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算了算,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院子里每天都烧着艾草,烟雾缭绕就像西游记中的天宫。魏闻寒每天都会让人来给他报平安,隔着大门,寥寥几句,每次来去匆匆。
寂静的街道只有这个报信人匆忙的脚步声回响着。
风陆每天尽职尽责护卫着这座府邸,府内日常巡逻,大门侧门看守,每日物资检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沈时都有点不好意思,让堂堂一个大将军给自己做杂事儿。看着风陆又在一棵青菜一颗青菜仔细检查,沈时说:“风将军,你让别人做吧。”手指着铭十三:“让他做,他最闲了。”
铭十三:???
“沈公子不必挂心,本人职责所在。”
“好吧。”
看着沈时一脸欲言又止,脚尖一直蹭着地面,直怵怵立在那里。风陆问道:“沈公子是有事想问我吗?”
沈时点点头:“嗯。”
风陆检查好果蔬,示意没问题就让人送去厨房,恭敬出声:“公子请说。”
“你知道小童吗?”
“小童?”
“花大夫身边的小孩儿,那天是他发现的疮疫,也接触了那个人。我有点担心,你能帮我去打听下吗?”沈时刚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强人所难,立马补充道:“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的,毕竟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风陆点了点头:“沈公子放心,我会命人去打探的。”
“真的?那谢谢你啦。”
“沈公子客气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拉着铭十三就往前庭走。
沈时和铭十三两个在府里整天大眼瞪小眼,连府里有几窝耗子都知道在哪里了。地上乐子找完了,就往天上找。找刘管事要了个梯子,直接搭在府里最高的屋顶上,说是最高其实也只有一层高,只是相对其他屋子更高些。
刘管事在下面急得上蹿下跳:“哎哟,我的祖宗,赶紧下来。”
铭十三手脚攀着梯子,对着下面喊:“没事儿的,放心啊,摔不了。”
刘管事气急败坏大声喊:“你没事儿,我有事儿啊!早知道就不给你们找梯子了。”
“晚啦。哈哈哈哈——。”铭十三手脚麻利的踩到屋顶上,脚下的瓦片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声音。在屋顶站直身子张开双手嚎了一嗓子:“呜呼——。”
沈时撩起衣摆,撸起袖子也准备爬上去,被刘管事一把拦住,急切道:“不行,沈公子绝对不行。王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没事儿,我会小心的。”
“不行,沈公子就当可怜可怜我一把年纪了,”刘管事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语气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禁不起刺激呀。”
“我就上去看看,很快就下来。王爷不会知道的。”
“不行,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奴吧。”眼神一扫,看见风陆带人正在巡查,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风将军,你帮我劝劝沈公子,这太危险了。”
风陆走过来,站定沉声道:“沈公子,是有些危险。”
沈时:“我就看一眼。”
风陆:“我陪沈公子上去吧。”
刘管事:“哈?”
沈时如愿以偿站到屋顶,远远望去看到的都是屋顶,青瓦还有一点点白墙。附近的几条街道空荡荡的,路面上都撒上了白石灰,上面还有几组脚印。
整座城市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几缕炊烟升起,才让人觉得这不是一座空城。
更远处,一股浓烟,将那边的天空都染黑了。下面是厚实的黑墙,越到上面渐渐变灰,然后消散在天幕。
“那是——。”沈时愣怔问。
铭十三怅然出声:“那是焚烧坑。”
沈时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半数,他记得魏闻寒说过半数的百姓都被感染。那么浓烈的烟,是半城的百姓!!!
也许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在和家人一起商量怎么过年,买什么样的福字,贴什么样的对联,给自己家的小孩子添置新衣服,除夕那天吃什么馅的饺子,是白菜猪肉还是大葱猪肉。
可是今天一切就化成了黑烟,消散在天地间。
“十三,今天第几天了。”
自从看到那天焚烧的黑烟,沈时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没再爬到屋顶上去。
“第九天了。”
“过年还有几天?”
“五天。”
“还有五天就过年呀。”沈时趴在窗台上,眼睛盯着池塘里的小金鱼,手一扬,手里的鱼食洒在水面上,小鱼嘴巴一张一张,水面上的鱼食就消失了。嘴巴喃喃道:“时间真快,不知道钱来怎么样了?”
