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闯江湖 第3章 郎君

暻州城虽地处较偏，但总归是座大城，又连接了水、陆两路，平日里往来的商贩不少，市廛也颇为繁盛，街边吃食、饮子、玩乐应有尽有。

桑芷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微微耸了耸鼻翼，不由自主咽下口水。

从昨日至今日，她只吃了凌风早上摘的果子，又一路从破庙走来，已是饿极了，两条腿就像瘫软的面条，勉强拖动着。

“咕噜——”

红着脸摸上自己空瘪的肚子，桑芷钰偷偷朝一旁馄饨摊子瞄去，店家捞出煮好的馄饨，浇上清汤，香味瞬间四散开来。

她好不容易将视线挪开，却撞上了少年漆黑的眼眸，心头倏然跳动，旋即放松下来，对少年粲然一笑，“饿了吗？要不要吃馄饨？”

凌风径直走到她身边，没有答话。

桑芷钰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冲店家道：“劳烦来两碗馄饨。”

“好嘞！客官，马上就到。”店家抬头应了声，手上动作不停，皮、馅在指尖飞速翻滚。

两人挑了个空位坐下，馄饨很快上桌。桑芷钰瞧着碗中的馄饨，个个晶莹饱满、鲜香飘散，她顾不得手腕的伤，拿起筷子就一口咬下，汁水与肉香在口中弥散。

她虽然急切，但举止仍透着世家大族出来的风范，吃食送入嘴边，小口轻咬，面颊微微鼓起，眼眸明亮，已然盯上了下一颗。

凌风收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那碗，方才还食欲寡淡，此刻却指尖微动，有心品尝。

一碗下肚，桑芷钰用帕子轻拭嘴角，身上暖洋洋的，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好吃，比我以往尝过的都要好。”

店家端着碗筷从旁路过，听见她的小声嘟囔，不禁大笑着回道：“多谢客官夸奖，小店别的不说，这味道可是十里八乡都称赞的。”

桑芷钰转过头，对上店家满含骄傲的眼神，轻笑起来，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只能在暻州城尝到，若是店家能开到京城就好了。”

“哈哈哈，多谢客官吉言，小的日后定当努力。”店家显然将她的感叹当作了夸赞，嘴角高高挂起，恨不得能咧到鬓边。

他探头看了眼两人桌上的碗筷，乐呵呵道：“既然客官赏脸，那这两碗馄饨就当是小店请的了。”

“这怎么能行！”

桑芷钰连声拒绝，将手探入包袱，然而触碰到荷包时，动作蓦地一顿。

她犹记自己昨晚承诺过，钱财悉数用作凌风少侠护送的酬金，如此一来，她便没资格再动身上的银钱。

不说如今的饭钱付不了，日后的衣食住行也成了问题。怎么办，总不能让凌风少侠出钱吧？

正当她纠结之际，凌风已经掏了铜钱，没等店家拒绝，指尖轻弹，就飞到了店家收钱的木匣子里。

店家推辞不了，打趣了一句：“寻常人家多是娘子管钱，客官家倒是不同，钱在郎君手上。”

郎君？

“不、不是。”桑芷钰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良久也就吐出几个不字。

店家将她的脸红嗫嚅当作了害羞，眉眼带笑望着她俩。

“我们不是夫妻。”凌风神色淡然，声音低沉，语罢，他抬眸看向桑芷钰，道：“走了。”旋即起身向外走去。

桑芷钰红着脸对满脸错愕的店家点了点头，快步追上前方的身影。

她偷偷用余光瞄向少年，看起来眉眼冷漠，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不在意。

一旁灼热的视线难以忽视，凌风侧过头，对上少女探究的眼神，平静道：“你不必在意他的话。”

“嗯，我知道，那店家没有恶意。”桑芷钰刚想开口，怎料自己被人安慰了，连忙点点头，眼底染上几分暖意。

两人沿着西街，又陆续进了几家店铺。

路上所需的物什大多备好，东西不算多，仅买了她们约莫五日行程的衣食。快马加鞭下，两人三日便能到宁远县，即使途中意外耽搁了，也绰绰有余。

不过，暻州城内禁止纵马，马市被安置在了南城门外，两人需得穿城而过。

好在她们已经走了一半，且本身就要出城，便也不算麻烦。

桑芷钰昨日来，一心挑选镖师，都未曾好好瞧过城内风光，如今走在街上，满眼好奇，左边瞧瞧右边看看。

街角一座巨大花楼吸引了她的视线，那花楼三层高，外有回廊，形如花瓣，檐角衔着铜铃，微风吹拂，清音环绕。

此时正值白日，花楼门窗紧闭，没华灯初上时的热闹，亦能看出其富丽雅致。

想不到暻州城也能有如此华贵的楼宇，桑芷钰正欲抬腿往那边走，然而瞥见少年侧身进了路边小巷，急忙跟上去，进小巷前还回头略带遗憾地望了花楼一眼。

她打量着两旁墙壁，忽觉此处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快步走至少年身前，将荷包掏了出来捧在手上，“凌风少侠，这是我们说好的酬金。”

