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99章 第 99 章

楚寒玉放下刀叉，将餐具折叠丢入回收口。

她显然已经吃好。

韩呈栋将一杯玫瑰奶茶递了过去，眼睛眨了眨——老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楚寒玉笑了笑，接过冒着热气的奶茶，起身走到舰长休息室宽敞的落地舷窗前，轻轻啜饮。

舷窗外，群星闪耀。

再过一个小时，实验启动。她定不会让呈栋和他引以为傲的这艘母舰化为星际尘埃。但，他的余生怕是要和她一起，在全息甲板上仰望星空了。

她已经习惯了封闭的生活。她人生的39年，除了在东方大学和呈栋一起度过的两年，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火星北极地下深处的火星九区和火星洞穴中度过。

呈栋，不一样。他为战场而生，他书写的人生，是驾驶战机翱翔，驾驶星舰驰骋。他属于广袤的星空。让他陪她在这里度过余生，太委屈他了……

韩呈栋讲完五虎将的故事，打算开始吃早餐。

他打量着妻子的背影，心中得意：“我的寒玉，永远是那么清爽利落！”

想到如果今天实验成功，往后每天都能有她陪伴，他不由得在心底对着永恒的星辰许了个愿。

然而，刚拿起刀叉，他又皱起眉头，“青梅竹马……敢打寒玉的主意……算计我这么多年……”

楚寒玉偷眼瞟向丈夫。

平日里镇定从容的他显然有些心烦意乱，手中的刀叉下意识地飞速滑动，盘中无辜的煎蛋卷饼似乎要被他千刀万剐。

某人已经按捺不住——焦急等待她揭晓谜题，却又不好再次催促。

楚寒玉不禁失笑。

“呈栋也有这么小气的时候。在吃小吉姆的醋？”

“大魔王的魔性又上来了，怕是已经把这蛋饼当成那个十几年来一直暗中觊觎我的小吉姆……”

“可是，当年他决定接下护航任务，把我一个人留在火星基地七八年时，似乎也没担心过我会移情别恋。”

“特勤局数次把我和诸葛连山的绯闻传到他耳朵里，他都没放心上——或许，他那时笃定我会一直等着他。”

虽然，楚寒玉不知道韩呈栋的极度自信从何而来。

每次视频通话，她只要是一脸哀怨地问起：“呈栋，你可真舍得我，好几年都不回家……”

韩呈栋便会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在胸口，深情表白：“寒玉，你可知，我们分开越远，我对你越是牵挂。我爱你的心，一生不变。”

——对她表达爱意，呈栋一向直白。

偏偏，她每每听了这样的话，都暗自高兴，全然忘记这个醉心于东讨西伐的战神，有过几次“过家门而不入”的黑历史！还时常替他劝慰气到发疯的飞龙，要体谅父亲的苦衷。

然而，这一次，韩呈栋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为什么，对小吉姆，他竟如此在意？”

“为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小吉姆的真正动机，是不是觊觎我？”

楚寒玉走回卧室，倚在床头，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垫在腰后，招呼道：“老公，想听故事的话，就过来吧。”

韩呈栋心知，这是妻子已经想好如何向他解释那些事情的始末。

他本就无心吃饭，立刻放下刀叉，回到卧室。

看到寒玉那副慵懒的样子，他干脆也收起轻甲，再次躺回床上，将妻子一把揽进怀里，让她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臂弯中——如果时日无多，那就亲热一刻是一刻吧！

楚寒玉看着这个只要一上床，就非得腻着她的霸道老公，不禁失笑。

“嗯——呈栋乖乖躺好，因为，” 她故意学着韩呈栋刚才的语气，挑眉说道：“这事，说来话长……”

“已经很乖了。”韩呈栋忍不住低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老婆在床上讲故事，我还能不乖乖听话？”

“少来！”

寒玉脸一红，抬手堵住韩呈栋的嘴，迅速进入正题。

“有些秘密，我讲给你听——不要怪我隐瞒你。”

感觉到脖颈下的手臂一僵，寒玉慢悠悠地补充道：“无关风月——只是一些楚家的家事和火星洞穴是如何开启的。我觉得，知道这些细节，可能对你有用。”

“寒玉，你每次瞒我，都是大事！” 韩呈栋吻上妻子堵在他嘴边的手，喃喃道：“还让我不要怪你！”

“我先给你讲讲楚家在火星的商业版图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楚寒玉暗叹一口气：的确。她要讲的这几件事，也都不是小事。

