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闻亲王一怒冲冠为红颜,真真好一段佳话。”
“拜大皇子所赐。”
“谬赞谬赞。”
“大皇子思虑长远,手段高绝。本王佩服。”
“愧不敢当。能得闻亲王一句赞美,小王惭愧。”
楚概左顾言它,不入主题。魏闻寒明白他的目的,现在优势在敌,楚概大可以耐着性子和他磨,直至到他能狮子大开口。
他可以等但是沈时没时间等!!
魏闻寒率先开口:“谈谈你的条件吧。”
楚概眼中精光一闪,但是装作一脸苦恼道:“本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很是让人头疼。”
“本王自当奉上楚格人头,助大皇子早日继位。”
楚概抬眼一笑,表情甚是满意:“闻亲王果真爽快!”
魏闻寒脸上毫无波澜,直接开门见山道:“大皇子不如一并将所有条件奉上,本王绝不吝啬。”
楚概眼里贪婪之色更甚,就像一条饥肠辘辘的毒蛇,终于找到了一个兔子窝,里面是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崽子,一口一只直接下肚。
现在魏闻寒对他来说就是那个兔子窝,他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一口口吞下他想要的,只要他张口!!
“两国边境一直争端不断,小王甚是头疼。”
“大魏会和贵国签订十年条约,保证边境不起争端。”
“十年?”
“大皇子想要多少?”
楚概端着酒杯,悠悠抿了口酒,微眯着眼细细品着入口的醇厚,不语静静等待魏闻寒的加码。
“十五年。”
楚概放下酒杯,酒杯发出一声叮得清脆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十分分明。不急,再加。
“二十年。”魏闻寒眼中有了一丝不悦,但很快强压下去。
楚概没有放过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怒意,但他不在乎!眼里尽是上位者的得意狂妄,模样却斯文坦然,慢条斯理道:“可以考虑。”
“大皇子还有什么条件?”
“这个——,”楚概收了声,拍了拍手。随即一个侍从低着头双手端着托盘从外间进来,托盘正中间放着一卷黄帛。
黄帛用一根金黄绸带束着,托盘右上角放着研磨好的砚台,砚台上端端支着一只狼毫,笔尖干净没有一丝墨痕。
侍从将托盘稳稳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楚概从容起身,手指点点黄帛:“这便是本王,最后一个要求。”
魏闻寒抬眼看着胜券在握的楚概,没有回应。
“想必闻亲王大概猜到这里面是什么内容了。”楚概眉尾一扬,嘴角弧度渐深,手拿起黄帛,慢条斯理解开黄绸带,道:“本王没有楚格那么贪心,更没有我那将死的老父亲那样贪婪。”他将黄帛放在桌上,指尖推着转轴缓缓展开,将帛书内容置于魏闻寒眼底。语气上扬,贪婪中带着兴奋:“边江一城,你我皆能如愿。”
魏闻寒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自从那天晚上跟他说对不起。到第二天他起床时,铭十三告诉他,王爷有要事处理,这几天都不能回来。
特别嘱咐要沈时好好吃饭休息,不要担心。事情处理好之后马上就回来。
沈时躺在软榻上,半支着身子,心不在焉。一旁的铭十三拿着一本鬼怪话本,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他听。
读到精彩之处被噤了声,自顾自沉浸在话本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尴尬道:“我刚刚读到哪儿了?”
沈时兴致缺缺:“蛇妖在蜕皮。”
铭十三将书页往前翻了翻,手指指着上面的字,眼睛快速划过:“嗯——,找到了!书生半夜惊醒,屋外传来阵阵沉重喘息声——。”
“换一本吧,不想听这个。”沈时打断他,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乌金匕首。
第十天了,魏闻寒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没听说前方有最新战报传回来,应该双方还在对峙中吧。
“你想听哪本?”铭十三翻翻身旁一摞的话本:“有白狐报恩、白兔复仇——。”
沈时摆摆手:“怎么都是白呀?”