荷包中除了三张百两的银票外，还有几十两碎银和几个值钱的首饰，多少带些重量。

姿势保持了没一会，桑芷钰便觉手腕疼痛，两臂微微发颤。

凌风垂眸，目光扫过少女缠着布条的手腕，将青色绣花荷包接下。

桑芷钰悄然松了口气，一边不着痕迹地揉着发疼的手腕，一边继续道：“路上我花掉的那些算是借用，等到了万明城联系上家人后，我再将差的那部分补上。”

这是她琢磨了一路才想出来的法子，做人要说话算话，该给的酬金她一分都不会少。

“不用。”凌风将荷包塞入怀中，神色淡淡。

“可是……”眼眸倒映着前方身影，桑芷钰轻抿嘴唇，脸上犹豫不决。

凌风头也未回，抛下一句：“足够了。”

“好吧。”

桑芷钰嘴上答应了，眼底却存有不甘。反正距离万明城尚远，路上她再想些别的法子，说什么也要把差的给补足了。

两人出了城门，城郊有一大片空地，靠近城墙处搭了几个棚子，其余地方则圈了起来，那便是马市。

她们甫一走近，牙纪便搓着手，满面笑容迎了上来。

桑芷钰跟在凌风身后，目光牢牢黏在马儿身上，脚步渐缓。

这里的马儿显然被精心打理过，马圈里并无太大异味，马儿乖乖垂下脑袋，专心嚼着食槽中堆放的草料，察觉到她靠近，微微抖了抖耳朵，头都没抬一下。

吃完草料，一匹栗色马儿又探头去够竹筐里的胡萝卜，可惜竹筐放在地上，马头又被木门拦着，马儿嘴唇蠕动许久也没吃着，只能气愤地跺了跺脚。

桑芷钰从筐里取出一根胡萝卜，递到它嘴边。

马头猛地往后一仰，嗅到胡萝卜的味道才缓缓上前，低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溜圆的眼睛瞬间瞪大，接着小口小口啃了起来，吃完一根还意犹未尽，用柔软的嘴唇蹭了蹭她的手心。

桑芷钰眉眼弯弯，嘴角微翘，从筐中又取了一根，边投喂，边抚上它坚韧光滑的鬃毛。

周遭除了马儿的咀嚼声再无其他动静，她指尖倏地顿住，慌忙扭头朝两旁瞧去，眸光扫到门口人影时，悄然松了口气。

少年倚着门廊，静静注视着这儿，眼如点漆，面色平淡，也不知等了多久。

桑芷钰匆匆拍了拍手，快步行至少年身边，发现他手中已然牵着马缰绳，眼眸顿时睁大，“选好了？”

“嗯。”少年微微颔首。

视线移至马身，桑芷钰瞬间被这匹枣骝马吸引，情不自禁抚上马儿赤色的身躯，掌下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绸缎。

她放下手，抬眼环顾四周，眸中升起一丝疑惑，“为何只有一匹？”

她们不是有两个人吗？

哦，她知道了。

桑芷钰仰头看向少年，唇角高高翘起，“我会骑马。”

少女满含星光的眼眸中尽是骄傲，凌风移开视线，并未开口解释，只是神色冷静地注视着她的手腕。

桑芷钰顺着他的视线垂下眼睫，紧接着迅速眨了眨，脸色瞬间涨红。她竟然忘了自己手腕上的伤，自己如今根本骑不了马。

她轻咳两声，试图打消此刻的尴尬，“我们要启程吗？”

凌风未言，双手托住少女的腰肢，将人拦腰抱起。

桑芷钰身子骤然悬空，嘴边发出一声惊呼，下一刻便稳稳落在马背上，身后传来肌肉紧实的触感，温热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

身后人猛一拉缰绳，枣骝马便如离弦之箭飞奔了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两旁树影飞逝，桑芷钰望着前方宽敞的大道，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豪迈之情。

约莫两个时辰后，二人行至一条小河边，骏马飞驰的脚步停住，凌风勒紧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抬手将桑芷钰抱了下来。

她们出发就已过申时，如今天色黯淡，夜间行路不安全，商量后决定宿在河边空地。

桑芷钰寻了个较为平坦之处，从包袱中翻出破烂的衣衫垫在地上，缓缓坐下，静静望着河流，小河清澈见底，月光照在河面，波光荡漾。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她蓦然回首，只见马儿在一旁啃食草地，少年一袭黑衣从幽暗的林间走来，举步生风，面容清朗俊逸，两颗墨色的眼眸透着点点星光，宛若山野妖精，手中却抱着树叶跟枯木。

空地上，凌风生起一簇篝火，抽出长剑，就着火光，以剑为刃，几下便削净了木棍的外皮，旋即手腕轻转，木棍两端赫然出现锐利的尖角。

桑芷钰定定地看着少年动作，满心好奇，全然不知他这是打算做些什么。

目光跟随凌风来到河边，她眼见少年握紧手中细长锋利的木棍，眼神凌厉地盯着河水。

桑芷钰眉心微动，起身快步走至少年身边，望着河水中游动的鱼儿，问道：“凌风少侠是要捉鱼吗？能不能让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