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第14章 第十四章

景和十九年，正月十五。

礼部尚书季诩贪赃枉法、勾结后宫，与异地走私往来，实为朝廷蛀虫，今已俯首认罪；德妃季氏，德行有亏，以权谋私，今被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于冷宫；望风镖局镖头华氏及其余各共犯，因不知实情，且协同上京府判案建功良多，功过相抵，无罪释放——钦此。

旨意一下，普天同呼：“陛下圣明！太后英明！”

与此同时，无名茶铺门前的生意忙得如火如荼。

“今日是元宵节呢，掌柜的，晚间的醪糟营生定是卖得好！”阿陆担着一袋糕粉走进门来。

“阿柒，你腿脚快，”我点点头，示意他放在墙角边，又转头冲身侧另一边的小子道，“麻烦去帮我叫几个人来茶铺，好些日子没一起聚过了。”

“掌柜的，你真是……又让我做白工，”阿柒嘴里嘟囔着，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今夜的元宵必须给我多加两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阑珊灯火映亮了整个夜空。以往只在除夕之夜放开宵禁，而今却开办整整十五日的夜市，上京城的大街小巷自是熙来攘往、灯火辉煌。

“那银票自是锦衣卫临时印来充数的，”无名茶铺里，杨忆辰倚着墙，身着便衣，抱臂解释道，“那押运车里的走私银两是记录在册的，不易变动，多亏了各位的发现，锦衣卫按照印蜕复刻出章玺，同时覆上与之效用相似的印泥，只是制法粗劣，所以那几张银票一旦见光便会显出印纹，却又恰巧在那个雨天帮上了大忙。”

“环环相扣，也可谓是严谨。”阳晓鱼蹙着眉头，神色凝重，“但我总觉得此事过于顺利，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季氏倒台不应该如此之快，显得太过儿戏，幕后黑手是否另有其人还未可知……”

一直沉默着的吴念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昨日接到密报，总计十辆押车，前九辆悉数已至京，只最后一辆所载珍宝古玩，在赴京的路上被歹徒劫去。而陛下的意思是等年后再严查此事。”

“……果然与那虎头铜符脱不清干系。”

茶铺里的气氛沉重起来，一时寂然无声。

“不管怎么样，人平安无事便好，剩下的事情，便是上京府衙的管辖范围了。”最终还是我笑着出声，打破沉默，“元宵佳节，满座团圆，一时放下心中烦忧，也算好事。”

我再转头，却见华俟立于窗边案前，手中拿着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信纸，神色莫辨。

“华大哥，看什么呢？”

华俟一惊，转头却见温婧站在身后，眼中含着掩不住的好奇。

“陌上传来的信，也不知是谁从窗里送进来的。”华俟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你也看看吧。”

闻言，我们几人也围了过去，凑在信前。

“诸位师兄师姐亲启……”温婧轻轻念出第一句。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听闻各位师兄冤屈都已昭雪，小弟心怀雀跃，恰逢元宵将至，执笔写家信一封，望诸位切勿记挂。

我现在很好，就是不太方便与诸位见面。如今我处在一个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境地中，与当初牢狱内救我之人——也就是段凌仁段凌华兄弟二人住在一处。听他们说，家母依然活着，只是素未谋面，而如今我们暂且住在此处，忙着一时的农闲生活，就是为了等她回来。

我自小与诸位生活在一起，同饮同宿，情义上或许比我的母亲还要略浓几分。我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自小把我弃在望风镖局门外寒风里而去的生母，但各位在我的心中，已经亲如家人。

所以，今年的元宵节，除我之外，师兄师姐们应该都聚在一处吧？谨以此信，请段兄送至窗前，也当是天涯若比邻。

最后，勿念勿挂，元宵快乐。

——周陌上敬上。

景和十九年，正月。

“前任门主……还活着？！”叶霑含喃喃自语。

“不要太过担心，”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笑了笑，“斯人尚在，有缘自会相见。眼下周陌上已无大碍，各位且先放下记挂，安度元宵吧。”

华俟微微颔首，其余众人也会心一笑。

我却又见阳晓鱼朝我使了个眼色，便随她行至茶铺门前。冷面剑客一如既往地手握玄铁剑，沉声道：

“今日午时，听雨楼的那位给我传的消息。”

“怎么说？”我也收敛了笑意。

“只说家师曾在上京都城里有过行踪，甚至在上届武林大会中大放异彩，但此后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夜幕下，阳晓鱼眸色有些暗沉，“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武林大会上，以‘红颜剑女’的名号与人相斗，并位列三甲。”

我思索了一阵，轻轻开口：“所以说……武林大会是唯一的线索？”

“没错，”阳晓鱼眉梢紧紧蹙着，瞳深似墨，“前任武林盟主逝去多年，如今武林大会三年一度，由六派轮流举办。只要能找到当年与师父相斗之人，便应能得知几分真相。”

“距离武林大会还有将近六月，你这时候找我是为了……”

“我会寄宿此处约莫六月，银两无几，但可出人力。”阳晓鱼的最后一句声音细若蚊蝇，放下话便转身离开。

我怔了一会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边逐渐勾起一抹笑意。

——过了这么久，省不省工钱早已经无所谓了。

至于朋友嘛……好像又多了一个呢。

“吃元宵啦！”华芷昕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众人坐在木桌前，眼前盛出一碗碗白玉团子，冒着腾腾热气，分外好看。

“……香啊！”华俟先行动了筷，口中糯米与黑芝麻混杂着的香味蔓延开来，不禁双眼放光，“才一月不见，阿妹你的手艺又有精进！”

华芷昕笑而不语。

“劝君金屈卮,满酌不须辞。如今这茶铺里未曾备酒，我们便以碗代盏，干了这元宵！”不知又是谁起哄了一句，引得满座哄堂大笑。紧接着，众人却又陆续起身，手中各端一碗元宵：

“今夜过后，便是春日——我敬在座各位！”

“愿新岁伊始，万事胜意，大顺四海承平！”

“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幸而相逢盛世，共度今宵！”

“干！！”

我望着兴致高涨的众人，缓缓笑了。

再看窗外，圆月高悬于青空之上，无声地映照着人间灯火。街道上人声鼎沸，有稚童提着一盏花灯，兴致冲冲地穿街而过；有眷侣行至桥边，于粼粼波光之上携手相望，互诉衷肠；也有三五成群的朋友，围在一个灯铺前，对着一纸灯谜谈天论地；更有数不尽的人，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地聚在一起，普普通通地度过一个难忘的元宵盛夜。

我不知道，那些出现在我梦中的场景，是否是我们的往昔。

抑或是……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浮云种种，大梦一场。

但倘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愿长眠在如今的梦中，醉不复醒。

第一卷：如梦令，完。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24人

老师：0人，总计2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