“不要白是吧,嗯——,”铭十三从话本堆里上下翻找,从里面抽出一本《黑熊娶亲》,:“这是本黑的,要听吗?”
沈时全无兴趣摇摇头,看向窗外,眼睛虽蒙着雾气,还是能从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池面上,感受到阳光分外美好,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铭十三看了眼外面,园中的花开得更甚了,一朵朵饱满娇艳。在看看沈时无神迷茫的眼睛,眼里闪过一抹不忍情绪,嘴角一扬,朗声道:“行啊,我们出去走走。”
“山上是不是会有野果子,我们去摘吧。”
“有是有,但是——。”铭十三对上次吃了野果,上吐下泻的悲惨场景记忆尤深,那种不能由意志控制的无助感,深深刻在脑子里。抗拒又无助道:“我们还是不要了吧。万一又摘到不认识的,那就糟糕了。”
沈时灵光一闪:“我们可以找花大夫一起啊,大夫总会认识野果子吧。”
铭十三眼前一亮,赞同道:“有道理!”
“我好歹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现在却要给你们找野果子?!”花琅嘴里不停嘟囔着,手和眼睛却没停,手扒开密密的枝叶,眼睛细细辨认树叶果子形状颜色以及周边有无细小的绒毛和小刺,确定是不是有毒。
“花大夫满腹经纶,通晓药草之术,真真大材小用了。”铭十三趁机马屁不断。
花琅:“哼。每日新鲜瓜果都不够你们吃的,还要自己亲自上山找?!”
铭十三:“这不是别有一番趣味嘛!你不懂。”
花琅:“确实不懂!春天蛇虫多,要是被咬了,自己找地方哭去,别找我!”
铭十三:“别呀,花大夫救死扶伤,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时一路听着他们打趣斗嘴,心里舒坦不少。本来就因为眼睛不好使,让身边的人都紧张起来,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心里发堵。现在好像大家又恢复到以前的相处方式,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
自己在旁边抿着嘴一个劲儿的偷乐。
向阳的半山坡,草木尤为茂盛,空气中都是一种青味。沈时皱着鼻子嗅了嗅,是草木新生的味道,是生命生机勃勃的味道,还有一点点野果成熟的淡淡甜味。
铭十三扶着沈时的胳膊,牵着他的手往前一探,认真说道:“这个是茶耳朵,你摸摸。”
沈时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在一众翠绿单薄的茶树叶子中,有一片特别肥厚泛着白的叶子。又用手指摸了摸,有些惊讶道:“好厚实!”
“那些红红的,叫树莓。就不让你碰了,上面有刺。你等下我去给你摘,”铭十三小心避开枝条和树叶上的针刺,树莓果实有点像草莓,但却是空心的,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捏烂。只能轻轻捏着它再把它摘下来。
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小捧,献宝一样端着给沈时:“你闻闻,好香。”
沈时捏起一个,红红的软软的,放到鼻子下面,一种果实成熟的香甜充斥整个鼻腔:“闻起来好甜。”
“我们多摘点回去,让后厨给我们做蜜饯或者糕点。”
“好啊好啊。”沈时点头赞同。做成蜜饯或者糕点,应该就能保存久一点,魏闻寒回来说不定也能吃到。
沈时有点的积极想要自己也去帮忙摘:“我也去摘。”
被铭十三拦住:“我们来就可以了,你去那边坐着。”
“行吧。”沈时想想自己好像也是不太方便,要是扎到手,还要麻烦花大夫给自己包扎啥的,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沈时坐在石头上,铭十三他们就在树堆里找着野果子,时不时传来几声被扎得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要么就是几声哎哟。
花琅就在旁边现场指导:“这株可以摘,小心别摘错了啊。到时候吃坏肚子,就好受咯。”
“那边的不能摘,上面有动物的粘液,不能要。”
“这个没熟透,不要摘,留着。”
“摘那个红透的,红得发紫的不要。熟过头不好吃。”
“花大夫,你要不要歇歇。喝口水。”
花琅看了眼摘果子的众人,嗓子是有点干涸,便走过去拿起水壶喝了几口,眼睛还是不放心盯着他们:“那边不要去。”
“花大夫。”
“嗯?”
