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唉。”
玄妈即刻正襟危坐起来,手拨弄下披在肩上的碎发,又抚平因坐姿褶皱起的裙摆,双脚交叠微微倾斜放着。
她手规矩放在膝盖上,说:“玄儿回来了。”
敖玄点点头:“嗯。”
“弟弟!”白耘迎了上去:“今天累不累?今天是不是不用加班?我今天只收了鞑凰送的水果,其他都没要。还看了新闻,我都有记下来,你晚上可以给我讲吗?”
白耘眼睛忽的扫了坐在沙发上,表情要绷不住的玄妈,恋弟脑终于清醒过来,些许尴尬道:“妈妈,弟弟回来了。”
敖玄听到他口中的那一声软软糯糯地妈妈,眉尾挑了下,眸子微动,看着白耘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似乎有些局促。
白耘抬头看向敖玄,求救的意味十足。
敖玄对着玄妈说道:“母亲稍坐。”
“唉,你们忙,你们先去忙。”
白耘将敖玄拉到厨房,小心将门关上。将手机凑到敖玄眼前,怕怕地:“妈妈给了我好多钱,怎么办?我是不是收受贿赂了?弟弟,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吗?”
“没有。”
“妈妈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可能——,”敖玄顿了两秒:“她喜欢你吧。”又接了句:“她喜欢砸钱。”
白耘觉得弟弟在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低落,但稍纵即逝,快到他以为自己直觉出错了。
敖玄说完就转身,打开冰箱,看了下里面,说:“今晚想吃什么?”
白耘指着外面,道:“我去问问妈妈想吃什么?”
敖玄没做声,点点头。
白耘再迟钝,也感觉出了弟弟和妈妈之间微妙地尴尬气氛。他叫妈妈,但是弟弟叫母亲。表面上都是同一个意思,妈妈更亲昵温暖些,母亲可能有点冷冷地味道。
弟弟一回来,妈妈好像有点紧张局促,时刻关注弟弟的情绪变化,有点小心翼翼地意味在里面。
晚上白耘抱着枕头,又去敲敖玄的房间门。这件事情他一直锲而不舍,虽然每次都没成功和弟弟一起睡。
敖玄照旧打开房门,沉默了一会儿,脚就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道。
白耘眼睛一亮,抱着枕头进了房间。他想要蹦着走,但哥哥的身份告诫他行为举止要庄重。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弟弟的房间。房间很简单,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大书架,书架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放台电脑,屏幕正亮着,锁屏状态,电脑前面放着一个本子,笔帽扣在笔头上,应该是刚刚在写什么东西。
落地窗窗帘是打开的,外面是后院,可以看到后院种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挡住了一半的窗户。
白耘坐在了窗户边上的沙发上,晃着腿。
“弟弟,书架上的书,你都看过吗?”
“看过。”
“弟弟好厉害!”他羡慕道:“我也想看这么多书。”
“以后就可以了。”
“嗯嗯——,”白耘抱着枕头的手,稍稍收紧,他手指和食指搓着枕套边,小声问:“弟弟,你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白耘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敖玄,说:“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没有。”
“哦。”
“今天看了新闻吗?”敖玄直接转移话题,淡淡道:“有什么不懂的吗?”
白耘摇摇头。
“那你回去休息吧。”
“我能和你睡吗?!”白耘离床只有五步的距离,他热切地看着敖玄,重复一遍:“我能和你睡吗?”
“不行。”
白耘休息了半个月,手臂上结了厚厚地结痂,但不影响活动。半个月,都是弟弟给自己辅导,课程没有落下半点。
但是看着弟弟又要忙工作,又得照顾自己,还得给自己辅导功课。
角色互换了!
白耘不忍看着敖玄这么累,决定去上学,能给弟弟减轻一点负担就减轻一点儿。刚和弟弟道别,就看见前面一辆亮黄色跑车,车门被打开。
车上下来的人,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一把抓住车门,冲着里面低声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白耘一听,是鞑凰。定睛一看,鞑凰别进裤子里面的衬衫被扯出来一截,耳朵是白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毛乎乎耳朵。
也不知道车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鞑凰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砰得一声将车门,重重甩了上去,头也不回走了。
车里面应该就是江榭,白耘很生气!这个江榭还是没长记性,就知道欺负没有身份证的精怪。
作为人民警察的家属,他见不得这些欺负弱小的行为。心里的正义感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白耘冷着脸,走上前去,食指和中指弯着,指关节轻叩响了车窗玻璃。
白耘学着敖玄冷脸的样子,眼眸微垂,面无表情盯着车里坐着,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江榭。
冷冷道:“你刚刚对鞑凰做什么了?我警告你,不许欺负他。”
江榭一副痞子样:“哦——,我就欺负他了,你又能怎么样?”
白耘心里冷哼一声,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弟弟可以。他决定仗势欺人:“我就告诉我弟弟!”
“你——,”江榭明显被噎了一下,心里骂了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以后不许再欺负鞑凰了!”
江榭意味深长笑了起来:“这可得问他自己了!”
“问他做什么,你欺负他,还要问他?”
江榭笑而不语,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道:“小屁孩儿,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
白耘掏出手机一看,8:25,糟!还有五分钟上课。他丢下一句:“不许欺负他。”两条腿拼命狂奔起来,背上的书包啪啪拍打在他的腰上。
铃响的前一刻,他左脚正好迈进教室,右脚刚要踏进去。黄老师就在他身后出现,白耘一激灵,三步两步奔到座位上。
一上午,白耘都没怎么听课。课上的知识弟弟已经提前教过他了,听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他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鞑凰身上,为什么江榭说欺负鞑凰,还要问鞑凰。
欺负弱小本就是错的,为什么还要问受害者??
