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离眼神掠过一丝诧色。
一个人从高处递过来食物让自己吃,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投食?
“你是让我帮你尝一尝烫不烫吗?”
“嗯。”
谢镜离视线落到眼前的苹果片上。
他需要把苹果片从叉子上咬入嘴里。
谢镜离往前倾身,视野范围内除了苹果片和叉子外,还有景应的手。
他忽然想起上次,他吃景应喂的巧克力,“得寸进尺”地把景应的手也……
这时,景应拿着叉子往后避了一下。
谢镜离预备咬苹果片的嘴落了空。
“……”
气氛一瞬间尴尬了。
谢镜离略微抬起目光,看到景应依然保持沉默的模样,他的眼神也与平时一样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的呼吸变重了一些。
是觉得这样做会很有趣吗?还是潜意识里怕手指又一次被吃掉?
谢镜离一把握住景应持叉子的手腕。
景应的手腕被牢牢控制住,无法撤回避开,手里的叉子慢慢往下滑落。
谢镜离迅速伸去另一只手,直接把叉子从他手里“抢”走,张口咬住苹果片送入自己口中。
景应俯视着坐在面前的谢镜离。只见淡黄的苹果肉没入谢镜离柔软的嘴唇中,谢镜离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吃着苹果片,只有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带出小小的脆响。
看上去就像是以为自己被戏弄,于是不快又固执地非要吃掉这片苹果。
“不太烫了,可以吃。”谢镜离咽下,眼睛朝上再次看向景应,“景应,你是不是现在手没力气?要不然我喂你吃?”
谢镜离的声音如往日一样温和,似乎是真的在关心生病虚弱的学弟。
他说完,也不管景应是否回应,就将叉子扎入碗里,插起一片苹果,递向景应。
景应看到,谢镜离在朝自己微笑,他的眉眼唇角都弯弯的,不是那种放肆的笑,不像是要恶作剧开玩笑。
人畜无害。
景应想到了,这个词最符合谢镜离的笑容。
他没有任何坏心眼,是实打实的好心好意。
但景应总觉得他此番举动像是要进行“报复”。
“快一点儿,学长的手都举酸了。”谢镜离轻轻道。
他的语气,像是在埋怨、催促,但更像是柔绵的丝线绕到对方的心上,挑逗般地往自己这边拉扯。
景应握住谢镜离的手腕,下一秒探头,用嘴唇抿住苹果片。
谢镜离像是忘了要做什么,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看他张嘴吃东西的样子。
比起感觉好不好看,谢镜离心里更多的是稀奇。
接下来,谢镜离把叉子还给他,自己拿别的水果,跟他边吃边询问他是怎么生病的,是不是自己听说的那样,是为了保护相机而淋了雨。
难道是他的相机里有什么非保存不可的照片吗?
坏了,他不会是拍到了我没有做好表情管理的照片吧?
谢镜离冷汗冒出,接着又在心里骂干嘛自己吓自己。
只要那种照片没传播出来,只要他没拿那种照片威胁自己,就全当没这种事。
谢镜离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景应说保护相机是因为照片,他就说“比起照片,你的身体更重要”。
其实只要储存卡没坏,照片就没事,但是这样说就好像他的相机坏了就坏了。景应那么爱惜相机,他温柔体贴的部长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景应说,相机有防水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没带伞,淋了雨回到家时寒气已经渗入体内了。
谢镜离笑道:“你给相机随身带着‘雨衣’,自己不随身装一把伞。”
在谢镜离的认知里,淋雨感冒发烧的人,不是体质差,就是不会照顾自己,淋雨后不做预防感冒的措施。
总之都是没用的东西。
如果要进行比较的话,谢镜离更不喜欢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他会又一次想起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儿,仪器嗡嗡作响的吵闹……
谢镜离只教育并关心了景应几句,就跟他聊最近学校里的事,宣传部这边的工作。
“老师对照片一直都很挑剔,唯独对你的照片满意度最高。你这几天不在,老师都还指名说想要你拍的照片呢。”
“……”
“地球离开谁都会转,但是看样子宣传部离了你就转不开了。”
“……”
谢镜离调笑后,与景应一同沉默了一会儿。
景应低着头,能看到谢镜离头顶的发旋。谢镜离的眸光垂在茶几上,唇角像是凝固在翘起的状态,再次开口,缓声道:“景应,宣传部离不开你。”
“你呢?”