沈时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诚恳道:“你能告诉,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吗?”
花琅再一次沉默,沈时第一次问的时候他没回答,现在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能安慰道:“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沈时微微一笑,问:“你是不是担心我自寻短见?”
像是被猜中心事,花琅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沈时看向别处,草木葱郁,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一切都很美好!
虽然现在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模糊的,但是真实存在却不是假的。他转过头,眼神清亮透彻:“我想要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好好活着。所以,你能给我个时间期限吗?我想要好好珍惜!”
花琅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他见过太多临死之前的痛苦哀求和不甘,这种平静坦然赴死可能是他第一次在病人身上看到。
可是他这毒不是死亡就可以终结的,如果死亡能让他解脱,对沈时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偏偏——。
花琅再一次不忍心,他说不出口,那是比凌迟更可怕的刑罚,可能他一生都得不到解脱,直至真正死亡的到来。
“还是不能告诉我吗?”沈时有些许失落。
“抱歉!”
“没事儿,不告诉我也挺好的。”沈时开朗道:“那我就当现在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活着,就好了。”他深深吸口气,张开双手伸个懒腰:“多活一天是一天。”
“嗯。”
“那——,”沈时鬼鬼祟祟朝着花琅招招手,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尤其要注意铭十三。小声问道:“那我是不是不需要每天都喝药或者药量减半,反正都治不好?”
花琅脸肉眼可见的红温了,不过沈时看不清,还是一脸天真无邪。
花琅咬着后槽牙,冷冷挤出一句:“你在怀疑我的医术?”
沈时一下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妥妥的在打他的脸吗?!到这里之后一直是花琅亲自给自己诊治的,不假于人手。现在自己却说治不好,这——。沈时拉着花琅急忙大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我就是不想喝药,唉,花大夫——。”
花琅手一甩,就走了,脸气得通红,不知道是真的生沈时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他治疗沈时也差不过一年时间了,但还是没能阻止毒药的蔓延。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从医的一大败笔。耻辱简直就是耻辱,现在还被患者当面质疑医术!!
耻辱!!
“什么?你不要喝药?”铭十三从草丛里钻出来,气急败坏道:“我头顶着大太阳,身上被刺得都是血印子,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开心点,病早点好。你倒好,药都不想喝,你——,”铭十三气急:“你简直罪大恶极!”
沈时急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还不是,整座山都能听到你说你不要喝药!”
“我真的——,”沈时已无力分辨,现在好了,一下子得罪俩!
“你知不知道,你不吃药被罚的是我,是我!”铭十三继续控诉:“我就要被罚天天吃白水煮萝卜,没油没盐,我最讨厌吃萝卜了!!”
沈时举双手投降:“我错了!”
“萝卜,你知道萝卜有多难吃吗?”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喝药!”
“我喝,我每天三顿,一顿不落,一滴不剩。”沈时讨饶:“十三大人不要生气!”
铭十三狂怒道:“今晚你就给我立字据!!”
“十三大人,”沈时有点为难:“你是不是忘了,我看不清。”
“额!”铭十三被噎了下,气势一下子就没了,理直气不壮道:“我不管,你自己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
“我——。”话还没出口,沈时就被铭十三一把护在身后。
铭十三冷静严肃道:“慢慢退后。”接着做了个手势,在摘野果子的侍卫纷纷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树丛里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铭十三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已刀剑出鞘,紧握在手。眼神警觉一步一步向草丛小心迈去。
可树丛里的动静渐渐变弱,最后恢复平静。
侍卫轻轻拨开杂草,一直苍白满是血污的手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