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也为难,现在是打也不是,放也不是。打狠了吧,以后田爱国肯定会给他们队使绊子,可要是打轻了吧,又起不到教训的目的。
想了想,大队长清了清喉咙说:“田爱国不是好惹的,我们也不好闹太过,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谁,每人踢个两脚,揍个几拳也都说得过去。等打完了,赶紧去把田爱国叫过来,就说这都是一个误会,我们以为进贼了,不知道是田大队长的哥哥。”
是的,田爱国,现在混上了民兵连的大队长,不止手里有枪,还有人。想搞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说起来他能当上队长,还是拖了那次批斗的福。之前提到的,有一家被斗的最后只剩母子俩,人家也不想活了,一把耗子药,搞死了小半的干部,还砍了带头闹事的那干部对象一家。
田爱国借着这样血腥的机会上位,自然也吸取了教训,并不敢搞的太过。说来这里之所以相对比较太平,还是拖了那家的福。所以同情第一家的人也许不多,但是生产队里至少有七层的人心里感激那被批斗的第二家。
大队长派去找田爱国的是个机灵人,听他语气略带卑微讨好的那么一说,就成了田大福大晚上跑到他们六队去偷鸡摸狗,六队的人还以为是本队的村民想挖社会主义的墙角,给揍了一顿。
这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见谁,等打完了,这点灯一看才发现打错人了,原来人是民兵连大队长的亲哥哥。这不,赶紧派人送信来了。
等田爱国骂骂咧咧的穿上军大衣,赶到翠华家时,傻子已经被擦洗干净,坐在翠华家的堂屋里了。人还没醒来,歪着头靠在椅背上。
一群人私下里也在小心议论这大福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看他不睁眼的时候,蛮正常的,不像是个傻子。”
“听说他们小队里有孩子故意逗他,让他吃鸡屎,他捡起来喂人孩子嘴里了,就是傻也傻不到哪里去。”
“你说他该不会是装的吧?听说他妈因为他这脑袋不太灵光,从小就偏着他,家里一有点好吃的,都进了他的嘴里。”
“就是,田大队长听说也不太待见他这哥哥。你们说这大福该不会是为了逃避劳动,或是骗吃骗喝,故意装的吧!”
“不可能吧?他家里人能愿意?”谁家能容忍一个壮劳力白吃白喝的。
“说不准,他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勤快人。再说占的也是集体的便宜,有什么不愿意的。”主要是人家老子娘向着,其它兄弟姐妹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人也有分寸,知道田爱国快来了,议论的声音都很小。去叫人的队员,怕这些人不知道分寸,露了馅,进门前还特意咳嗽了两声做提醒。
田大贵确实心里不爽他这巨婴哥哥,自家人能不知道自己家人的底细?只不过正和大家想的一样,老子娘护着,拿他没办法。
田爱国进门后,看田大贵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也没想继续追究。他也不能到处树敌,就是要搞谁,也只能一个个的来。不然人人都反了他,他就是有枪也压不住。
“田队长,你看这事闹的。真不好意思啊,谁能想到这么晚了,你大哥会跑这么远呢!都是一场误会,要不,我们帮您把大福送卫生所检查检查?”大队长瞅准了田大贵不会耐这个烦。
“不用了,我大哥他脑子有点问题,干点什么事出来都不稀奇。他肯定不是来偷东西的,估计是想回家认错了路。”
他才不会给人留话柄,说大福是傻子他认,不然他那俩被打死的媳妇不好解释。要说大福偷东西他田爱国可不认,那性质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说成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破坏国家建设,保不准连他也要受到牵连。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会儿官腔,以大队长派两人送田大福回家结束了。其他人各回各家,睡自己的大觉去了。
这种场合童妮一向都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也不会有人问她的意见。等人散光之后,翠华肺都快气炸了,今晚真是事事不顺利。
先是自己在外面挨了好几个小时的冻,又差点被大队长家的那个母老虎当场抓住,连今晚的正事,解决童妮和傻子,一个都没办到,真烦。
童妮看了翠华一眼,自己去厨房烧水洗漱去了。
她有两年处于人管没人顾的阶段,大概是**岁的时候吧。她那时还不太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翠华不管,大军不敢管,童妮外婆,翠华的妈对徐家的感激愧疚之情也消耗完了,童妮只能生生挨过了那两年。
饿到是饿不死,她能隔三差五的溜进翠华的房里偷点粮食煮糊糊。就是冷,钻心钻肺的冷,而她没有解决办法。
他们家的条件其实还可以,大军年富力强,又能吃苦耐劳,总是能拿满公分。翠华是关系户,干的是记工分的活,也能拿满工分。
其实刚开始翠华要脸面,只拿八个公分的,后来下面的人又是闹又是说闲话,翠华一气之下让她的“好朋友”大队长干脆给她算十个公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强硬起来了,下面的人渐渐的就不多嘴了。村里大多数人不识字,谁也不想被人穿小鞋,或是记工分的时候动点手脚。每天记完公分后,都会让你按手印的,那表示你同意记录的公分是准确的,以后就是想闹都没有理由闹了。