景应几乎是紧咬着他最后一个音的尾巴,问道。
谢镜离的发旋、眼睛、肩膀、呼吸,都往上稍微抬了一下,唇角也松动了几分。
“我也很需要你。”谢镜离笑了,说道。
“你下学期就要离开宣传部了。”景应道。
叉子碰撞碗身的声音,清脆响亮地撞击耳膜。
谢镜离:“是啊。”
何止离开宣传部……
“景应,”谢镜离支起小臂,手背托着侧脸,微微歪着头,黑色的碎发在额头上晃了下,视线仍落在茶几上,眼睛含着笑意道,“我可能,不会竞选主席哦。”
我会直接离开学生会。
这应该是一条会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但是谢镜离却听到景应在沉默半晌后,只是“哦”了一声。
他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吗?
“我是说真的。”谢镜离倒也不在意他相不相信,抬起头朝他问道,“景应,你是要继续留下来吗?”
他也在问他——你呢?
宣传部离不开你。
但是有很多人在大二就退部。
从景应的眼神和不作答的反应,谢镜离能很有自信地推测出他的答案是“否”。
可是谢镜离没有立刻就下结论揭开这个话题。
因为景应一直在看着他。
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景应眼里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并不是浮现得一清二楚、触手可及,而是好像在深潭里,混在一起变得复杂。他能看到,却还是看不懂。
若离开了宣传部,离开了学生会,还剩什么联系着两人……
不行,再与他对视下去,就要像沉迷于解高难题一样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没事,现在距离下学期还早。在换届前,我还是部长,如果想退部跟我说就可以。想继续留下的话也没事,选任新部长也会参考我的意见,我会给宣传部培养一位好部长的。”
谢镜离笑着说完,见碗里空了,于是借口去洗碗和叉子,起身从景应面前离开,进入厨房。
水声响起,谢镜离低头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深呼吸了一口气。
以往只要晚上回家就可以放松了,现在却还要一直保持伪装,他也有些累了。
谢镜离回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没有景应的身影了。他听到厕所传来水声,过了大约半分钟后,景应从厕所出来。
“我也去下厕所。”
谢镜离说着,趁景应背对着自己去床那边,从包里掏出备用手机,捎带着溜进了厕所,将门反锁。
总算可以放松了。谢镜离再次重重呼吸,唇角不用保持上扬,眉头也可以随便皱。他抬手揉着太阳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撇着嘴,无神的眼睛瞪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仿佛谁欠他五百万似的。
谢镜离解锁备用手机。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一般这个时间很少再有陪聊单,但是他还是要登陆蓝星app看一眼。
嗯?竟然有一单。
该不会……
谢镜离点开,看到了那一连串他已经牢记于心的数字——客户1255202。
这小子!
发烧了还网聊??什么时候?是刚刚趁我不在申请的吗??
谢镜离紧接着就想到,接的话会不会被发现,毕竟今晚两人共处一室。
但是,不接的话,会不会被怀疑……
他都发烧了,不好好休息是想网聊什么?他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谢镜离还是接单了。
有钱傻子才不赚。谢镜离心想。时间也不晚,是8点半到9点半,这个时间他老实待在床上,我躺在沙发上,各干各的也不会被发现。
正好,可以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也可以看一看他网聊时是什么样子。
谢镜离再次回到客厅,景应正坐在床沿看手机。
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谢镜离心里有些不平衡:凭什么我一直小心翼翼以防暴露身份,他倒好,没任何压力地都可以等会儿当着我的面,用另一种风格跟别人或者说跟我网聊……
谢镜离忽然想使坏,让景应或者说客户1255202今晚不能顺顺利利、舒舒服服网聊。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向景应,心想景应发觉他靠近,会不会躲藏着不让他看手机。
那样就说明,他手机里一定藏有秘密。
但谢镜离都快走到他身旁了,他仍无动于衷。
谢镜离这时想到,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偷看他手机,会不会不太礼貌?
他在他心里不就变成了一个“会偷窥别人手机、侵犯他人**的学长、部长”了?
自己的人设就塌了。
景应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
谢镜离就站在他面前,与他对上视线,眨了眨眼。
景应也眨了眨眼,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
是取美瞳那次,让他在与人对视这件事上,脱敏了吗?今天他看他的次数不止一次,且每次都不是只看一眼就避开。
“那个,不好意思,我有些好奇……”
是谢镜离主动走过来,按道理应该他说些什么才正常,于是他带点儿歉意地笑着开口,扭脸,抬起手,指着目光锁住的目标物,问道: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