白耘撇撇嘴,人类真的好复杂!
“你怎么没去吃午饭?”鞑凰把面包和牛奶递给白耘:“给你买的,吃点吧。”他说话一直低着头,似是不敢和白耘对视。
“谢谢你。”
“江榭他知道错了,以后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再欺负人了。”
白耘:“早上我看到他欺负你了。”
鞑凰脸腾得一下红了,结巴起来:“不是,不是欺负。”
“那是什么?”白耘不解:“你还生气了。”他接着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怕,我们是朋友,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没有。”鞑凰扣着指甲,声如蚊子道:“我们感情很好。”
白耘不解,白耘默默记下了!人类世界要学习的东西还是太多了,生气也可以代表感情很好?!欺负也不是欺负?!
他决定晚上回家之后,再问弟弟。
白耘扯开面包的包装袋,轻轻咬了口,牙齿机械咀嚼,像个已编入固定程序的机器。
脑子里面却很活跃,人类世界不仅要学习书本上的知识,还得学习书本外的知识。像欺负也不是欺负这个问题,他从来没在书本上见过,电视里面也没讲过。要想彻底融入人类社会,弄清问题,还得多花时间。
“你怎么了?”
鞑凰看着魔怔般的白耘,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白耘问:“你来人类社会多久了?”
鞑凰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没摸着头脑,呆愣回答:“我一直在人类社会长大,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人很熟悉,比如他们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们精怪成人之后,就要按照人类生活方式来,有好多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必然的,以前我们都得藏着掖着,不让人发现。现在和人类共处之后,是要被约束一些东西。”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不能和别人睡一起吗?”
鞑凰被他直白的问题惊呆了,他眼睛将教室扫视一圈,压低声音委婉道:“这种问题私下问比较好。”
白耘眨巴眨巴眼睛,问:“为什么?”
“这要怎么解释呢,”鞑凰耳尖泛红,眼睛也是四处乱瞟,他小声回答:“这个要和喜欢的人,才能一起睡。”
“喜欢的人?”
鞑凰轻点下头:“对,喜欢的人。”
白耘的问题又加一:自己喜欢弟弟啊,弟弟也喜欢自己,可为什么弟弟不和自己睡呢?!
“这个你以后就懂了。”
这句话白耘很耳熟,来到人类社会,他问的好多问题,到最后都是这一句。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
不过他也只能回一句:“好吧。”
大家都懂得好多,连鞑凰都比自己知道得多,自己的学习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今天来接他的居然是高翔,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白耘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直接请教人类。毕竟人类才是最权威的解答者,他们精怪也只是按照人类规矩行事。
在他第五次偷偷看向高翔时,后者终于没忍住,问:“是有什么要问我吗?”他笑着说:“哥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照人类外形来看,白耘确实是比高翔看着年轻。一个是被工作折腾得掉发的社畜,一个还是背着小书包读书的小屁孩儿。
“哦——,我知道了。”高翔得意地抬高脑袋,了然于胸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玄哥没来接你?!”
白耘摇摇头:“不是。”
高翔不解:“那是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欺负不是欺负吗?”
“啥?”
“有人跟我说,生气也可以代表感情很好,欺负也不是欺负。我不懂?”
感情一片空白的人类:“这是什么问题?”
白耘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很奇怪,人类之间的问题好奇怪?”他抿了下嘴巴,小声道:“所以,我以为你是人类,你会懂得。”
受到质疑的人类,好胜心蹭的上来了:“懂,怎么会不懂呢?你具体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哥哥,我给你分析分析。”
白耘斟酌了下语句,觉得还是不要把鞑凰说出来,他慢慢说:“我看见有一个人生气下了车,还对着车里的人说你不要太过分了。以为他受到了欺负,就上前去想要帮他。可是他却说不是欺负。”他歪歪头不解道:“可明明他很生气,而且他的衣服都没好好穿,衬衫从裤子里面被扯了出来,皱巴巴地,脸上红红的。”白耘猛地侧过身,看向正在开车,眼睛越睁越大的高翔,说:“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他继续道:“车里的人,也很奇怪。他要我去问被他欺负的人是不是欺负。他自己欺负人,他不知道吗?”
没有见过猪跑但是吃过猪肉的高翔,似乎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人类高级情感问题啊!作为小白,他似乎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一旦回答错了,岂不是成了祸害精怪界花朵的刽子手。如果因为自己说错话,小白被自己引上歧路,他觉得玄哥可能会把办公室的桶装水桶,倒塞进他嘴巴里面。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人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他认输:“小白啊,这个问题很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白耘有些失望:“连你也不知道吗?”
高翔只能尴尬呵呵两声,吞下被质疑的苦果:“确实如此。”
“好吧,我回去问弟弟。”
“对!”高翔兴奋道:“这个问题还是得问玄哥,他肯定能给你解释清楚的。”
人类也不能回答人类问题,人类世界好复杂!还是弟弟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高翔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复杂了,这种事情以后你就明白了。”
“好像所有人都跟我说,以后就明白了。”白耘问:“以后,以后是多久?”
高翔摇着脑袋故作深沉:“天机不可泄露,缘分到了就知道了。”
白耘不死心,总觉得这个问题非人类莫属。而且鞑凰和江榭接触得最多,江榭是人类。鞑凰很多行为都是江榭言传身教的,他觉得高翔一定能回答出来。他问:“我还可以问其他的问题吗?”
高翔吸取教训,谨慎说道:“不是感情问题即可。”
“不是。”
“那你问。”
“我喜欢弟弟,为什么弟弟不和我一起睡?!”
高翔被雷劈得有些内焦,他咽了咽口水,呆愣发问:“这个睡,是名词还是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