两个双满公分,家里有只有一个孩子,还养的不怎么精细,所以童妮家是过得去的。可惜家里条件再好,也和她没有关系,爹不疼娘不爱的,她自然就跟着沾不上什么光了。
粮食的事情能够解决,可衣裳她实在没有办法。童妮就是那几年冻的厉害了,手上、脚上,还有大腿外侧都长了冻疮,现在才十一月份就开始痒的不行。
她也是无意听到人说什么茄子根,冬瓜皮之类的煮水能缓解,这才每天煮点水出来擦洗。至于看医生,冻疮膏什么的,她想都没有想过。
一是没人和她提过,她不知道这回事;二来嘛,这都是要钱的。她赚钱途径有限,肯定舍不得花的。而且她都知道自己不是翠华的亲孩子了,她还想攒钱去找她的亲爸爸妈妈。
她想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养她一阵子,她还有点想读书,等她再长大一点了,她会还给他们的。
在等水烧开的时候,童妮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也只是空想,她暂时还不知道她的亲生爸爸妈妈在哪里。她肯定是不能问翠华的,她要是一开口,翠华肯定会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那她撞破翠华杀人的事很可能就瞒不过去了。
童妮踮起脚尖揭开锅盖,看水已经沸腾了,又重新盖上了。踮脚并不是因为她矮,而是她怕水里的热气往上跑的时候烫到了。她手上的冻疮已经很严重到好些地方都裂开了,冷热都很敏感。
盖上锅盖后,她用小铲子把灶屋里的余火全部铲到了烘笼子里,她晚上要靠这个取暖。她现在就一床棉被,垫和盖都是它,晚上往身上裹一裹睡在稻草上也还行吧。
等再冷一点,她冻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去拿大军的那床。人才死,还是横死的,她其实有点怕,暂时还不敢乱动他的东西。棉衣是翠华改的,又不是她拿的,她觉得这件事不该算到她头上,她心里有一套很奇怪的逻辑。
弄好烘笼子后,童妮把热水用水瓢舀到一个印着大牡丹花的搪瓷盆子里,端进了自己的房间。放在地上后,又用木棍抵住了门,才开始擦洗泡脚。
搪瓷盆是翠华不要的,因为盆子底部的好多搪瓷脱落了,还有点漏水,翠华嫌弃难看。童妮剪了点空的牙膏皮,塞进漏水的地方,两边捶平加热烧一烧就堵住了。
他们家的这所房子,是翠华怀着她回乡的那年建的。那时已经搞了好几年的集体经济了,物料什么的都不好搞,砖都是在附近的农场去拖来的,那里有黄泥。
建房子的钱嘛,是在城里帮工的时候“攒的”。徐少爷一家是很大方的主家,他们俩口子的工资,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收入,到是存了不少。
不过那时候,村里起码有一半的人家还是住的茅草泥巴糊的房子,他们家也不好太出格,加上各种材料紧缺,没点关系不好搞。
最后他们家也只用了红砖建外墙,堂屋和各房间之间的墙都是用玉米杆扎成一排,之后在上面抹上用碎稻草和泥巴以适当比例混合成的泥巴糊出来的墙,而且不到顶,大概只有三分之二左右的高度。
童妮见过别人家的墙,哪怕用同样的材料做成的,别人家里弄的粗糙,墙面不像墙面,还能看到里面的玉米杆子。可他们家的墙,大军怕翠华嫌弃,特意抹上了厚厚一层泥,弄的光滑又平顺,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童妮之所以用木棍抵着房门,还是因为看到翠华干的事有点被吓到了,怕晚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就被人给弄死了,她可不想死,又暂时没有其它地方去,只能处处小心了。
不过她每晚睡觉前都把家里的那把菜刀拿回了房间,就藏在床上垫的稻草里。要是用不到,早上就趁翠华起床前还回去,反正她是不可能比自己早的,自然也就发现不了这个小秘密了。
翠华看童妮回房后,撇了撇嘴,也回房了。
她最近也没睡好,她的房间和大军的房间一前一后,而且大军可是死在她的房间里的,她敢睡才怪。大军的房间她不可能去睡,童妮的她更不愿意,只能先自己熬着,等想通了就好了,心里过了这个坎她就不会怕了。
不过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傻子听懂了她的暗示,这说明他是真的不傻。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他藏的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如果真被人藏起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揭穿她呢?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再继续对着童妮了。队里人说闲话不少,但大都是说童妮可能是她和别人生的,因为她长的一点都不像童家人,也不像翠华。目前还没有人往童妮压根不是她的孩子上想。
她听说童妮那妈有点少数民族或者什么外国人的血统,她也不清楚。反正听人说那个女人长的有点像新疆人,她的五官比一般人立体,童妮完美的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点。呸,呸,呸,是完美的继承了徐少爷的优点。
她想摆脱童妮,可又不想弄的面上太难看,破坏自己的形象。这个年代的女孩子就是想送人都送不出去,除非是当童养媳。想来想去还是把死丫头弄远点丢掉才行,到时候就说她自己走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