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
是弟弟!!!
白耘心脏猛然一跳,迟钝的感官,因着供血充足的缘故,恢复清明。他猛地起身,大叶蚁塔的尖刺划过他的手背,一道道长长血红的口子,明晃晃横在上面。尖锐的痛感,让他直抽气。身体本能将手伸向,站在树丛外寒冰覆脸的敖玄。
弟弟不高兴,很不高兴。他看出来了。白耘嘴巴一瘪:“弟——,”后面一个弟字硬生生吞咽下肚。叶子下面还有财桦和绵旸呢,直接当着别人的面,叫弟弟。会不会对弟弟影响不好。弟弟那么能干聪明,而自己却是一个违反纪律的坏学生。
白耘伸着的手慢慢垂下去,嘴巴艰难吐出两个字:“敖队。”
敖玄眉尾一挑,冷冷道:“什么?!”
弟弟,怎么更生气了?!手一顿一顿地疼,还要被弟弟凶。白耘更委屈了:“我不是故意要蹲在下面的,敖队,你不要生气。”
敖玄沉默不语,墨色的眸子从白耘被刺得一道道血红口子的手背上,定了一秒。语气瞬间回温:“手都被刺破了,出来,我带你去上药。”
“哦,谢谢敖队。”白耘偷偷抬眼打量着敖玄此刻的神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眼睛里的担忧,白耘看出来了。
弟弟好像不生气了!他鼓起勇气道:“我真的没有违反记录,只是在这里——,在这里——。”
白耘‘在这里’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实际上这里有四个人。但站着的只有两个,白耘觉得还是不要把财桦和绵旸说出来。现在情况不明,他不想出卖朋友。他眼珠子一个劲儿滴溜,脑中飞速运转,迫切需要脑中灵光一闪,找个合适且符合逻辑和现实的理由。他嘴巴张了又张,闭了又闭,大脑还是没有正确指示。
脸憋得通红,还是只停留在‘在这里’。从小他就没说过谎,这项业务对他来说还是生疏的很。白耘抬眼可怜兮兮看着,耐心等他找借口的敖玄。
话更说不出口了!
心里愧疚决堤,他居然想欺骗弟弟!自己是个坏哥哥!!可是——,可是他们真的没有犯错。
终是不忍心,但也气闷,敖玄不冷不热:“哦。”
白耘绞着手指,再次鼓起勇气:“敖队,你不要罚我,好不好?!”软软地语气,满满都是祈求。
敖玄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吐出:“我不罚!”
弟弟说不罚肯定就不会罚,弟弟说话言出必行。乌云遮蔽的眉眼终是放晴,白耘开心道:“谢谢敖队,敖队最好啦!”转身对着被宽大叶片遮挡的两人叫道:“出来吧,是敖队。”
敖玄嘴角抽了抽,不发一言。
财桦和绵旸,相互对视一眼,小心避开大叶蚁塔枝干的尖刺,低垂着头,视力范围仅限脚尖那一小块儿区域。他俩小声打个招呼:“敖队好。”
敖玄微点头,眸子扫到一节手腕。
周围气温瞬间骤降,刚刚站起身的两人,手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后背一凉,身子不受控制抖了下。
怎么个事儿,天上不是有大太阳吗?!
白耘一个大跨步,跨过跟前半米高的植被。后脚脚尖踩着一片枯叶,一滑,身子往前一倒,冲着前面硬石板小道扑去。
三人同时出手!
两人被迫僵住,收回。
最后白耘没有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直直扑在敖玄臂弯里。
白耘左手抓着敖玄的手臂,右手勾在他的脖子上,整个身体挂在敖玄身上。
财桦波澜不惊!
绵旸!!!!投怀送抱!!!色诱!!!
“没事儿吧。”
“没——,”白耘稳稳心神,贴着敖玄耳垂下意识细语道:“谢谢弟弟。”
“嗯。”
白耘借力跨过那丛小植被,双脚稳稳站到地面上。随即后退半步,笔直站立,声音洪亮:“谢谢敖队。”
敖玄意味不明的眼眸在白耘脸上定了两秒,颇为无奈轻点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伤口。”
“哦,好的。”被大叶蚁塔划破的手背,一阵火辣辣刺痛,好几条红道道,皮肤外翻点点红色。
财桦和绵旸心里默默念:再见!