铭十三:“钱来?”
“我养的猫。”
“哦。”
“这个反应也太冷淡了吧。”
“哦。”
“钱来很可爱很聪明的。”
“哦。”
“超级通人性。”
“哦。”
“你啥反应?”
“正常反应呀。”
“反应不够。”
铭十三深吸口气,语气夸张但不带感情:“哦,钱来好可爱好聪明好善解人意,可以了吧。”
“这才差不多。”沈时点点头表示满意。
“现在猫是没有,耗子倒是有几窝,你要养吗?”
“要不,我们去把耗子窝捣了吧。”
“刘管事会抱着你大腿哭,你又可以听一遍他家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五岁稚子的故事。”
沈时赞同的点点头,确实!他俩这几天在府里,刚要做点啥,刘管事就会搬出他为家负重前行的故事,每次出场人物都不一样各有各的艰辛苦楚,用来阻碍他俩捣乱。
其实也不是想要捣乱,只是那道黑烟太让人震撼,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沈时已经梦到好几次了,他梦到好多人在哭,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面充斥着无助绝望的哀嚎。
他尽量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可终究是还是过不了这关。
“唉,不管了。我们去捣耗子窝吧。”
沈时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往外走,这次谁说都没用,这耗子窝他捣定了。
他俩偷偷摸摸走到库房,铭十三刚要拿着铁丝开锁,身后就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回头一看,是刘管事。
铭十三悻悻得放下手里的铁丝,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就听到刘管事说:“东西在这里,沈公子你们要是需要老奴帮忙,就叫我一声。”
沈时看着铭十三,铭十三看看沈时,两脸一脸懵。
沈时:“啥情况呀?”
铭十三:“不知道啊。”
水桶、捕鼠夹、笼子、铁夹子——,准备的妥妥帖帖。刘管事还亲自把库房门锁打开,恭敬的请他们进去。库房内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原本放在地上的东西,现在整整齐齐摆放在货架上面,墙边立成一排的大瓦缸也被推了出来,整个墙面漏出来,耗子洞看的一清二楚。
这也太贴心了!!
“老奴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叫我一声就行。”刘管事说完,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沈时:“这——。”
铭十三:“可能是王爷吩咐的吧。”
沈时:“你怎么知道?”
铭十三:“王爷就会惯着你!”
沈时:“哈?”
铭十三:“铭一对我的要求是,在不受伤的情况下,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
“别这了,赶紧开始吧。”
铭十一提着满当当的水桶,就往耗子洞里灌。还围着洞口放了三个捕鼠夹,就等着老鼠自投罗网。整整一桶水都灌下去了,可洞口还是没有动静。
铭十三自己喃喃道:“不可能吧,这个耗子洞这么深?”
“试试其他的。”
沈时提着桶水往另外一个洞里灌,咕咚咕咚,半桶水下去,水就溢出来了,但是却没有一只老鼠跑出来。沈时也摸不着头脑:“真是奇了怪了,一只都没有。”
“再试试其他的。”铭十三不死心。
整个库房的耗子洞都被灌水灌了个遍,地面上都是湿哒哒,老鼠是一只都没看见。
“看来是没戏了。”沈时放下手里的桶,看着满地的水,衣摆都湿透了,鞋子里面好像也湿了。
铭十三蹲在洞口,探下身子,眼睛盯着洞口一直看,手指捏着一小撮土碾了碾,放在鼻子下闻了下:“这个,好像是耗子药。”
“感情我们忙活半天,其实没有一只老鼠。”
“嗯,大概是这个样子。”铭十三肯定道。
“好吧,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沈时他们提着桶拿着其他东西,一打开门。刘管事就在外面候着,身后站着几个下人,手里拎着扫把抹布等打扫工具,看着就等他俩出来就进去打扫。
刘管事赶紧将沈时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让下人们收拾就好了。”接着又说:“沈公子,热水准备好了。您赶紧回房泡泡澡,不要受凉了。”说完就带着沈时往房间赶,生怕慢一步,伤风感冒就找上了沈时。
“府里没有老鼠啊。”沈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看您说的,这王爷住的地方,能出现半只老鼠吗?!”
