放下护着脑袋的手,鸟群在一步之遥的上空盘旋,却不能再往前一步,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们拒之门外。
跑得慢的同学,只能遭受更多鸟儿更为愤怒的围剿。失去目标的鸟,很快就把转移到落在后面的学员身上。
成倍增加的鸟数,将他们整个包围起来,强于几倍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他们身上。
白耘想都没想,咔嚓一声折断一只树枝,对着其中一人冲了过去。他挥舞着手中的枝干,打散鸟群对这人的包围。
瞅准时机,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防护圈里面跑。鸟群不甘示弱,重新飞扑而下,白耘挥着手中的树枝,开出一条道。
一进去,世界一片安静祥和!
“谢了,兄弟!”这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上和脖子上都是一个个血口子,他喘着粗气:“做蛇要怕这东西,做人了还要被欺负。你说——,”他抬头,看着正准备再一次冲出去的背影,惊讶道:“小白!!”他扯住白耘的手臂:“你等等!不要命啦!”
“那人不行了。”
前面大概十来米的地方,一个人形,被鸟团团围住。脚呈半弯的状态,已经是在强撑了。还没半分钟,这人就扑倒在地,半跪在地上。
“我草!”财桦一脚踩断一根树枝:“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边挥舞树枝,一边往那人方向冲。
保护圈内进去的学员越多,外面的鸟群攻击落单人的数量越多,攻击也是成倍上扬。两米长的枝干,本是绿叶繁茂,被鸟群几个飞扑,鸟喙利爪轮番伺候,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枝干。
防护力减少一半,白耘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手中有武器总比没有的好。他们对着围着倒地人的鸟群猛挥了几下,将鸟群打散。
一左一右,架起那人两只胳膊,闷头往前冲。空出来的手臂,抡起一个又一个大圆,将光秃秃的枝干,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最后一个落单的同学,都被其他同学被拉进防护圈,这次因睡眠不足导致的单方面围殴,终于告一段落。
地上躺的坐了了一大片,姿势各异,唯一共同点就是,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太痛了!!这鸟爪子和嘴巴,硬起来比某些人的心肠还要硬!
财桦:“小白,刚刚谢谢你了!”
白耘:“不客气的。”
“妈的!”财桦一拳头捶在地上,地面的枯树枝毫不客气刺穿他手背皮肤,痛上加痛。他抱着手:“痛痛痛!”对着新增的伤口,一个劲吹气。
刚刚一心想救人,大脑神经似是将疼痛神经给断联了。现在一放松下来,疼痛一拥而上。手腕上好几个血口子,手指上一条一条血线,额头一抽一抽地疼。白耘抬手摸了摸,大概是半个硬币大小的伤口,伤口周边好几道划痕。
财桦抱着手,愤愤道:“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么磨人的点子。什么野训!!就是想法子赶我们出去。”
财桦说对了!白耘心下赞同,弟弟说的优胜劣汰,大抵就是这样子吧。这个他,**不离十就是指傅教官。虽然知道傅教官对他们严厉,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说弟弟坏话,还欺负自己。
白耘觉得他现在不想帮他说好话,让财桦骂他,谁让他喜欢欺负人。
财桦手肘蹭了蹭白耘,小声道:“我跟你说,这事肯定是他想出来的!他这人小气又记仇,被蒋校医收拾了一顿,铁定心里不爽快。”眼珠子四周扫了一圈,确保没有冷不丁出现某个当事人,他道:“又不能找其他人麻烦,只能使劲折腾我们。他这人真是个黑心肠,欺软怕硬,仗着手里有点权利,最大限度为难别人。”财桦狠狠道:“这种人,最讨人厌了!”
白耘很赞同财桦,小气又记仇这点。后半段不太赞成,傅教官怎么说呢,也只能算是背锅侠。特训营需要他这样的人在,才能确保培养出来的人,各方面都是顶尖的。他小声道:“可能他,”斟酌了下语句:“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吧。”
“哼!屁的理由,就是他拿我们撒气呢。”
气!财桦越想越气,只能对着半空盘旋的鸟群撒气。拿起刚刚出生入死的枝干,对着鸟群投掷去。密密麻麻的鸟群,为了躲这根枝干,豁然散开,形成一个能见天的洞。好死不死飞在最上空的一只鸟,没来得及躲开。被枝干一顶,翅膀瞬间失去节奏,直直向地面作直线掉落运动。
白耘从财桦脸上看懂了一个字:完!!
财桦将自己的脸,往旁边的杂草丛里面一躲,哆哆嗦嗦道:“它们看见我了吗?!看见了吗?!看清了吗?!”悔不当初,欲哭无泪:“我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能说的硬是要说,魔王不愧是魔王,只是稍稍提一提,威力也是丝毫不减。呜呜——。”
天上乌泱泱一群鸟儿,闪着寒光的眼珠子齐刷刷盯着他们。眼珠子步伐一致滴溜一转,像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一扫就能将所有外部特征,一览无余并且记录在脑。
白耘头皮一紧,手抓着旁边的枝丫,眼睛和上方上百双眼睛对视着。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吐出:“大概看到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你听说过鸟喜欢记仇吗?!”
“我不知道!”白耘身子往后缩了缩:“课上好像没学过。”
“我觉得它们应该很——。”
“闭嘴!”白耘毫不客气打断财桦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虽很不礼貌,但是他好像有种坏的灵好的不灵的预言家体质。他严肃道:“言出法随,说点好听的。”
财桦嘴巴一瘪:“小白,你好凶!”
“对——,对不起!”
“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