敖玄不给白耘拒绝的机会,拉着他的手就大步往小树林外走。白耘只能小跑着跟上。他的手抓得很紧,似是知道白耘会想要挣脱,直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要是在以前,白耘会很高兴。可今天白耘学到一个词:人言可畏。他边小跑努力追上敖玄的脚步,一边警惕往宿舍楼方向探出。目之所及,零星几个身影,可就是这几个身影就可能掀起一场滔天大议论。
就像今天晒太阳事件。
白耘扭着自己的腕子,挣脱不动。只能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掰开敖玄钳住他手腕的铁爪。
他越挣扎腕子越紧。
宿舍楼上又多了几个身影,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过来。白耘额上汗都冒出来了!这怎么办?!他们会怎么说弟弟?!说弟弟是欺负弱小还是随意处罚学员!?
弟弟那么好,不能让他们败坏他的名声。
白耘喘着气着急道:“敖队,敖队,你先放开我。”
束腕之人置若罔闻。
“敖队,别人在看呢。”
束腕之人将手臂往上抬了抬。
唉?!弟弟怎么还耍起小性子来了?!越不让做什么越让做,这不是小孩子嘛?!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语气太严厉了,让弟弟生气了?!
白耘软下语气:“敖队,你慢点儿。”
前面之人,脚步缓下来。白耘一个大跨步,和敖玄并排走到一起。他晃了晃手腕,小声道:“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沉默好一会儿,敖玄惜字如金:“没。”
生气了,没刚刚那么生气。白耘感觉到了。他偷偷抬头,眸子在敖玄脸上扫了一遍:弟弟长得很好看,板着脸也很好看。
可白耘从不从敖玄表情看他的情绪,他只盯着敖玄的眼睛。弟弟的眼睛是平静的海面,光线不一样色泽也会不一样。情绪不一样,他的瞳仁也会不一样。现在弟弟的瞳仁是晨间半苏醒的海面,冷冷中带点橙橘。
“弟弟,你来看我的吗?!”
“有工作。”
“哦。”
暖暖地的色调渐渐升起,原来弟弟喜欢自己叫他弟弟。做哥哥的当然很开心,可是弟弟这个词,在外人眼里和高高在上的国安精怪局第三支队队长身份不符。
“弟弟,我能和你商量件事情吗?!”
“什么事?”
“那个——,”白耘斟酌下用词,诚恳道:“在外人面前,我叫你敖队,好不好?!”
“为什么?!”
“我不想别人误会。”
敖玄止住脚步:“误会?!”
“嗯嗯,”白耘脚尖一下一下蹭着地上的土块,小土块被他折腾得碎骨,在蹭几下就得粉身。他小声道:“我还没和弟弟一样厉害。我想——,我想等到我和弟弟一样厉害的时候,就可以说出来了。”
沉默几许,终是化成一个:“好。”
“弟弟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医务室内,
白耘眉头一皱,手背传来阵阵刺痛。沾满酒精的棉球,轻轻从伤口上擦过。手不自主缩了下,敖玄轻轻道:“忍忍,马上就好了。”
“嗯。”
敖玄将棉签丢到医用垃圾桶,捏着白耘的中指指尖,微微往上抬,轻轻往伤口上吹气。他道:“这几天最好不要沾水。”
“不沾水?!可能不行。”
“我给你请假。”
“不行!”白耘头摇成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
“你受伤了。”
白耘将手掌伸到敖玄眼底,特别认真道:“就是划了几道口子,而且也不深。过几天就结痂好了。”从小在山上长大,爬树滚坡家常便饭,身上有几道小口子,在正常不过了,怎么能说请假就请假呢。他非常坚定:“我不请假。”
敖玄捏着白耘脸颊的软软肉,轻笑一声:“好,哥哥最勇敢了。”
白耘眼睛猛地瞪大,弟弟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捏自己的脸,会影响弟弟形象的。他脖子往后一仰,指尖从带着薄茧指腹从脸颊划过。眼神带着警示和不赞同:“不行。”
“为什么?!”
