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翠华已经打定了注意,她要嫁给这个男人,他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太像当初的徐毓臻了。
他说话也不像时下的男人那样大嗓门,很是斯文礼貌,看着也干净清爽,听说他还是大学生,这在他们这一片可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总之,除了不是城里人和家世不达标,他满足了翠华的一切幻想,可她现在也接触不到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在房间里看书的两个孩子也听到了韩成文的声音,打开门跑了出来,童妮礼貌的叫了一声韩叔叔。心里想着这个人他有点好,上次让她搭便车,耐心的回答她的各种问题,也没有嫌弃她,童妮愿意讲礼貌。而且翠华在来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她了,跟着她出门就一定要当个乖孩子,要讲礼貌。
“爸爸,我能跟妮妮姐一起出去玩吗?妮妮姐会捉鱼,会抓兔子。”
砚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些事情呢?等来年开春的时候,他还想跟着妮妮姐去挖一挖野菜,妮妮姐说野韭菜可香了,比自己家种的香多了。
他一个城里长大的娃哪里知道,这些在他看来新鲜好玩的事情,在乡下却是家里为了在青黄不接时,不至于挨饿太狠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年头,化肥产量非常低,只有有门路的生产队才能弄到一些指标,他们这样偏远的地区是想都不要想的。
土地得不到足够的肥料,没有足够的养分补充却不间断的种植,产量哪里跟的上来。所以往往一年忙上头,交了各种各样名目的税收后,就不剩什么了。如果平常不算计着吃用,根本支持不到下一个收获季节。
农民是没有粮票的,只能家里有什么吃什么。而且交公粮的时候,为了保存运输方便是不收红薯之类粗粮的,必须折算成小麦稻谷这一类的硬通货来抵扣,所以他们这里的主食应该算是红薯玉米这一类的。
翠华向往城里,不单单是一方面的原因。城里就是再困难的时候也会有供应。而农村人虽然有地,却没有自主权,都是干部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碰到靠谱的干部,可能收成还不错,碰到不靠谱的,一年上头可能多半是在瞎忙,出了大力气,却不会有结果的那种。
还有城乡之间壁垒森严,城里人天然对乡下人有歧视,特别瞧不起,总觉得进了城就高人一等了一样。
城里的工人虽然也累,可人家好歹有工资有福利。因为种种限制,农村人想进城堪比鲤鱼跳龙门,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
“现在不行,外面天冷了,你身体不好,冻不得。”成文一口否决了。童妮的妈妈新寡,不管是他送砚青去找童妮,还是翠华送童妮来找砚青,面上都不太好看。
“哦!那好吧!”砚青虽然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他知道爸爸说的是对的。他小时候就经常感冒发烧,确实要多注意。
两人并没有久呆,到了饭点还赖在别人家里是极不礼貌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至于童妮带来的那些东西,韩成文也不好和翠华一个女人推来拉去,只能收下了了,不过给了童妮一包大白兔当回礼。
他好歹在革委会办事,还是有些门路的。不过他都用来给砚青寻摸各种补充营养的物资了,对自己反倒不怎么在意。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又彼此不理睬了。翠华想让童妮把糖给她,让她收起来,童妮揣进怀里就不拿出来了,全当她的话是耳旁风。
翠华尝试了几次不成功,在脾气上来前又压了下去,索性放弃了,心里开始想其它事情。童妮则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想着下雪的时候兔子跑不快,非常适合出去抓一抓。至少也容易看出它们的行动路线,等到了晚上在守株待兔。
这是她今天刚学的词语。砚青说下次两人再见面的时候会教她更多的字,他还想借一本小人书给她,不过她怕沾了雪花弄湿了,像糖一样捂在胸口就怕弄皱了,就没拿。下一次可以带个布袋子,用来装书,她现在对书还是很敬畏的。
两人刚走到大队的路口,就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傻子。那天大家动手时都是朝着有肉的肚子屁股踹,不脱衣裳真看不出什么,傻子的弟弟田爱国也就没有追究。可傻子自己身上疼能不清楚,一口咬定自己被打的好狠,想让弟弟给自己报仇,就差脱裤子证明了。
田爱国本就暗恨他妈偏心,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哥哥,自然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上纲上线的。傻子在家里躺了几天,心里气不过,就可劲的折腾他妈。谁知道田爱国奸诈的躲了出去,她妈就是有力都没出使。
好不容易他身上不疼了,这不又出来晃悠了。说不定能运气好能碰到哪个落单的小媳妇/小姑娘揩揩油。没想到一次就碰到两个,他心里最喜欢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但那老的走路一扭一扭的,大冷天的还掐着腰,肯定是个骚的......
