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夜晚安静地宿舍,这一声清冷中带着调笑的声音。
白耘和财桦!!!!!
脑中只呈现一个字:完!!!!!
“给你们两秒钟。一,”
“到!”
白耘和财桦两步从厕所跨到外间,身形板正,姿势规矩。脑门上又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掌规范贴着大腿中线,指腹无意识压紧腿侧,凹下去一个小窝窝;缩在拖鞋里面的脚指头,蜷成一个球。
走廊灯从上洒在傅沉暗笑的眸子上,格外凌厉。
白耘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额角的汗珠随之滑了下去。喉咙发干得紧,唾液腺似乎被扎紧了出口,愣是分泌不出一丝唾沫。喉结无意识耸动了下,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嘴巴和喉咙,因为急促压抑的呼吸气流淌过,像是风过撒哈拉大沙漠,将干涸进一步扩张。
傅沉眼尾向上翘着,嘴角也是一个好看的弧度:“蹲在厕所聊天,是不是更有味道,嗯?!”
白耘和财桦:“报告教官,没有!”
“没有?!”傅沉哼笑一声,打开记录本,笔在上面有条不紊滑动,他继续道:“八班白耘,九班财桦,深夜熄灯不睡,不遵守宿舍纪律,在厕所彻夜长谈。”嘴上边说,笔下边写,慢条斯理但不容抗拒。
房间内除了两道急促压抑的呼吸,和一道沉稳自若的呼吸,就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唰唰声。
笔触是一笔一划的速度,一横一划像是刀子,割在瑟瑟发抖但又得保持笔挺姿势不动的两人心上。
这是一场慢性凌迟,短短的一句话,二十八个字!!
最少的笔画是两笔,最多的笔画是一十五笔。白耘心里默念着傅沉下笔的笔画数,清晰明了,每一笔都不连笔,是按照中文汉字横平撇捺顺序,规规矩矩写在本子上。
傅沉每写下一笔,白耘和财桦衣服上的汗渍,就多一块儿。
“行!”傅沉左手将笔夹在本子里,右手单手将记录本一合,抬手看向他俩,道:“继续睡吧,明天还得double呢!”他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打啵魔是吧,名字挺好听的。”转身,还特贴心将门带上。
房间门咯哒一声,关上了!白耘和财桦直杵杵,站着一动都不敢动。走廊上的鞋跟磕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不见。
这不是要完,这是要W—A—N!!!!
可他俩还是杵着!!
傅教官听见了!!!
打啵魔,一开始就听见了!!!
这和当着正主的面,说他坏话,有什么区别!!!
“我们——,”财桦僵硬转过脖子,月光本就惨白,他的脸比月光更白上几分。财桦嗓子像是被粗绳子磨过,嘶哑艰涩:“我们是不是被打啵了!!”
白耘咬着下唇,艰涩点头。
“怎么办??这真是撞枪口上了!!”财桦瘪着嘴,巴掌就呼了上去:“都怪你!都怪你!说什么不好,要说他。”巴掌扇在嘴上都要扇出残影:“要你八卦,要你口无遮拦!!”
白耘认命低下头,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睡觉吧。”
他垂着肩膀从财桦身侧过,脸皱的不成样子。落下那么多课程不说,现在还得加罚。他觉着自己肩上的担子,还要加上月底的摸底考试,陡然增加几倍。
三座大山,压在白耘的肩膀上!!!
“等等!”财桦扯住白耘胳膊,欣喜道:“我想到了!!”
“什么?!”
财桦搓着双手,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小白!是我连累你了!那个——那个——,”他眼睛盯着脚上的脚丫子,道:“我听说,敖队和傅教官是同学,或许我们可以——,”他抬起眸子,偷偷看了下白耘脸色。小声说:“或许我们可以——。”
白耘歪歪头:“可以什么?!”
“可以让敖队,求个情。”
“可是,我们不能和外界通信。”白耘道:“我们连手机都没有,不可能联系到弟弟。”
财桦脑袋一歪,像个断线的木偶,两眼无神:“完了,忘了这一茬!这次真的完了,要回老家继承四处漏风的破洞了。”
许是财桦脸色过于绝望,白耘安慰道:“或许傅教官只是表面上看着严厉,或许——,”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没自信:“或许就是吓吓我们吧。”
财桦一脸悲戚,交代后事一般:“小白,今天是我们同房第一晚,也可能是最后一晚。今晚是我财桦连累你了,要是以后出去我们能遇见,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不要说不好的话!!要多往好的方面想,才能往好的方面发展。”
“小白,你说的好有哲理!”
白耘挠挠后脑勺:“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看向墙上的时针,都十一点半了,再不睡明天就真得最后一晚。他轻声道:“我们还是睡吧,不然明天就没精力学习训练了。”
“嗯,晚安。”
“晚安。”
安不了一点儿!白耘侧着身子,睁着眼睛看着挂在树梢上的圆月。上齿咬着下唇,心里翻起滔天大浪。刚被表扬还没半天,就被抓到违反纪律。
怎么办?!是不是给弟弟丢脸了!!
白耘把脑袋缩到被子里面,不行,不能认输!!不就是三座大山吗!!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乌伯伯经常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就当,就当是降大任给自己好了。
身为弟弟的哥哥,怎么可能就为这点事情垂头丧气,打退堂鼓。
不!绝不认输!
凌晨五点,起床铃准时响起。白耘猛地睁开双眼,眼白上丝丝血线但眼神清明。穿好训练服,系好鞋带。
铃声越来越大,走廊上奔跑的声音越发急促。铃声一停,各班教官已经在班级队伍最前面,神情严肃扫过每班成员。
“立正!”
“向右看齐!”
“稍息!”