白耘将医务室扫视一遍,帘子后面的小隔间都没放过。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下医务室外面的动静,确保没人。他够着脑袋,小声道:“身份。”
敖玄????
“这里有好多你的崇拜者。”
“就是特别仰慕你的人!他们都把你当成自己此生最大的目标,想要成为像弟弟一样的人。”
“所以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白耘认真解释道:“弟弟刚刚的动作不符合支队长的形象。”
“我不在乎。”
“怎么——。”
走廊的安静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咯噔咯噔,不紧不慢很有节奏。这似曾相识的脚步声,是激发白耘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钥匙。他后背一凉,是傅教官!怎么办?!他会不会把自己违反纪律的事情跟弟弟说!?弟弟会不会对自己失望!!白耘绞着衣角,不安的眼睛偷偷看向敖玄。
敖玄自打听见脚步声,脸便覆上一层寒冰。
白耘心中一紧,弟弟生气了!弟弟今天生了好多次气,待会儿估计会更生气,毕竟自己没有好好遵守纪律。
怎么办?!他缩着肩膀,扯住敖玄的袖角,晃了晃,小心翼翼道:“弟弟,我不是故意说谎的!我不是故意要违反纪律的,我认罚。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会好好听话,不违反纪律。”
敖玄双眉一紧:“罚!?”
傅沉在门口站定,嘴角扬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好久不见,老同学。”
声音触及耳膜,白耘后背一紧,身体自动笔直站立,姿势标准神情严肃:“傅教官好!”
傅沉微笑回应:“白同学好。”他眸子扫了一圈:“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脚直接迈进医务室,自顾自走向放药品的柜子,透过玻璃仔细研究起里面摆放的药瓶子,他道:“最近有点上火,来看看有什么清火的。”他回过头,视线从他俩身上扫过,问:“老蒋呢?!”
白耘大声回道:“蒋校医上厕所去了。”
“那可惜了!”傅沉惋惜道:“现在是吃不到药了。”
白耘心里???吃药也是要刻不容缓的吗?!小脑瓜一转,思维瞬间碰撞出智慧的火花。这就是傅教官事事都能争优争先的秘诀吗?!遇到问题,不惧挑战雷厉风行争分夺秒!!
悟了!傅教官让人闻风丧胆的打啵,不也是这样吗?!不断提高要求,追求身体和心理极限。
白耘眼里对傅沉的畏惧胆怯,瞬间质变,成了眼里灼灼燃烧的敬佩仰慕。
敖玄毫不客气:“吃不到就滚!”
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礼貌了!!
白耘往敖玄身边移了一步,偷偷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眼神不大认同:弟弟,不可以不礼貌。
敖玄:“……”看向傅沉的眼神极其不友善,嘴巴还是收敛:“你可以走了。”
傅沉笑笑,双手抱胸靠在药柜上,道:“老同学,不应该叙叙旧吗?!”
“没空。”
傅沉暗笑的眸子在白耘和敖玄之间来回扫过,嘴角的弧度更甚:“那老同学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
“啧——,”傅沉惋惜道:“真是可惜了。”他笑笑,看向白耘:“白同学,这是?!”
白耘立马端着站姿,回:“报告傅教官,刚刚不小心划伤了手,敖队帮我涂药。”
“哦~~~,”哦地百转千回,意味深长。傅沉:“我竟然不知道,敖队还这么关心学弟呢!”
白耘点头无比赞同,他开心道:“嗯嗯,敖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敖队不仅聪明能力出众,工作总是受到表扬呢!还特别善解人意,对人可好啦!他还喜欢帮助别人,从来不发脾气,总会很耐心。反正,敖队就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傅沉:“善解人意?!帮助人?!”
这语气?!傅教官是不相信吗?!弟弟只是外表有点酷酷地,但其实都只是表象,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呢?!白耘眉头微蹙,语气中夹着些微不可闻的生气:“是的!敖队帮助过好多人,特别会为人着想,他也不会仗势欺人。他还经常帮助弱小的精怪,让他们不被人欺负。”
傅沉眉尾一挑,看向一脸特别受用的敖玄,不可思议问道:“你给他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