翠华说胆子大吧,也大,她都敢杀人了,还能不大?说胆小吧,也算小,她就特别怕傻子。她之前怕傻子,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人没有道理可讲,谁也料不到他能干出什么事来,不可控和未知让人害怕。现在也怕,是担心傻子可能撞破了自己干的事,还有那两件遗失的关键物品,都让她心慌。
翠华壮着胆子继续走了两步,看到傻子朝着她们的方向大踏步的走来,忍不住转头就想往回跑。一旦有什么事,她习惯性的想躲在人身后,让别人给她出头。
“往大队跑,这里离大队近。”童妮看翠华傻里吧唧的往回跑,和他们住的方向完全相反,怕不是吓傻了吧?她“干大事”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翠华一想也是,万一来不及跑回韩家就被傻子抓住了呢?还是往大队方向跑近些。童妮看她回头了才继续往前走,双手不忘捂紧藏在胸口的糖。她眼睛四处扫描,一样趁手的武器都找不到。就连脚底下路也是土路,连小石头都不能抠出几颗。
她还没想好对策,不过人往旁边移了移,坚决不对着傻子走。傻子估计有意逗弄她们,她们往左移,傻子也跟着动,她们往右移,傻子赶紧调整方位,就和猫捉老鼠似的。
他□□的时候露出的那口黄牙,让两人一阵恶心。童妮想着要不就往地里头跑算了,斜着跑,只要速度快,不愁跑不掉。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翠华用力推了一下,人就往傻子怀里扑。
她刚洗的香喷喷的手,要是碰到了傻子得有多恶心啊!她都来不及瞪翠华,强行扭转身体向前用力踢了一脚。
她腿长,这一踢恰好踢到了傻子最脆弱的部位,疼的他“啊”的一声惨叫,人紧接着弯腰驼背的蜷缩在一起,手也捂着那部位,哪里还能追她们。童妮力气特别大,这是踢腿的姿势不对,不然能把傻子当场废了。
等两人都脱险了,翠华脸上有点讪讪的,早知道死丫头那么厉害,她刚才就不会干那种丢人的事了。有心想解释一句,说自己刚才不是故意的,完全是条件反射,又一想,自己跟个仇人的女儿解释个什么劲。
好在童妮早就知道翠华的为人,并不觉得伤心,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以后还是得继续防着翠华才行,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再次想出什么法子害了自己。
翠华别扭了一会儿,很快就放开了。她是真的看上了韩成文,而且她也想早点搬出这个鬼地方,她晚上总觉得凉飕飕的。她说是不搞封建迷信,不信鬼神,可大军是那样的死法,她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心里多少有点虚的。
第二天吃了早饭,翠华就回她娘家了,她想让她妈找人帮她说媒,给韩老师说。自己亲自去找媒婆,总是不太好看。
翠华过来的时候,她娘家人刚吃完早餐,煮的萝卜红薯,掺杂了点玉米糊糊。大冬天的不怎么干活,一般人家都是吃两顿。
“翠华来了。”
“妈在后院。”
说话的是翠华的两个嫂子,她们俩在收拾碗筷。家里的孩子刚吃完就跑外面疯玩了,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外乎是和其他人一起闲扯,装高深。
大多数家庭都这样,不管农忙还是农闲,家务事男人一般不沾,都是当甩手掌柜。两嫂子性格比较老实,还是在那三年困难时期,家里过不下去了,童母各用了一袋荞麦给两儿子娶回来的。
别看童母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在家里很有威信,能管住全家人,除了翠华。不过翠华也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她怪老太太拆散了她的好姻缘,怪她重男轻女,可一有什么好事,还是会想着娘家。
童爸爸以前也当过家,可他当家的时候,碰上年成不好,一家人差点饿死。后来不得不去省城找活干,在快饿死的时候,被主家徐老太太收留了。
童妈妈嘴皮子利索会来事,哄好了心善的徐老太太,夫妻俩的营生都有了着落,看家里的女人更能干,童爸爸从此就不再管事了。
母女俩去房间说了一会儿话,童妈妈不是很赞同:“那韩老师人才是不错,可他们家现在也是一团乱,连个住的地方都腾挪不开。你现在好歹住的宽敞,在队里也没人敢欺负你,你这是何苦呢?”
翠华家的房子可是青砖瓦房,在村里算是少有的了,要不是她当初和村里的干部关系好,一准会被打成富农。
童妈妈家一大家子人,有钱都不敢修新房,还不是怕太出格,惹的其他人眼红挨批斗。翠华也是运气好,又拖了那家的福,才躲过了一劫。
知女莫若母,童妈妈一打听就知道翠华是看上了人家那长相了。可长相能当饭吃吗?
“我不管,我就要嫁他。你也不想我以后当个孤寡老太太,死在家里都没有人发现吧?”他们队有先列的。
“我看童妮那丫头蛮能干的,趁她现在年纪不大,你对她稍微好点,不怕她以后不给你养老。”她听老大抱怨过童妮抓了鱼也不拿来孝敬她的事。可她看到的却是那孩子愿意吃苦,敢想敢干,这样的女儿养熟了,也不比儿子差。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来历,我看到她那张脸就忍不住来气。”翠华不开心了,她妈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劝她这不行那不行的,烦死人了。
“那韩老师,他对你有意向吗?”剃头担子不能一头热啊!
“你找人说和说和不就行了,这里不都是靠媒人说合说和吗?”要是韩老师对她有意向,她还用得着自己找媒人?
“翠华啊,听妈一句劝,这上赶着不是买卖,这种事还是男方主动比较好。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女方上赶着会掉价,嫁过去后也会让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