“楚家经商，原本一直在地球发展。我父母是大学同学，博士毕业后完婚。作为家中幼子，父亲无意参与当时楚家日渐激烈的家族财产争夺战，便打算前往火星，开辟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当时，火星北极地区附近发现了一些非常难以解释的地貌——几处陨石坑形状颇不规则，引起了我父亲的浓厚兴趣。因此，他向家族求助，从祖父和几位叔叔那里获得了资金支持，在火星北极地区建立了一个研究站。

虽然这个研究站名义上隶属于地球联盟太空总署，父亲也是总署下属火星研究基地的一名研究员，但他研究站的资金完全由他个人承担。很多父亲的同事都很嫉妒他——年纪轻轻，便可以独自拥有自己的研究站。”

看向脸上会心一笑的韩呈栋，楚寒玉也笑着说：“嗨，这也是父亲充分利用自己出生富贵家庭的优势。父亲去火星，明确表示退出哥哥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无疑是向他们公开示好。所以，三个哥哥都十分热心的为父亲打理一切，让他和妈妈舒舒服服的开启了火星之旅。”

韩呈栋点点头。当初，父亲韩济世之所以不反对他和寒玉的婚姻，就是因为楚凯明是幼子，他醉心学术，没有参与楚家内部的纷争。

“我父亲有两个姐姐，我的大姑凯菲和二姑凯燕。我大姑是长姐，自然从小就作为大家闺秀培养，为人稳重自持。可二姑只比父亲大一岁多，为人泼辣好动，从小受到父母和哥姐的宠爱，性格骄纵跋扈。她长大之后，就成为了家族中的另一个异类。她不喜参加豪门世家之间的交际，酷爱旅游探险。”

韩呈栋立刻想起那个让他颇感头疼并有些畏惧的泼辣二姑。自二姑随二姑父王广炽回地球定居后，每次韩呈栋回航地球，都必须要拜访二姑一家。嗨，他一个堂堂舰队指挥官，一进门却得先接受二姑的严厉审查，将他那些所谓的“绯闻”逐一澄清，才算作罢。

“听到弟弟和弟妹要去火星，她非常高兴，立刻订票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当然，二姑来到火星后，很不安分。火星条件那样恶劣，她却经常独自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探险。这令我的父亲十分担心她的安全。他一边拜托在火星基地结交的几位指挥官，在二姑遇险时提供救援，一边让他们介绍她认识一些火星基地内同样热衷探险的青年军官，令她和这些有野外生存经验的军官们结伴出行。

然而，漂亮而外向的二姑很快被一位英俊而对她一见钟情的年轻军官王广炽猛烈追求，王广炽家世不错，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不仅风趣幽默，而且为人豪爽仗义，数次将我这个冒冒失失的二姑从她自己制造的各种危险中解救出来。一来二去，这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坠入爱河。我这位任性的二姑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嫁给了王广炽。

这令我的爷爷十分生气。因为楚家女孩，要么与书香门第的公子结亲，要么与各大豪门的少爷结亲。在他和奶奶的观念里，好男不当兵。二姑居然喜欢上一个军官，自然令爷爷十分不快。于是，我姑姑一气之下宣布脱离楚家，定居火星，两年后生下了王明远。明远表哥的嚣张跋扈酷似我二姑，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非常讲义气。”

韩呈栋轻笑出声。

身为陆军特种部队最高指挥官的二姑父王广炽，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则手段高明，总是“热情邀请”他和明远去地球防卫总署作训部“交流经验”，或者直接往他的飞龙舰队塞人——实际上是让他们哥俩免费帮他培训些人手，外带替他还些人情债。

父亲韩济世曾经笑着评价王家父子：“老王的小算盘打得是又快又好，小王嘛，倒是比他爹真诚许多。”

“呈栋，你笑什么？”

“哈哈，直爽的二姑和一肚子弯弯绕的二姑夫也是绝配。明远是继承了他们的优点——最适合扮猪吃老虎，你看他挺真诚老实，其实狡猾起来，八百个心眼算计你……”

寒玉无语。不由得瞪了韩呈栋一眼：“呈栋，你那张嘴，……”

“得，我错了！寒玉，你接着讲……”

“当时我父亲受爷爷嘱托要照料姑姑，而他认为二姐不过是一时冲动爱上这位英俊的军官，便经常劝她回到地球住一段时间，看看两人的感情是否依然坚固。而我二姑则认为，父亲是在帮助爷爷拆散这段在他们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二姑一气之下，就和这位同在火星的弟弟断了来往。但是，我母亲经常去看望二姑，并帮忙照顾明远表哥——直到她车祸去世。所以，明远表哥表面上说不待见我，但他对我的事其实十分上心。”