“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全体都有,向左转,起步跑!一二一,一二一。”
晨间训练两个小时,不间断。
训练前半段是在跑道上负重慢跑,十公里,慢跑充分热身。
鞋底整齐划一踏在水泥路面上,惊得树梢上的半梦半醒的鸟儿,忽得被扰了好梦,扑腾一群鸟儿直飞上空,在空中盘旋半天。
林中雾气未散,呼出一口热气,吸进一口凉气。鼻腔内冷热交替,在里面凝成了水珠,顺着鼻孔淌了下来。时不时就见同学,抬起袖子往鼻子下面一抹。
白耘是蛇,天生体温低。让他在跑步的时候,能维持这么一点点的形象。
天已经大亮,队伍脚步声越发沉重,呼气声越发急促。
一个半月没锻炼,白耘身体似是还没适应过来。脚灌上了铅,每踏下去一步,就得硬生生靠着意志才能将脚抬起来。眼前本应该因为出太阳,而越发明亮的视野。现在被汗水糊上一层水雾。心脏在胸腔内扣着肋骨,连着耳膜也被敲得砰砰作响。
林间越发热闹起来,鸟儿喳喳个不停,似是在抗议他们每天动不动就扰鸟清梦的行为。有的鸟儿气不过,不直接飞扑下来戳他们一口,发泄心中气愤。而是直接在他们队伍上空盘旋一会儿,找个最看不顺眼的,一泡空中飞屎,直砸在某个天选之子脑袋顶上。
后半段就得在林中进行野行军,三人为一组。在没有地图指南针等等辅助工具的情况下,根据太阳植物生长方向,或是土壤成分及其水分含量。
自行判断野行最终目的地,并按时到达。
野行军每天都会更换山头,每个山头具体情况不一,且林中植物茂盛种类复杂。
在特训营中,允许为了加强训练使用法力。
每每这个时候,洒满林中的橘红光线,片刻消失殆尽,厚厚一层灰黑色云层,压在林中上空。密林中枝叶疯长,大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作为野生动物,在恶劣的野外环境,都已是家常便饭。只是突如其来冷冽下来的温度,让白耘一时没适应过来。他双手抱胸,手交叠来回上下擦着手臂。手臂升起一丝温度,让他的身体渐渐适应骤降的温度。
和他一组的另外一精怪一人,情况和他差不多。嘴唇微微乌青,倔强紧绷成一条线。
今天野训的目的是在三十分钟内,到达集合地。集合地在这座山头偏南18°位置,距离他们大概三公里。
三人默默无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在野外辨别方向,似是刻在精怪里面的常识。白耘只要抬起下巴,鼻子微耸,就能判断出空气中微小不同之处。
云层越发厚重,越发压低。似是整层云层直接压在树梢之上,林中光线昏暗,空气中冰霜气息浓烈起来。
白耘手指不受控制僵硬起来,身体本能已经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呼出的气息白上一个色号,白耘脚步便沉重一分。
队伍最前面的领头人,是一只雪豹精。原身并不惧怕严寒,可是人形让他少了一层厚厚皮毛。他也不可避免绷着脸,咬紧牙关,绷紧下颚线。
和白耘并排的是一个人类,和白耘一样都用意志在支撑。单薄地训练服,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
伴着寒风是一股大雾,像是一座白色城墙。立在白耘他们前进的必经路上,三人同时停住脚步,神情严肃起来。
看不清路不可怕,可怕的是雾中气息会消失殆尽。他们三人便没了前行指示,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也会让队伍走散。若是三人一队,人没有同时出现,那这一队野训会被判定不合格。
雪豹精转过身,道:“里面的雾气估计比外围还要浓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白耘和另外一人点点头。
雪豹精接着道:“你们拉着我的背包,我在前面带路。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时间不多了。”
时间确实不多了,野训不能带辅助工具,手表还是可以戴的,还是特训营统一发的只能现示时间用的机械表。
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也就是十五分钟。接下来他们必须在十五分钟内走出这一大团浓雾。
白耘抓着前面雪豹精的背包带,雾气浓烈得后脑勺都模糊起来。白耘庆幸的是,进入浓雾之后,气温没有刚刚冷冽,至少让他冻僵的手脚,堪堪回温有了一丝灵活的回归。
空气里面都是水汽,似是呼吸的不是空气中的氧气,而是空气中的水汽。发尖垂着的露珠,不堪重力,滴落在后颈,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三人的脚程逐渐加快,林中是训练靴厚实鞋底,踏在枯枝败叶上,黏腻地咔嚓咔嚓。整座林中,就只有他们三人的声音。
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屏蔽掉其他队伍的存在。似是全世界只剩你一人的错觉。这对群居动物来说,或许是一种心理折磨。但对大多数独行动物来说,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常态。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学员,这种心理考验,已是小菜一碟。
三人在林中急速奔跑起来,就在刚刚,一声哨鸣尖锐刺破浓雾。
五分钟,离任务完成还有五分钟!
跑跑跑——,跑跑跑——。
树叶啪啪拍在白耘脸上,叶面边缘是锯齿状的小刺,一划,脸上便是一道浅浅的血痕。周身的植被越发厚实茂盛,枝条上的尖刺,唰唰划过训练服,嘶啦嘶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未能幸免。
被护目镜保护起来的眼睛,幸免于难。
跑跑跑——,跑跑跑——。
眼前雾墙逐渐稀薄,能见度由一臂的范围,拓展到了一米。三人脚步越发快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点就要到了。
能见度范围的扩张,三人牵成一线的队形,豁然成了三三制。
像一支利箭,直冲目的。
前方山坳平地上,竖起一抹红。一线阳光穿过厚厚云层,射在它飘扬的弧度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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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