“——。”
好吧。魏闻寒确实是惯着他,让整个府邸陪他玩一场没有一只老鼠的捉老鼠游戏。
不!这不是惯着他,是惯着他的白月光!!
只要他开心,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他不受伤,一切任他开心!
自己这小小的白月光首替,真是沾光了。
躺在浴桶里的沈时心里想着:这么好的男人,谁能不动心呀!白月光居然还能拒绝他!!
让他黯然神伤,让他可望而不可即,让他只能找替身以解相思之苦!!
唉!看在他这么痴情的份上,要不要给他写封信啥的?安慰下他,毕竟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能得到白月光首替的安慰,心里会好受点,压力没那么大吧。
傍晚时分,魏闻寒就收到了沈时写来的信,还是一如往常连猜带蒙才能看懂的书信。
王爺:
這几天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好好休息?你不要太勞累了,事情是做不完的,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記得多消毒,不要都到人多的地方去。出去記得蒙上口鼻,戴上手套,不要接觸到病人。我有天天待在府裡,沒有出去,你不要擔心。我今天玩了一場沒有老鼠的捉老鼠游戏,謝謝王爺。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你有好好吃飯嗎?不要餓肚子哦!
沈时
沈时没有收到魏闻寒的回信,只是派人告诉他信收到了,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用过晚膳,沈时和铭十三就在院子里消食。下午的捉耗子游戏,让他们体力消耗有点多,晚膳用的也多了。
寒风掠过枝丫,枯黄的树叶在枝头颤颤巍巍,摇晃了几下,终是掉落。冬天的夜空,墨色的天幕,像被冰泉洗过一般,每一颗星星都亮得惊心动魄,仿佛伸手便能掬起的一捧冷泉。呵出的白气顷刻间就消散,鼻尖凉凉的触感让每次呼吸都变得轻盈透明。
因为不能出府的缘故,园中的落叶不能及时清理出去,便厚厚的在地上铺了一层,脚下是踩着枯叶咯吱咯吱的声响,脆生生的。
晚上的温度还是比白天要低很多,沈时裹了裹身上的狐毛披风,还是觉得有点冷,便对铭十三说:“我们回去吧,有点冷。”
“嗯,好。”
“你不冷吗?”
看着穿着单薄的铭十三,沈时再看看自己,披着披风手里捧着暖手炉,兜帽戴着。
“不冷啊。”铭十三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我一向如此,可能是练武的缘故吧。”
沈时有点羡慕,当时他也是想学学武术的。不然也可以这样轻轻松松,不用裹了一层又一层:“真好。”
铭十三安慰地说:“等你痊愈了,就可以练了。”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沈时仰天长叹。
“放心吧,有王爷在一定会让你病好起来的。”
“为什么是王爷?”沈时疑惑,看病不应该是大夫吗?
“王爷会找天下名医给你治病呀。”
“有道理。”沈时被说服了。
确实是这个样子!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夫接着一个大夫的诊治,不行就下一个。
房间里暖烘烘的,一个大火盆放在房间的中间,里面都是烧红的炭火,外面还罩着一个精致镂空的铜罩,防止衣服会不小心掉到火盆里被烧着。
沈时一进屋,就搬把椅子坐在旁边,两只手直直对着火盆,热气温温的烤着他的手,舒服。
“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看看。”铭十三看着,又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试温度,担忧道:“你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我哪有那么脆弱。”
“那你冷成这样子!?”
沈时嘴硬道:“大冬天的,能不冷吗?你看看刘管事,穿的比我还多。”
“人家都五十多了。”
继续挣扎:“这次是例外,我以前都不这样怕冷的。”
“不行,一定要看大夫。”
“唉,你别呀。现在都那忙,大夫本来就不够,就不要去麻烦他们了。”
铭十三坚持:“不行,铭一会骂我的。”
“那这样子吧,明天,如果我明天发烧或者咳嗽了,就立马找大夫,行吧。你看看现在天都这么晚了,人家也很忙的。”
“那,行吧。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立刻马上告诉我们。”
“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