韩呈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每次他去二姑家，明远最爱不请自来“陪审”，悠哉游哉看他笑话。明远有一次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和他耳语：“呈栋，我的好妹夫，你别想打发我走，我妈特地交代了：‘你就在呈栋舰上老实呆着，替你寒玉妹妹看好他那英俊的老公！’”

“我二姑父王广炽对这位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妻子格外珍惜，也一直努力维系与我父亲的关系，为他的研究站提供了诸多便利。父亲也投桃报李，极力劝说爷爷奶奶接受这桩婚事，这才让二姑和家族的关系逐渐缓和。

不过，爷爷奶奶始终对二姑父心存芥蒂。虽然王家在地球和火星都算得上是显赫的军中世家，但在爷爷看来，楚家一向保持中立，与军方联姻，迟早会被迫选边站队——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看到韩呈栋的嘴角上翘，楚寒玉知道他又想起了两人准备婚礼时，第一次去见寒玉的爷爷楚瑾恒和奶奶林筱雅的情景。

当二老得知小儿子凯明唯一的女儿居然要嫁给空天军的一个小上尉，两位老人气得都不想见他。

他们还传话给二姑，说：“都是凯燕你个疯丫头，带坏了我们楚家的门风！”

不过，楚凯明一家的事情一直由楚凯明做主。

而且，小儿子和小女儿都在火星，他们罩不住，也管不了。

碍于情面，二老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见了二人。

尽管韩呈栋一向桀骜不驯，但若真心想讨好谁，总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接受他。

果然，闲聊刚开始，他便带来了自己母亲梁淑对林筱雅阿姨的问候。

一听到梁淑竟是她的闺中密友——安若瑶的大女儿，这位老奶奶的态度顿时缓和，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亲切。

“嗨，我听若瑶提起过，小淑当年可是东方大学的校花呢！追求者无数——不瞒你说，我们楚家也有好几个公子，仰慕她呢！”

她打量着韩呈栋，越看越顺眼，忍不住由衷赞道：

“呈栋这孩子，长得可真俊。眉眼好像会说话！”

“嗨，这笑起来的那对酒窝，简直是和若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瑾恒，你看这孩子，气宇轩昂，谈吐不凡，聪明机敏，日后定能叱咤风云！”

“和寒玉是东方大学的校友？哎呀，高材生啊！”

“……”

一连串的夸奖，令在赞扬声中长大的韩呈栋都感到脸颊发红。

一边细细观察韩呈栋的楚瑾恒，看到这个年轻人家世显赫，并不辱没他楚家的门第。且韩呈栋不仅一表人才，还谦逊有礼——陪着夫人说话，不骄不躁，沉稳从容。

二老这才高兴地认可了二人的婚事。他们还在婚礼当日送上一份大礼包，加上大姑姑和三位叔叔都尽数出席，令一旁观礼的二姑楚凯燕气愤不已。

她当场指责大姐和三个哥哥不顾兄妹情谊，不仅缺席她的婚礼，而且对她这些年不理不睬！

三个哥哥和大姐无奈当场保证，为了纠正他们对她的不公待遇，在她宝贝儿子王明远大婚的时候，他们会找补回来。

当天，正在兴高采烈地和出席婚礼的四位好友热聊，并琢磨着如何去闹洞房的王明远，被三个舅舅和大姨父团团围住。

他们一边打趣他是否已经找到心仪之人，是否需要介绍漂亮姑娘与他相识，一边向他承诺大婚之日，他会收到他们每人一份丰厚的结婚大礼。

火爆脾气的王明远脸皮却很薄——不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他羞得迅速逃离现场，成为婚礼当日大家的笑谈。

二人回忆往昔的温馨片段，不禁都面露笑容。

韩呈栋轻抚着妻子的面颊，指尖勾划妻子那动人的面部轮廓。

“如果没有寒玉，我的人生又会如何？”

“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钟情于小吉姆，我会不会不择手段，将她抢到自己身边？”

“我竟然自负到让她独自在火星待了那么久——给了小吉姆那么多机会去夺回她……”

“寒玉，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小吉姆，他好几次，几乎得手！”

然而，楚寒玉并未察觉韩呈栋心底的翻江倒海。

她拨开他在她面前乱晃、有些不老实的手，微微一笑——

“呈栋，你仔细听！给你讲讲火星洞穴是如何开启的……”